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子清看著眼前烏壓壓的一片人頭,這麼快就匯聚起來,要說這不是有預謀,有演練過的,他絕對不信。

以前這內閣首輔張曲力,偶爾提一次,就說儘早完成登基大典最好。

就像是偶爾想起來了提一嘴,餘子清回一句下次一定,張曲力便不再說什麼。

今天搞這麼一出,這麼嚴肅鄭重,的確有點出乎餘子清意料。

他的確還沒想明白,這些人到底經歷了什麼心理變化。

他能理解最初的時候,這些人一口一個陛下。

那是因為當時大兌都快完犢子了,國運跌落到再來一次大規模的大兌封印都做不到了。

把整個大兌賣了,都不夠還欠餘子清的債。

這可不是金融債務,財政赤字。

放到人身上,就是必須還的人情債,機緣債。

放到大兌神朝,就必須拿國運去還。

而偏偏這國運從來都沒有負數的,沒了,就代表亡國了。

國運化身,也都是有具象之物,國運消散,這個東西也會同時完蛋。

哪怕後面再以大兌之名復國,也不再是大兌了。

大兌穩定下來了,他們非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愈發想讓餘子清登基。

這餘子清就沒想太明白。

現在起碼不會還了債就完蛋吧?

那就他這點本事,能勝任兌皇之位?

餘子清心裡還是挺有逼數的,自忖以他的能力、見識、決斷,肯定遠不足以勝任。

偌大神朝,不是他敲敲鍵盤就能管理好的。

一個新政令裡,少考慮了一點點問題,最終可能就會造成數百萬數千萬人流離失所。

“諸位,這是做什麼啊,先起來再說話吧。”

張曲力一看餘子清又想推辭,立刻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叩首高呼。

“臣,懇請陛下擇日登基!”

後面黑壓壓一片人,立刻跟隨著張曲力的動作,繼續高呼。

眾人抬起頭,餘子清看到幾個以致耄耋之年的老臣,雙目通紅,表情激動。

目光盯著一旁的盤龍柱,身體躍躍欲試,似乎隨時都要一躍而起,以頭撞柱,血灑當場。

餘子清心裡一個咯噔,立刻面色一肅,連忙走上前,先將張曲力扶起來。

“諸位先起來再說吧,莫要衝動,凡事三思而後行。”

“陛下,我等已經三思了幾十次了,請陛下登基吧。”

張曲力神色動容,目中飽含期望,灼熱的目光,看的餘子清都忍不住挪開了目光,輕嘆一聲。

“老張啊,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不是我推辭,真的,我是真的覺得,我各方面能力,都配不上這個位置。

我這人不顧及小細節,但這個位置就是要照顧各方面細節。

我是真心不敢接下這個重任。

只要想起來,一紙政令,百萬流離,我就坐不下去。

有人看到的是權利,我先看到的就是壓死人的責任。”

聽到這話,內閣七人,神色齊齊一動,甚是動容。

張曲力這個老臣,更是直接失去了情緒控制,雙手顫抖著抓住餘子清的手,老淚縱橫。

他一生都在想著怎麼救大兌,怎麼力挽狂瀾。

到了最後,也依然沒有掙脫往日的思維藩籬,眼睜睜的看著,偌大的大兌,變得死氣沉沉。

舉目望去,盡是行屍走肉,麻木不仁,內心是何等的絕望。

若是當年,當年滿朝諸公,還有大兌皇室,有一人能想到,責任先與權力。

有一人能說出“一紙政令,百萬流離”這幾個字,有一個這般慎重。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他現在終於看穿了,心意,遠比能力重要。

心意歪了,能力越強,這結果歪的越厲害。

心意正,能力差就差點吧,起碼路是正的。

走得慢,也遠遠好過走歪了千百萬倍。

“陛下,非我等非要逼迫陛下,實在是,此乃大兌億萬臣民,共同的願望。”

“那我先去看看吧,聽的再多,不如親自走一趟,去看一看。”

