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城下,督戰的清軍大將狂喜,他知道兵弱將少的揚州之所以能如此抵抗,靠的就是一股意志,一旦清軍能突破一,明軍必然意志崩潰,心散而敗。看著火海城牆邊搏殺的一個個血人,他立刻命四下親兵高聲呼叫:“殺啊--第一個登上揚州城的,賞千金!”

重賞之下,清兵更加勇猛,潮水般的往上湧,方石邊的明軍奮力死戰,卻已抵擋不住了。明軍大將率領的這支部隊是最後的救火隊,是史督師緊急從各個垛口抽調出來的。連綿的揚州城頭,到處是火海,到處是慘烈緊張的搏殺,各門都在死守,除了民夫,史督師已不可能再派出象樣的援兵了。

想到這裡,大將嘶聲大吼:“弟兄們――我死大明在,拼了!”

“拼了――”疲憊的明兵轟然響應,連民夫都丟了方石,撲住剛爬上城頭的清兵,淒厲的慘呼聲中,一起摟抱著翻滾下了城牆,刀光霍霍,血肉橫飛,大將死命砍殺間,望著湧湧而上的清兵,忍不住絕望的一聲嘶鳴。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嗓音叫道:“莊將軍不要急,我們來了――”大將驚喜回頭,就見一名白袍將揮舞著紅纓槍,領著一支生力軍突然出現。便在話間,將已連連挑飛了幾名露頭的清兵,他身後的明兵更像切瓜砍菜般,殺的剛剛爬上城頭的清兵慘叫聲聲,不住落下去。

清軍大陣。滿清鐵騎重重護衛著一座高高地木樓,木樓上,豫親王多鐸面色又凝重起來,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剛剛衝出的這隊生力軍,看著盧耀陽矯若飛龍的紅纓槍,口中喃喃:“好槍法,好槍法。”

俊俏將站在他身邊,也舉著一個望遠筒,望著盧耀陽,臉上有驚異,口中卻:“什麼啊,不過是普通的楊家槍法,換了我,必一槍刺他於城下。”多鐸微微一笑。

這時,那黃甲將鐵躍,沿著樓梯“蹬蹬蹬”爬了上來,昂昂抱拳道:“王叔!你叫我?”

多鐸沒有回頭,只淡淡:“是。”

鐵躍:“可,可你不是要令我攻城嗎?”

多鐸:“不錯,卻也不是讓你親自去衝鋒陷陣,這些事,交給哈布就可以了。”

鐵躍臉色一下漲紅,還待要,多鐸已經截口道:“這是軍令!――”

“是。”鐵躍無奈何的答一句,抬起頭,正看見俊俏將放下望遠筒,興災樂禍的笑容。他伸出舌頭,悄悄的回個鬼臉。不料,俊俏將早轉頭,又舉起望遠筒觀戰。竟是沒看到他的鬼臉。

鐵躍連忙也要了一根望遠筒,舉起向城頭上望去。

城頭上,飛蝗來去,殺聲震天,盧耀陽站在邊緣處,揮舞長槍,猛烈而刺,“噗噗”兩槍刺落兩個清兵,槍尖又一挑,一下挑在雲梯上,雙臂一較勁,“起――”那架雲梯呼的就離開城牆,直豎豎的立了起來。

“啊,啊,”雲梯上附著的清兵一陣驚叫,驚叫聲中,雲梯遲鈍的直立了片刻,突然向後倒去!“啊,啊,”城下的清兵驚恐往兩旁急閃,“轟――”雲梯沉悶倒下,“喀嚓哎喲哇啦”折斷數段,梯上清兵斷腿折腰,一個個被摔的吐血不止。

鐵躍舉著望遠鏡,驚叫:“哇,你挑滑車呢?”俊俏將輕踢他一腳,嗔道:“胡什麼?拿他當楊再興嗎?”

