正當母女倆以為老程要發作的時候，他話題一轉，語氣又軟下來了。
“可是啊，這些日子，和小周相處下來，我也覺出來了，這人不錯。”他說，“小夥子有見識，有眼光，有學問，對咱們也是真好，不是我心裡大款的那個樣子。論出息，小周有這些優點，比世豪要強。而且呀，他勤快。他那邊他一個人住，你看他收拾的，乾乾淨淨。他還做的一手好菜，曉曉你將來跟著他，不會受委屈，比跟世豪強。”
他這麼一說，娘倆又迷湖了。
他這是反對程曉和周大林在一起呀，還是贊成呢？
就聽老程接著說：“曉曉，你如果站在爸的角度上想，你就會知道，這當爹的，都是巴望著自己閨女將來過得好，過得幸福，哪有為自己考慮的？
現在我知道了，曉曉你選小周，不是為了他有錢。你將來嫁給他，比嫁給世豪幸福，我幹嗎非要逼著你去嫁世豪啊？”
程曉就面露喜色問：“爸，你同意我們的事兒啦？”
吳英就事後諸葛亮一般插一句說：“他不同意，他肯用我給他的手機呀？他又不傻，知道我肯定捨不得買那麼貴的手機。”
老程就又不耐煩地瞅媳婦。
吳英趕忙說：“好好，我不說話，你說。”
老程這才說：“我在銀行裡把狠話撂下了，這又同意你們在一塊兒，你們娘倆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我老程這臉是不是在銀行裡沒地兒擱了，啊？你們說，我不趁著銀行有政策，趕緊退下來，我還怎麼好意思天天舔著臉去上班啊我？”
母女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一起看老程。
哎喲，要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按著他的脾氣性格想，他還真丟不起這個人了。
“退就退吧。”程曉就說，“反正啊。這禍是周大林惹的，你退下來也不用去搞什麼客運，讓他養著你就行！”
吳英就搖頭說：“這可不行。按著你爸的性格想，他老程有胳膊有腿兒，身強力壯的，讓女婿養著，更丟人！”
聽媳婦這麼分析他，老程就樂了說：“對嘍，這回你知道站在我的角度上說事兒了，我今晚這個思想教育工作，看來沒白做。”
吳英就又不願意。
“我一個人民教師，什麼道理不懂，還用你給我做思想教育工作？我不教育你就不錯了。讓著你，不和你一般見識吧，你還來事兒了！”
老程就看著程曉說；“你看看，你看看，又來了吧？你媽呀，這個強詞奪理的毛病，這輩子是改不了啦！”
程曉直接就閉嘴，什麼也不說了。
其實，老程想自己幹，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趙世豪。
年二十九那天中午，他和老趙在老趙家裡喝酒，聊程曉找對象這事兒的時候，就已經公開表態了，他不再干預閨女的終生大事兒了。
閨女和那個周大林，好的跟一個人兒差不多，傻子也知道，程曉是真心喜歡周大林。
他老程不是封建家長，閨女只要不是思想品德問題，兩個人只要真心相愛，他就不應該反對。
老趙兩口子到這時候也明白，自己兒子和人家周大林比，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根本就沒資格和人家爭程曉。
老趙思想活，立馬就想到了，既然沒法讓程曉變成自己的兒媳婦，可程曉有個大款女婿呀。兩家子這關係，還得維持下去，這樣將來才能藉著程曉女婿的力呀。
兒子趙世豪在一家國企裡當技術員，他憑藉著自己的關係，費老大力氣，才給他弄到技術科副科長的位置上。可兒子好像天生就不是當官的料，在副科長這個位置上，正經本事沒學著多少，國企幹部那些壞毛病，倒是學了不少。本事沒長，酒量見長了，而且越來越懶，平時耍嘴比誰都利落，真幹點實事兒，就徹底完了。
老趙把他弄到領導崗位上，可不是想讓他學耍嘴的，他是想讓他學點真本事，將來好自己幹。
老趙在工商局，和老程差不多，也是個中層，只是比起老程來，他活泛點兒。可就是再活泛，一個中層，能弄多少錢？再說為這點錢提心吊膽的，容易得心臟病不是？
兩千年那會兒，除了能源和事業單位，國企都半死不活，指望兒子那個副科長，還不如指望他呢。
幹工商這些年，以他的經驗，這個年頭，最好就是自己幹，來的錢又安心又花著放心。自己幹最好的方式，就是兒子趙世豪能學點本事，獨擋一面，他則利用自己的關係和人脈，暗地裡給兒子開道。他在那個位置上啊，多少總是有些用處的。
可讓他頭疼的，是兒子不爭氣呀，屁正經本事沒學來，學一身毛病，他不敢讓他出來自己幹啊。
和老程喝著酒，他就把自己這個心思表露出來了，希望老程有機會的時候，和女婿說說，帶趙世豪一下，讓他也有個發財的機會。