餘子清借坡下驢,提出了要出去先看看。

張曲力情緒管理失控,餘子清生怕這老臣子,一口氣沒上來,再出點問題。

連忙讓他先坐下,順帶著,還讓人將那些耄耋之年的老人,全部扶起來坐下。

這一下,請登記的節奏,就被打亂了。

不過,在其他人看來,這是餘子清尊重老臣子的表現。

反正就是看你順眼的時候,你做什麼,人家都能看出來好的一面。

眾臣那是越看越滿意,除了餘子清十年都不管事這一點之外,其他的都滿意。

一通攪和,請登基的事,就被攪和的搞不下去了。

等到人退走,只剩下內閣成員,張曲力本來還想彙報點東西,最後張嘴,就變了樣子。

“陛下先休息一些時日,臣等,陪陛下出去微服私訪。”

“不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們也不用陪著我,我自己去看看。”

“臣陪著陛下。”

“政務重要。”

“陛下,其實現在必須及時處理的重要政務已經不多了,一切都步入正軌了,臣歇息幾日,也無礙。”

“那行吧。”

張曲力連歇息幾日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他還能說你不要休息?

最終,餘子清帶著張曲力和甲十四,一起出宮。

三人悄悄離開了城池,沒有目標,餘子清隨機挑選目標。

一路向西,就挑選一個距離丁卯城最遠的城池。

而且先去的地方,也不是城池,而是城池下面的村鎮。

這裡是政令抵達最晚的地方,也是享受政策好處最晚的地方。

尤其是很多新舉措,按照要求,都是必須先挑一個小地方實驗。

若是綜合考慮可以,才會擴大範圍到一城、數城。

擴大範圍了,依然可以,才會考慮全面推廣。

而餘子清現在選的小村鎮,便是這個全面推廣的時候,才會被納入其中的地方。

而整個過程,最快也是需要五年到十年。

這就是餘子清為何覺得十年時間到了,可以來看看的一個原因。

張曲力和甲十四,全程都不干涉,餘子清說要去哪,他們就帶路。

一路來到小山村,尚未看到村莊,就先看到麥田青綠,有人在田中辛苦勞作。

麥田在餘子清看來,種的很稀疏。

但這才是常態,在沒有化肥,全靠農家肥的時代,種的密了,全部都長不好。

“穢氣桶用上了麼?”

“用上了,能產出上好的肥料。

只是這裡應該還在推廣階段,農戶不敢貿然嘗試。

而且,產出的肥料,也不太夠用。”

餘子清點了點頭,任何會影響收成的事情,在沒有萬分確認效果之前,農戶的確都不敢輕易嘗試。

他們要的不是去賭產量暴漲,而是保底的收成。

這種事,的確沒那麼容易,那麼快推廣開的。

起碼要親眼看到效果,才敢用。

“回頭我再送來些……

算了,穢氣桶的器胚製作,交給你們吧。

便宜,好用,實用為主。

而且,肥料的使用,有人開始研究了麼?

新的肥料,怎麼施肥,用多少,什麼時候用,有驗證成果了,整理成冊,頒發下去。

各地因地制宜,要綜合考量。

不求能收成大漲,但一定不能跌了,起碼最基本的口糧要保住。”

張曲力一邊聽,一邊拿出笏板記錄下來。

“回陛下,農學眾人,已經匯聚,有什麼東西,也會透過玉圭傳播開來。

最先開闢的頻段,便是農學頻段。

此乃重中之重。”

幾人正說著呢,張曲力便一揮手,遮掩了三人身形。

遠處,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幾歲的年輕修士,騎著一隻紙鶴,慢吞吞的飛來。

那紙鶴費力的撲騰著翅膀,伴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音,慢悠悠的墜落到田邊。

他落地之後,滿臉心疼的看著紙鶴。

“我的好兄弟啊,你可要多堅持一段時間,你的新兄弟,下下個月才能到我手裡,你可要堅持住。”

他吹了口氣,紙鶴便不斷縮小,化作一個小小的摺紙,落入他手中。

他也不飛了,就靠著雙腿趕路。

路過一片田地,就拿出儲物袋,向著天邊倒出一座小山包一樣的黑土。

道旁一座座黑色的小土包,不斷的出現。

不多時,就見村裡裡,大群人馬衝了出來。

為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媽,腿腳速度極快,衝上來,就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

“小哥,我家蓋好了廁所,肥水全部都存著呢,都快溢位來了。

養的雞拉的屎,我都給全部存著呢。

你先去我家,這正是要施肥的季節了,再晚些就遲了。”

“二娃他娘,你可要點臉吧,我家牛拉的屎,還熱乎著就被你搶走了,憑什麼先去你家,誰家不急著下肥啊。”