“咦?挑滑車的好象不是楊再興吧?”鐵躍露出絲疑惑。

俊俏將眼睛一瞪:“我楊再興,就是楊再興。”

再看城上的明軍得到大助,漸漸穩住陣腳,又開始堆砌方石了。盧耀陽如飛仙一般,不停的左右遊走,連挑帶刺,爬城的清兵遇他就亡,絲毫沒還手之力。

功虧一簣,城下督戰的清軍大將氣的跺腳,直指城頭:“***――放箭,放箭――”戰鼓急響,清軍的箭陣又發動,急風暴雨般的長箭狂射向城頭。

盧耀陽早防著此招,舞動紅纓搶,呼呼生風,猶如一個風火輪,將羽箭盡皆擋開。清軍大將見他勇猛,便奪過一把硬弓,拉弦如滿月,“砰――”長箭夾著勁風,直射他面門。盧耀陽撥著箭雨,陡聽的勁風急響,長箭已快到面門,他不慌不忙,槍尖在箭尖上一撥,那箭斜斜的落下城頭去。便在同時,彎腰撿起一杆長槍,瞅準那清將,猛然一擲――長槍激盪著駭人的尖厲聲壓向督戰的清將。

清將一箭射空,方待射二箭,就聽勁風呼呼,長槍已經呼嘯而來!他久經戰陣,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兇猛的大箭,當下駭的大叫一聲,轉身要跑,可周圍都是重重護衛的清兵,擁擠一起,竟是動不了。護衛的清兵下意識的高舉起了木盾,想要遮擋。“噗”長槍呼嘯著洞穿木盾,又洞穿執盾清兵的胸口,但去勢仍未衰,“噗”直直釘在了清將的腳板上。

“啊――”清將一聲慘叫,彎腰前倒,護衛清兵們嚇的面無人色,砍斷長槍,架起他就往後撤。盧耀陽惋惜的搖搖頭,手下卻不停,長槍飛一般的撥開弩箭,護衛著堆砌方石的民夫。

督戰清將一退,攻城的清軍士氣頓挫,少頃,清軍戰鼓突又急響,弩箭更急,另一個二十攻城方陣又隆隆的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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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口處的明軍奮力苦戰,可弩箭如雨射來,方石儲備不足,雲梯上的清兵更是連連不絕的向上衝擊,所以臨時牆垛卻是堆砌不起來。

多鐸命令:“再擂鼓,不許後退,違令者,立斬!”參謀大聲前去傳令。

清軍攻的更急了,殺聲震天,火光熊熊。揚州城,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盧耀陽一身是血,單身護住一丈來寬的城牆,連挑帶刺,不知刺落了多少的清兵,可一人之力畢竟,缺口處的明兵在清軍的兇猛攻擊和箭如飛蝗的傾射下死傷累累,漸有不支之像。高樓上,多鐸見明兵已疲,再鼓一勁便可拿下揚州,於是放下望遠鏡,緩緩命令:“令哈布立刻出陣,目標西北角。”

“喳――”

軍旗搖動,軍陣湧湧,一直默默肅立的滿洲勁兵驟然爆發出震天的呼喊:“殺――”,一萬人齊聲高呼,竟如天崩地裂一般,一下就引得城上城下人人側目。

鐵躍眼睛放光,彷彿是自己要攻城一般,俊俏將也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西北角。

“真韃子要上陣了。”城牆上,明軍大將砍翻一個清兵,大聲提醒盧耀陽。盧耀陽凝目看去,只見黃衣黃甲連綿而來,不顧城頭的矢石箭雨,擁著數百架的雲梯,轟然壓了過來。

這時,一個沙啞疲憊的聲音大呼:“兄弟們,這是真韃子,真韃子――今日要讓韃子知道我大明男兒的厲害!”他的聲音雖,可身邊的人卻齊聲的傳將開來:“督師有令,下面的是真韃子,兄弟們――讓韃子知道我大明男兒的厲害!”傳喝彼伏此起,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城頭。

