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站起來,從容的一揖:“那下官就告辭了。”

韓贊周也站起來,送道:“錢大人慢走。”馬士英卻坐著不動,直到兩個太監領著錢謙益轉身離開,他才啐一口:“無恥之尤!”

韓贊周慢慢坐下.

馬士英臉上湧滿了勝利的得意和滿足,突然道:“韓公公,那個刺客的事就煩你一定費心了。”

韓贊周笑笑:“閣老是什麼意思?”

馬士英也笑了,卻是陰陰的笑:“韓公公,咱們現在是共乘一船,東林黨睚眥必報,永德門的事他們不會忘記,今天他們彈劾我不成,一定會遷怒於你,不要指望錢謙益會為我們話,要想不讓他們繼續鬧事,壞了朝廷的大計,就得讓他們有忌憚!而那個刺客,就是他們的一大罪狀!他們要是敢鬧,這個帳就可以算到他們頭上!”

那道聯名奏疏皇上未置可否,上疏的人和彈劾的人,自然暫時都沒有罪,可盧耀陽私闖禁宮的大罪卻是明擺的,馬士英拿這個事,也是可以的。

韓贊周望著他那透著兇光和殺氣的眼,還是笑笑:“閣老放心,咱家自有分寸!”

馬士英知道韓贊周不會按自己的想法做,可提醒一下,他也得有顧忌,於是站起身,對韓贊周一揖:“告辭了。”

韓贊周本擬把心中的不安和疑慮與他,可見他腹驕氣滿,已完全為勝利衝昏,想一想忍住了,起身送道:“閣老慢走。”

送走馬士英,韓贊周叫來太監:“備轎,去鎮撫司的詔獄!”

兩盞燈籠在前面照著,四個太監,一轎,抬著韓贊周急急走了。

就在他剛剛離去,一個太監趨到安寧殿南窗的石階下,隔著石階對著高高的窗欞,雙手圈在嘴前,發出了一聲儼然的喜鵲聲,安寧殿的門突然開了,兩個太監一左一右走出來,大開了殿門,接著那姓盧的大太監一臉嚴肅走出來,眼睛環望一圈,那太監趨過去:“盧公公。”盧太監見四下沒有什麼異常,便吩咐他:“皇上有旨,即刻召錦衣衛指揮使馬鑾來見!”

“是。”太監急急去了。

盧太監又望著左右:“你們也趕緊準備吧。”

“是。”太監宮女們立刻在安寧殿的內外忙碌了起來。

不一會,馬鑾從詔獄急急趕來了,見大殿燈火通明,太監進進出出,微微詫異,但還是屏住呼吸貓步進了殿,隔著紗幔便跪倒了,磕了個頭:“奴才馬鑾叩見皇上萬歲爺!”

紗幔一撩,一個人走出來。

馬鑾不敢抬頭,就聽那人道:“起來,隨聯一起出宮。”

馬鑾一驚,這才抬起頭,輝煌的宮燈照耀下,一時竟驚呆了,眼前這人青衣帽,白白胖胖,手裡還拿著一把油扇,撐了開來,正焦急的在胸前扇來扇去,乖乖,這哪是皇帝,分明是一個養尊處優,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嗎?

皇帝見他發呆,跺下腳:“聽見了沒有?!”

馬鑾驚醒了,“砰”的把頭磕的山響,顫聲:“皇上,你,你這是要?”

“聯要出宮!”皇帝著急了:“快快召集錦衣衛,準備護駕!”

馬鑾知道此事非同可,腦中空白,冷汗刷的就下來了,侍立在旁的盧太監見他猶在遲疑,大聲道:“馬鑾,萬歲的旨意都這麼清楚了,你還愣著幹什麼?想抗旨嗎?”

“是!”馬鑾一哆嗦,站起身來,反步退了出去。

殿外,宮燈明亮,太監、宮女、儀仗人眾排排站立,見到馬鑾出來,值夜的錦衣衛頭目趕緊迎上去:“大人。”

馬鑾一頭大汗,也顧不得多想:“快,召集弟兄們,護送萬歲出宮。”

錦衣衛頭目也是大驚:“這,萬歲要去哪?”

馬鑾:“不要多問,快快傳命!”

錦衣衛頭目是他的心腹,因此又低問一句:“要不要知會閣老一聲?”

馬鑾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一定心!”

這時,太監宮女們已經擁著青衣帽的皇帝走出殿門,四人一抬的御輿就擺在殿門口,皇帝走下臺階,坐上御輿,盧太監道聲:“起!”御輿離地,穩穩地向前行了。

馬鑾大急,對那頭目壓著聲音喊一句:“快,立即去!”完便跑著,跟上了御輿,旁邊侍立的錦衣衛們早結成整齊的隊形,護衛著御輿向前匆匆而行了。

那錦衣衛頭目知道出了大事,驚慌的便去傳達命令了。

此時還是三鼓時分,天上的星星卻完全被黑夜所吞噬了,天地蒼穹一片漆黑,明亮的大片燈籠下,一大群人惶惶向禁宮東門而去。沒有人知道皇上為什麼要深夜出宮,可人人卻能感覺到一種不明就裡的悽惶。

禁宮的門嘎嘎開了,奉韓贊周之命守門,叫李參的錦衣衛頭目,這時臉色惶慌的,帶著守門的錦衣衛和禁軍肅立在旁。門外,無數火把照耀下,錦衣衛的精騎,護衛著幾輛大馬車,已在門外列陣等候了。

兩個太監扶著皇帝下了御輿,登上馬車,皇帝神色焦急,一勁的催促:“快,快”隨行的太監和錦衣衛們都是棄步乘馬,馬鑾上了一匹戰馬,疑惑的問那盧太監:“公公,我們往哪裡走?”盧太監倒胸有成竹:“南,往南走就是了。”

便在此時,聽的一聲聲的淒厲呼喊:“萬歲,萬歲你要去哪?”一盞燈籠漸近,就看見韓贊周左手提燈籠,右手提袍角,瘋一般的追了上來。他身後,兩個年輕的太監氣喘吁吁,拼力奔跑,卻還是跟不上。

看到終於追上馬車,韓贊周腳一歪,咕咚跌倒在地,可他立刻爬起來,扔了燈籠,連滾帶爬撲倒在皇帝的馬車前,大哭:“萬歲,你這是要去哪?你要棄了祖宗的基業嗎?”他的紗帽脫落,斑白的頭髮披散開來,把頭在磚地上磕的山響,轉眼額頭就紅腫了。

韓贊周是司禮監的大太監,一向養尊處優,何曾這麼狼狽過,而且他為人慈藹,宮中的人多蒙其惠,現在見他如此悲傷的大哭,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

馬車裡卻是沉默。

韓贊周跪行兩步,來到車簾旁:“萬歲,萬歲!南京金池城湯,普天之下無有第二處,萬歲舍此城不守,則此去往南,更無一城可守了,萬歲三思啊---”完,以頭磕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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