年輕人苦著臉,擺了擺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朝廷的政令,那也得徐徐漸進吧,我去年來送肥料。

可是你們說不要的,朝廷的法寶本來就少,我們這邊現在就一個能用的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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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守大人說了,不夠數,那也只能少分點了,大家都這麼多。

去年都不要,今年都要,那可不就不夠了麼。”

“我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孃們,我什麼都不懂,我哪敢拿一家人一年的口糧亂試。”大媽說的理直氣壯,但是話鋒一轉,立刻壓低了聲音:“我們懂個屁啊,這不,天天在村子裡聽玉圭,慢慢就懂了麼,小哥,我家地貧,多給點肥。”

“你們這些老孃們,嚷嚷什麼呢,拉拉扯扯像什麼樣子。”

人群後方,滿臉溝壑的村長,扯著嗓子吼了幾句。

人群散開,村長來了之後,環顧一週,口水四濺。

“朝廷都是有規劃的,這法寶都沒讓你們掏錢,人家都說了,前三年,肥料都是不用掏錢的。

這稅也比往日更少了。

去年給你們,你們都不要,看隔壁村收成的時候,糧倉都放不下了,一個個眼紅的跟兔子似的。

這個叫什麼來著,哦,對了,實驗田,第一年收成,是直接不用交糧,直接免了。

人家第一年,不用交糧,收成也比往年多,落到手裡的,一下子多了兩三倍,你們眼紅了?

嘿,活該。

讓你們好好聽玉圭學習,這法寶可金貴著呢。

我恬著臉,在縣守那磨了三天,才給我們村子裡借來一個。

這也就是如今陛下英明,吏治開明,我才敢去。

擱到二三十年前,我哪敢跑到縣守衙門伸手。

都在這為難人家小哥幹什麼?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飄了?

敢拉扯衙門的人了。

都滾回去。”

村長扯著嗓子,噴的口水四濺,將一群老孃們噴的不敢說話。

一群老孃們,悻悻離去。

村長這才擠出笑容湊了過來。

“王小哥,你沒驚到吧,這些老孃們沒見識,你別跟她們計較。

其實要說起來,王小哥其實跟咱們都是本家人,熱情了點,你別介意啊。”

“沒事,沒事……”年輕人搖了搖頭,他現在天天下鄉,都習慣了。

“那小哥,今年的肥料,我們村能不能多分點。

你也看了,這地貧啊,收成還不到隔壁村一半。

這幾年,村子裡添丁多,都是幹不了活的屁娃子,還得人帶著,又少了個勞力。

這吃飯的人多,幹活的人少。

要是今年收成還不行,就活不下去了啊。

老漢我現在一天吃兩頓粥,省著吃,你看我都瘦成什麼樣了。”

小哥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苦笑著道。

“這都是提前定好的,耕地多少,土地肥沃程度,然後各自分多少,都是提前算好的。

我可不敢隨便亂改,這是犯大忌諱。

陛下雖然開明,照顧著我們下面這些人,可徇私枉法,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差事就沒了。”

“小哥誤會了,誤會了,我意思是,小哥回去了,能不能給上面反應一下情況。

你也看到了,村子裡,都是光著屁股的屁娃子,可都幹不了活。”

“行吧,我回去給大人說說。”

小哥繼續分肥料,分完了,拿出紙鶴看了看,又踹了回去,提了提氣,靠著雙腿,向著下一個村子飛奔而去。

而後那村子,開始組織人施肥,繼續口水四濺的噴人。

“二娃他娘,你是不是傻,說了多少次了,要適量,適量!

天天聽玉圭,你聽到狗肚子裡了?

太多了未必更好,可能會更差,最合適的量,才能長的最好。”

“狗子,你是不是也傻了,屎也要嚐嚐鹹淡?咋地,偷偷帶回去,跟你家茅坑裡的對比一下麼?”