城頭上明兵和百姓早已然疲累不堪,忽聽得史可法的呼喊,人人精神一振,均想:“連連激戰,都是假韃子,倒要看這真韃子有多厲害!”當下各人出力死戰。盧耀陽眼眶盈淚,那沙啞疲憊的聲音使他忍不住想要大哭,一種沒來由的情緒籠罩他心頭,就好像是遲歸的遊子聽見了老母的呼喚,禁不住的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就在這時,“轟轟轟”揚州城頭冒出黑煙,明軍僅有的幾門老炮忽然噴出了怒火。“嗖――咚!咚!”炮彈落到滿洲兵陣中,頓時就轟倒了好幾大片!史可法拍著城垛,沙啞的大笑:“韃子,可知了我大明的厲害?”

城上的明軍士氣大振,滿洲兵卻是滿腔怒火,嗷嗷亂叫,哈布高舉大刀:“登上城頭,殺光南蠻――”滿洲兵壓到屍積如山的城牆下,豎起雲梯,踐踏屍體,嗷嗷的就爬了上來。

滿洲兵身著重甲,一手短盾,一手長刀,射下的弩箭或撥或擋,都傷不著他們。又訓練有素,久經戰陣,滾木擂石砸下,也很會躲閃,攻擊力猛升一大截。轉眼,便爬進了城頭。

明軍個個被激的血氣蒸騰,對傳中食生肉,喝生血,平時談之色變的滿洲兵突然沒了絲毫的畏懼,只是拿著長槍大刀,一個勁的死砍猛刺。滿洲兵全身重甲,明軍的長槍大刀稍顯無力,就無法刺透他們的鎧甲,他們手中的長刀卻兇猛無比,“呼呼”輪將開來,明軍的長槍“咔嚓”就被斬折了,加上滿洲兵射技精熟,在攀爬間紛紛摘弓搭箭,瞄準牆上的明兵近距離射,如此不到半個時辰,奮勇拼殺的明軍莫名其妙地一個個相繼倒下,牆上的形勢漸漸便見逆轉,滿洲兵漸漸要衝上來了。

盧耀陽怒不可遏,只恨自己不是三頭六臂,手中長槍驚虹閃電般連穿好幾個透心,此時,城上明軍湧動,史督師親率一隊援兵趕到,弓箭齊射,擂石共下,總算穩住了城頭局勢,督師滿臉硝煙,高舉著長劍,嘶聲喊叫:“守住,死也要守住――”

滿洲兵的氣勢稍挫,突然間呼喊聲更加的震天,就見哈布身披重甲,揮舞一杆長刀,勇不可當的爬了上來,原來他見盧耀陽一夫當關,殺傷了無數的弟兄,心下憤懣,於是便舞刀衝上來,要親自領教。看著他滿身的重甲裝束,盧耀陽明白此將一定是滿兵的首領,於是待他稍稍爬近,立刻就是一槍。哈布一臉大胡,在滿城火光下無比的兇惡,他輪起大刀奮力一斬。“當――”槍尖和大刀猛然交擊,飛濺一片火星。哈布身形一晃,只覺刀身猛震,虎口發麻,手中的大刀竟被紅纓槍反震了起來。不容他喘息,紅纓槍立刻又直刺他面門,哈布反轉大刀,奮力又是一斬!“當――”這一下,整個右臂都隱隱痠麻了。

盧耀陽也覺槍尖一沉,心中暗道這滿將果然了得,當下迴轉槍來,又是一刺。哈布爬在雲梯上,身著重甲,閃躲極不靈活,慌亂間只能格擋,不過這回學乖了,不斬槍尖,大刀猛劈向槍桿,心道:“你蠻子再狠,這木杆也擋不住我一刀吧?”