哄著趙世豪追自己閨女半天，結果自己把周大林這女婿給領回家了，老程也覺得，挺對不住老趙兩口子和趙世豪的。老趙說的這個話，他就記到心裡去了。
正好，他在銀行裡混的也不怎麼開心，又出自己打自己臉這麼一檔子事兒，他就有心要親自帶著趙世豪做買賣，讓趙世豪發了財，也算對他爹媽有個交代。
諮詢了周大林做什麼好以後，當天晚上他就跑老趙家裡去了，把周大林的話原封不動地跟老趙一說，老趙是做工商的，當然更能明白，這是一條商機。
兒子沒學著管理工廠的本事，開個大巴，車上賣個票總能學會吧？還有老程這頭能吃苦，身體壯的跟牛犢子似的老牤牛跟著，只要大巴車買來，那就是個掙錢機器呀！
至於所需要的運營手續，他是幹什麼的？幹工商的呀，搞定這點小事兒，還不跟玩兒一樣？
他立刻就答應老程，買車帶所有費用，一家一半，讓趙世豪跟著他，這事兒甭商量，幹定了！
老趙那頭有了準話，他這才跟媳婦閨女商量，說什麼也得把這個大巴車買回來。
就算兩家一家一半，也得拿六七十萬呢。
“我上哪兒給你拿六七十萬去？”吳英一聽就急了，“你把我賣了得啦，看我值不值六七十萬！”
老程不著急，嘿嘿兩聲說：“你看你這人，動不動就著急。人家老趙兩口子，工資不比咱們高吧，人家怎麼就拿的出來？”
吳英就更生氣了。
“你能跟人家老趙比呀，人家老趙多活泛呢？人家指著工資過日子啊？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拿回那兩個工資來，就算完成任務啦？”
老程就嚴肅了臉說：“沒憑沒據的，少胡說八道。沒錢你不會出去藉藉呀？我告訴你，這個買賣可掙錢了，頂多一年半載的，咱們就能把這個饑荒給還上。”
“要借你借，我沒處借！”吳英就賭氣說，“吃飽了撐的你，想起一出就一出！”
說到這裡，她就明白了，老家夥是打周大林的主意呢。
她就衝著程曉去了。
“曉曉，去告訴小周，有錢也不借給這個老東西！”
老程也看程曉。
程曉忸怩半天說：“爸，還是你去和他說吧，我開不了這個口。”
老程就嘆一口氣，問吳英：“那你說，你能拿多少錢出來？”
“一分錢沒有！”吳英直接給他把口封死了。
老程坐在那裡沉默半天，就又去看程曉。
“曉曉啊，”他儘量心平氣和地說，“你看，你和小周的事情，爸爸已經不反對了，你總不能跟你媽一樣，看爸爸的笑話吧？爸爸已經跟你趙伯伯說好了，這錢一家一半，你趙伯伯明天就取錢給我。你說，到時候我拿不出錢來，那不又得丟人嗎？”
這還是老程有生以來第一次求閨女，程曉是真不好意思拒絕她爸。
第二天中午，程曉回來，去了周大林那裡，就把這事兒跟他講了。
“我爸這人吧，從我記事兒到現在，我這是第一次見他開口求人，還是求自己閨女。我實在沒法拒絕他。”程曉就期期艾艾地說，“你看你，你能給他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我再去想想辦法。”
周大林就笑了。
程曉看看他，就把頭低下去了。她跟她爸一樣，羞於開口求人，就算是周大林，她也不好意思。
“你爸要買大巴這事兒吧，我知道，”他就慢吞吞地地說，“他昨天下午過來，問我如果他不在銀行幹了，出來幹什麼合適？我就給他出了這麼一主意。”
“什麼？”程曉就急了，你昨天怎麼不跟我說？”
周大林說：“昨天我不沒弄明白，我老丈人到底想幹什麼嘛。興許他這麼跟我說，是想試探我點什麼出來呢？”
“你以為我爸跟你一樣，一肚子彎彎繞呢？”程曉就不高興說，“他就是一直腸子，才不會和你玩心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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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林就點點頭。
“那他這是真要去搞客運了，我猜也是。”
程曉不理他這個話茬，開始埋怨他。
“你說你，閒的沒事兒幹，給他出這麼個主意幹什麼？起初我還以為是趙伯伯攛掇的他，原來是你在裡面搗亂！”
周大林嘿嘿一笑說：“讓他幹吧。你爸不是個能閒住的人，在銀行裡幹他又不開心。他汽車兵出身，喜歡玩車，這正好隨了他的心意。再說了，你趙伯伯正好是幹工商的，辦營運手續估計他有辦法。”
“你說的輕巧！”程曉說，“跑長途不危險嗎，我和我媽不得整天提心吊膽呀？你就會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