“這誰家的屁娃子,狗日的不會教麼,都敢拔青苗了。”

村子說著,就見一個悍婦衝出來,拎起那屁娃子就是一頓毒打。

周圍的村民,哈哈大笑,煽風點火。

“朝死裡打,屁股給他抽爛了,都四歲了,還不學好,朝死裡打。”

田地裡,忙活的熱火朝天,喧鬧吵鬧。

餘子清三人遮掩了身形,看著這一切,餘子清的嘴角帶著笑意。

“我們繼續轉轉,回頭記得準備器胚,這明顯不夠用了。”

最偏遠的村子裡,都有一個玉圭,可以每天聽。

這裡也有更好的肥料可以用。

一切都發展的不錯,十年,能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餘子清路過村子,在裡面轉了轉。

村子裡老人很少,但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卻非常多。

那些小屁孩,光著屁股跑來跑去,打打鬧鬧,一個個看起來都很壯實。

這就不是餓不死了,而是能吃飽飯了。

而且肯定是有一定的油水。

餓不著了,這些人才敢生孩子,糧食足夠了,才敢去養雞養豬。

這肉也好,蛋也好,奶也好,歸根到底,其實都是糧食。

有肉吃,身體壯了,一代接一代下去。

才有基礎煉體。

而煉體,對肉的消耗,就更大了。

所以,現在煉體壯身,都還沒開始推廣,沒基礎條件。

後面就是對靈藥的消耗更大。

而要種靈藥,就要消耗土地,花費資源培育靈田,擠佔糧食種植。

最終又是要升級種植技術、條件等等。

而只有糧食產量足夠,才能有多餘勞動力,去從事別的事情,發展別的行業。

飯都吃不飽了,別指望能發展別的。

一切的根基,都是糧食。

所以,餘子清別的什麼都可以不管,這個必須要插手。

他插手就是重視,下面的人也會層層加碼,重視這件事。

玉圭開闢的農事頻段,再到穢氣桶,統統都是跟農事相關。

當資源足夠多,吃的夠好,身體夠好。

以後修士數量的基礎,軍隊的基礎,才會足夠大。

足夠大的基數,才能出現更多的高手,頂尖的強者。

不給創造條件,就像以前的大兌,除了那些世家之外,外面已經幾乎不可能出現九階了。

餘子清從最偏遠的小村鎮,一路逛到小城。

再一路逛到大城,他本來還擔心,有穢氣桶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急不可耐的開始種植靈藥。

畢竟,穢氣桶的副產物,那些肥料,經過驗證,是可以用來種植低階靈藥的。

然後,餘子清逛了上百個村鎮,十幾個城池,都沒有遇到。

很顯然,他重視,內閣也重視,下面的人,就不敢亂來。

甲十四十年前,殺的血流成河,震懾力還是挺足的。

一切都是蒸蒸日上的樣子。

餘子清逛了一圈,看的心裡也舒服,很有成就感。

按照記錄,已經十年沒有餓死過人了。

他不太信,還是親自來轉了一圈,不斷的偽裝身份,親自去問,從那些人的笑容裡,就能確定,應該不是假的。

餘子清有些恍惚。

讓地祇和修士,一起參與到建設之中。

這效率和效果,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陛下可還滿意?”

“你知道我現在有個什麼感受嗎?”

“臣不知。”

“誰也無法阻止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給創造條件之後,人們爆發出的熱情和積極性,遠不是靠著威逼能做到的。”

“陛下說的是。”張曲力感嘆一聲,他是最能體會這一點的。

他本來還以為,經歷鉅變之後,神朝會保持頹勢很多年,才會有起色。

沒想到,只是十年,便已經比他曾經幻象的最好的情況,還要更好了。

從下到上,自上而下,整體精氣神都完全不一樣了。

其中穢氣桶和玉圭,發揮出巨大作用。

一手提高糧食產量,這個倒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玉圭的作用,卻遠超他的預料,能讓資訊直接傳遞到民間,還有人專門解讀,能讓所有人都聽得懂,沒有了中間層層曲解。

不會讓好的政令,到下面變成了壞的政令。

要說這好事,到下面變成壞事,在以前可實在是太正常了。

現在就很少了,有問題,那也是下面的官員問題,根本等不到矛盾積聚,就有可能傳上來。

陛下有好心,也做了好事,你下面執行的不一樣,那臣民也不會跟以前一樣,張口就是皇帝老兒如何如何。

現在就變成了指名道姓的,某個官吏如何如何。

民心所向,現在誰也不可能阻止餘子清登基。

那亂臣賊子,也壓根沒有成事的土壤。

歷數大兌歷史,以往何曾出現過這種情況。

陛下不想登基,都沒有人敢生出其他想法。

再對比一下,曾經鎮壓過的很多次叛亂。

而如今,你說叛亂,你看有人跟不跟。

“糧食產量上去之後,就開始發展畜牧漁業,繼續發展其他種植。

我看了看,很多地方,路也不太好。

等手裡有錢了,就開始琢磨琢磨,怎麼修橋修路。

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然後,教育,辦學等等。

合適的時機,再考慮擴大靈藥種植等等。

一步一步來,不能亂,根基要穩。”