可連擋兩槍後,他這一刀卻有些慢了,不等他劈到槍桿,槍尖已直扎入他胸口。哈布身著兩重鐵甲,裡面一層更是有堅厚的護心鏡,所以槍尖雖刺入胸口,卻也只是在護心鏡刺出一道深痕,並沒有傷他,可胸口湧來的大力卻讓他支持不住,身形猛晃,嗷嗷怪叫中,竟是要從雲梯上跌下來。

“啊――”木樓上,俊俏清將面容失色,鐵躍驚的大叫,多鐸面無表情,心中卻已在懊惱的嘆息。

城下,滿兵一陣驚呼,紛紛張弓搭箭,直射盧耀陽。箭來如風,盧耀陽卻是不管不顧,手中長槍閃電般又刺出,這次卻是直指哈布全身鐵甲間的唯一破隙,就是厚重的盔領與披肩甲冑間露出的一絲咽喉。

“啊――”一聲慘叫,血注飛出,躲閃不及的哈布被穿個正著,盧耀陽一聲大吼,雙臂使勁,竟將他的屍體如大旗般的挑起,在城頭來回揮舞。

哈布一身的大將裝束,在火光掩映中分外的顯眼,城下清軍啊聲連連,士氣一下就洩去大半。明軍卻是齊聲發喊,聲勢復振。史可法趁機讓人沿城大喊:“韃子敗了!韃子敗了!”聲震夜空,城下的清軍聽的清清楚楚.

明軍歡呼叫喊,清兵看著城頭那揮舞的屍體,不覺軍心大亂,士無鬥志,雲梯上的清兵一個接一個被攢刺了下來。

多鐸臉色鐵青,沉重的道:“撤兵-”號角吹響,急攻的清軍丟下如山的屍體,潮水般向後而退.鐵躍臉色死灰,傷心的看著敗退的鑲黃旗,俊俏清將卻是不忿,凝望著城上的盧耀陽,突然轉身噔噔噔飛下木樓,搶過一匹火焰般的戰馬,一抖馬韁,戰馬一聲長嘶,電一般的向城下馳去,木樓上,多鐸臉色一變,指著正要衝出中軍大陣的俊俏清將,大喝:“快,攔住她!”

斜側裡,兩名清將策馬攔截,口中喊道:“格格留步――”俊俏清將一提馬韁,馬蹄騰空,倏的從二將身邊飛過,迎著退散的清軍衝了過去,一邊衝,手裡的馬鞭一邊在馬前左右猛抽,清叱退敗的清兵:“閃開,都閃開――”後面的清將奮力在追趕:“格格,格格――”

清軍雖退卻沒有敗,指揮仍然有序,對迎面衝來的俊俏清將波浪般紛紛閃出了一條路,城上,歡呼的明軍也在詫異,如潮水般退敗的清軍中,卻有一騎逆勢飛衝而來,這究竟是為何?

俊俏清將馳到城下一箭處,在屍山與血河間勒馬站定,揚鞭直指城頭的盧耀陽,清叱:“城頭何人,可敢留下姓名?”

盧耀陽奮力一揮,將哈布的屍體擲下城頭,稍喘氣,望著城下的俊俏清將,哈哈大笑:“我乃松江――盧耀陽。”俊俏清將在馬上昂聲道:“好,我記住了,”著策馬向前,馬鞭一抖,便在如山的屍體間捲起哈布的屍體,輕輕一收,把屍體橫搭在馬前,撥馬揚鞭而去。

城上的明軍人人心中讚歎:“好鞭法-”盧耀陽也是讚歎,突覺眼前發黑,頹然倒了下去。

這場大戰持續一天一夜,一直到天亮,四門的清兵才退盡,再看揚州城下是血流成河,屍骨如山,斷槍折戈、破旗爛梯到處都是,此仗清兵損折了五萬餘,明軍也死傷軍兵民夫三萬人,是自多鐸率軍南侵以來,明清最為慘烈的一次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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