餘子清繼續定下後續方向。

如今的大兌,雖然整體實力還弱,但未來可期。

人心所向,誰也阻攔不了。

餘子清帶著張曲力和甲十四,在外面逛了幾十天,重新回到宮城,張曲力便去急急忙忙處理政務。

後面又沒他什麼事了,具體細節實施,這些人都比他精通的多。

他也不用管了。

鑽進大兌書庫裡,開始看書學習,瞭解大兌的歷史,文化,記載的各種典籍。

數天之後,餘子清走出書庫,召來了甲十四。

“有個事想要問問你。”

“陛下請講。”

“我在外面,見到過一些沒有臉的無面人。

他們不記得自己的姓名,不記得曾經的經歷,只記得曾經學過的東西。

大兌無面人的法門,也是這樣麼?”

“不一樣,大兌無面人,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拋棄面容的法門了。

此法來歷,臣不知曉,也沒有具體記載,也可能是已經丟失。

此法不祥,早已經封禁。

就算用了,也只是拋棄真名和五官面容,曾經記憶,卻還是有的。”

餘子清瞭然,果然不一樣。

“具體內容,你知道麼?”

“臣不知,現在無人知曉,想要看,就只能陛下解開封禁,才能看到。

但歷代統領都口口相傳,不能解禁,不可窺視。

不到萬不得已,任何人都不能察看其內容。

曾經看過內容的人,全部橫死,無一例外。”

“那不用解禁了,但具體流程,你知道的吧?”

“這個臣倒是知道,想要拋棄真名和五官,就得先修法門。

然後準備法壇,主持儀法,口誦咒文,才能徹底修成。

修成之後,目視過無面人的人,只要回想,便再也想不起跟無面人接觸時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行動之時,幾乎可以完全保密。

任何秘法,都沒法讓其回想起來。

但無面人最後結局,都不好,他們拋棄了真名,拋棄了五官。

時間長了之後,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疑慮。

入魔者眾多,最後瘋癲者也眾多。

最終一個善終的都沒有。

按照記載,甲子紀年的時候還好,但到了後期,能維持清醒,超過百年的,都百里無一。

此法邪異,便被徹底封禁。”

餘子清沉默了一會,琢磨了一下。

“將封禁之物取來。”

甲十四沒有猶豫,瞬間消失,片刻之後,他拿來一個玉盒。

玉盒之上,交錯著貼著三張符籙。

看到符籙的瞬間,餘子清瞳孔驟然擴大。

他盯著那三張符籙,震驚不已。

“這個封印的符籙是什麼?”

“臣不知,乃是上上代無面人首領將其封禁的,只有陛下親自出手,才能揭開封禁。”

餘子清接過玉盒,看著那三張交錯的符籙。

上面符籙的花紋也好,中心的符膽也罷,甚至交錯的方式,都跟餘子清曾經見過的一個東西,一模一樣。

左上右下的符籙為最下,左下右上的為第二,上下為最上。

老羊曾經激發緘言神咒的時候,激發出來的三道符籙封口,那顯化出來的三道符籙,跟這個一模一樣。

餘子清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緘言咒,你會麼?”

“臣會。”

“那你不認識這個東西麼?”

“不認識。”

餘子清輕吸一口氣。

“請張首輔來一趟吧。”

片刻之後,張曲力抵達。

“張老,你看看這個東西,你認識麼?”

張曲力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

“臣不認識,從未見過。”

“緘言咒,你會麼?”

“臣略有涉獵,不甚精通,不過臣這裡正好有法門。”

張曲力取出一個玉簡,交給餘子清。

餘子清只是看了一眼,便忽然懂了。

張曲力他們修習的緘言咒,跟他所知道的緘言咒,壓根不是一個東西!

餘子清瞬間明白了,他也落入思維誤區了。

是啊,連火球術,隨便都能拉出來幾十種,效果卻都差不多。

憑什麼緘言咒,就只能有一種。

“甲十四,這個玉盒上的封印是什麼,儘快查清楚。”

“臣,領命。”

“臣也給幫幫忙吧。”張曲力看餘子清如此在意這件事,立刻補了一句。

“恩,有勞諸位了,這件事很重要。

還有,這個玉盒,只有一份麼?”

“回陛下,只有一份封禁,再也沒有第二份了,留下一份,也只是預防萬一,必要的時候,需要用,還能有最後一份。”

餘子清拿著玉盒,看了半晌。

想起來,大兌無面人的法門,曾經洩露出去過。

大震無面人的名字,就是繼承自大兌,法門也是。

只是如今的大震,似乎也沒有在創造出白水蛋了。

如今看到這個玉盒,餘子清忽然就有些猜測。

這裡乃是大兌的封印,將整個大兌都封印在裡面,本質上其實還是跟其他封印的災難一樣。

將一個災難,完整的封印進來。

只是這一次,封印的非常徹底,可以看做是將一個時間段內的大兌,完全封印了進來。

按理說,再過幾百年,這裡的大兌,就會跟其他被封印的災難一樣。

回到最初的,重新繼續走一遍。

所以,餘子清說只能拖延幾百年,便不得不讓大兌歸來。

不然的話,幾百年的努力,可能就會功虧一簣。

所以,他現在手中拿著的玉盒,可能就是在當下時間段幾百年後,丟失掉了。

然後落入到大震手中。

而後大兌消失,大震繼承了無面人法門。

以大震那種有些散裝的國體,無面人的法門,的確挺適合的。

餘子清覺得,他忽略掉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在以前遇到的所有被封印的災難裡,都會遇到的情況。

一個被封印的災難裡,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妖狐之災裡,真正被封印的實體,其實就只有白玉樓和妖狐。

在裡面看到的丁卯城,都只是封印裡才有的,化解封印之後,也沒法具現出一個丁卯城。

那麼,腳下這個前所未有的超級封印,整個大兌裡,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一定是真的。

這個玉盒,可能就是在這裡才會存在。

等到有朝一日,餘子清讓大兌歸來之後,這個玉盒可能就不存在了。

若這個推測是真的。

就是大兌消失之後,外面有人得到了這個玉盒。

有人透過玉盒上交錯的三張封印符籙,研究出了不一樣的緘言咒。

緘言咒是為了保守秘密。

無面人法門,也是為了保守秘密。

都是有共同點的。

餘子清有些震驚,他可從來沒想過,白水蛋會跟緘言神咒牽連到一起。

數日之後,甲十四來彙報。

無面人衙門的記載裡,沒有找到對應的記載。

之前大兌實在是太亂了,經歷過地祇為禍,很多東西都遺失或者損毀了。

張曲力也來彙報,皇室書庫裡,只找到一點點邊角料記載。

“這封印乃是甲十二封印的,但是甲十二和甲十三,都是動亂年代。

很多東西都不見了,記載也是很模糊。

可能是沒有來得及留下,亦或者是損毀了。

但可以確定,這封印,的確跟無面人的法門有關。”

餘子清點了點頭,將有關玉盒的推測,給他們說了一下。

“既然這個東西,不可能有第二個,那肯定是在以後遺失了。

等到數百年後,大兌迴歸現世,必定會消失的。

而類似的東西,肯定不止這一個。

接下來還有另外一件事,是重中之重。

現存的所有典籍,無論是什麼,全部備份一份。

否則,萬一有些重要的典籍以後消失了,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趁著這裡資訊還在,備份一份。”

“陛下思慮周全,臣必定儘快開始。”

幸好餘子清沒著急忙慌的貿然讓大兌迴歸。

不然的話,這無形之中,沒注意到的損失,還不知道有多大。

玉盒只是資訊具現在封印裡,並沒有實物,類似的肯定不少。

不過是不是,餘子清還得先試試,看看能不能帶出去。

按照以往的經驗,若不是實物,肯定是帶不出去的。

這邊剛安排完,餘子清神情一動,閉上了眼睛。

進入七樓戒指,看到了卡成連環畫的老羊,給他留言。

“儘快回來,急事。”

餘子清睜開眼睛,看向張曲力和甲十四。

“我有要事,要離開,一切就仰仗諸位了,按部就班即可,千萬不要著急。

寧願慢,不要錯。”

“十四,護送陛下。”張曲力直接給甲十四遞話,這件事上,他壓根不會問餘子清意見。

甲十四護送著餘子清離開,順便帶走了一大堆大兌自產的穢氣桶器胚。

能給大兌創收了,餘子清自然留給大兌。

只是一些器胚,那也能讓財富流轉開一點點。

帶著東西離去,離開大兌之後。

餘子清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果然,帶著的器胚都在。

但是帶出來的玉盒,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次進入看了一眼,那玉盒就跌落在餘子清消失的地方。

被甲十四一路護送,回到了錦嵐山,甲十四才離開。

餘子清來到錦嵐山西面,老羊沒有繼續研究,已經在這裡等著了。

看到餘子清,立刻先佈下密室,問了一句。

“你還沒去琅琊院,尋找書庫裡清單上的內容吧?”

“沒有啊,我哪來的機會去琅琊院,我連大乾都沒有去。”

“沒有就好,暫時不要找了。”老羊長出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如此著急?”

“我發現了一件事,我中了兩次緘言神咒。”老羊眼神陰沉。

“兩次?”餘子清一愣。

“不錯,我此前激發緘言神咒,可能不是同一個。”

“怎麼回事?緘言神咒還能中兩次?”

“為什麼不能?你挨同一拳,都能挨好幾次,緘言神咒為什麼不能?”

“到底怎麼回事?”

“我在研究,如何化解緘言神咒,亦或者,在不化解緘言神咒的情況下,找回被封的東西是什麼。

然後,當我實驗到十二萬三千次的時候,有了意外發現。

我同時激發了兩個緘言神咒。

然後我找回來一點點東西。”

“你這些年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

“沒錯。”

“你發現什麼了?”餘子清有些麻了。

老羊沉聲道。

“第一個緘言神咒,應該是封了我知道的一些東西,包括一部分學識,一部分看過的書。

然後,我當時應該也發現了緘言神咒,以我性子,不可能不管不問。

所以應該已經找到辦法,去尋找我被封的東西是什麼。

而且應該已經找到了,或者是找到了一部分,所以我才來荒原。

第二次,中緘言神咒,應該就是封了我為什麼來荒原,我當時知道的東西,甚至是我當時用來找尋被封記憶的方法。

都被第二次緘言神咒封印。

我隨身的東西都不見了,我也不記得為什麼來。

我只知道有人要殺我,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為什麼。

我本能的不敢再回琅琊院。

甚至都不敢再用原來的身份。

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了。

幕後的人不得不殺我,緘言神咒也封不住我的嘴。

哪怕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以我的性子,只要發現緘言神咒,就必定會追尋。

只能讓我變成一個死人,才能封住我的嘴。

哪怕要殺我滅口,他們也怕我還有什麼後手,殺我之前,也依然要再次施展緘言神咒。

我的護道人,就是為了保護我,隕落了。

你不要想著去琅琊院了,那個地方,你千萬不要踏足,甚至大乾,你都不要再去了。

十幾年前,琅琊院大火,到現在還沒結果。

敵人肯定就在琅琊院。

你若是去尋找,他們必定會知道。

不要冒險,記住了麼?”

老羊死死的盯著餘子清。

餘子清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我絕對不因為這件事去琅琊院。”

“他們現在肯定不知道我活著,若是不然,他們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想方設法的弄死我,他們肯定是知道,只要我活著,緘言神咒也不可 能永遠攔住我。”

“正好,我也有件事,要給你說一下。”

餘子清將玉盒之上看到了三枚符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給老羊說了一遍。

而後拿出一個玉簡,遞給老羊。

“這裡面是大兌的緘言咒。”

老羊仔細的看了看之後,眼中冒出駭人的光芒,瞳孔從羊瞳化作龍目,有化作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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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立刻去大兌!

你推測不會錯的,那肯定就是現在緘言咒的來源。

那三道符籙,就是緘言神咒的本體。

我之前就曾推測過,激發緘言神咒的時候,幻化而出的三道符籙。

必定是有這三道符籙實體存在的。

絕對錯了不,就是那個東西。

肯定是大兌消失的時候,那玉盒就已經遺失在大兌之外了。

哪怕那只是封印裡,凝聚出來的假玉盒,但承載的神妙,是肯定不會錯的。

我現在就去,我一定要親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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