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些時候,驕陽升至高空,灑落的紅光將長街暗角都照得通透。

楚白狼身向陽光,心卻仍處於暗影之中。

他立身原地,想象著黎明前夕剛剛發生過的那場戰鬥,仔細回憶著李三思臨走時說的那些話,心情有些動盪,久久無法平靜。

體內損耗的真力正在慢慢恢復當中。

掌心持握的刀意也正在一點點回來。

識海中緩緩升起的六樓氣息還是那麼熟悉且強大。

但他的驕傲卻似乎並沒有與之一起回來。

神情間顯得落寞且孤寂。

眉眼之上環繞著一層寒霜,預示著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糟糕。

他皺著眉,緩緩走到自己的那把古刀前,心念微起,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韻律......那是古刀與自己的心神感應。

只是和往日裡的張狂姿態似乎有些不同。

此時深入地下,只留下一個刀柄在外的古刀給他帶來的感覺,只有害怕和恐懼。

他知道李三思的重拳不僅讓自己感覺到了恐懼,就連自己的刀都受到了影響。

他嘆了口氣,稍稍躬下身子,雙手猛然握住了刀柄,需要動用體內的全部真力,才將環繞在厚土之間的殘留拳意完全驅散......拔出古刀的那一瞬間,刀鋒之間並未顫鳴,顯得有些沉寂。

和往日裡的高傲姿態相比顯然低調了許多。

他自然知道為什麼。

所以並沒有過多的安慰。

只是仔細擦拭著刀鋒之上沾染的泥土和沙石。

刀身已無汙漬,但是卻似乎並不似此前那般透亮。

就和它的主人一樣,少了一絲最初的桀驁。

楚白狼一言不發將古刀入鞘,望著李三思離去的方向陷入短暫的沉思之中。

他有種預感,方才對自己出拳的其實並不是李三思,而是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超級高手。

只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那個高手無法露面,所以需要藉助李三思的手來對付自己。

只是讓他奇怪的是,高手的真力和術法確實可以加持在李三思身上,由他代為施展......關於這一點,楚白狼知道術士這一體系只要登上了七樓,便可依靠強大的神念互通之術做到。

但是就算再強大的術士,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與另一個人完整的合為一體。

而從此前的那場近乎碾壓式的交戰,以及李三思奇怪的自言自語中,楚白狼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已經不是“李三思”這個人,而是變成了另一種神秘的存在。

這樣的一種融合並不像是術士體系的路子,倒更像是一種遠古奪舍般的禁忌術法。

想到這裡,楚白狼心緒愈沉。

有些難以理解。

但不管怎麼樣,李三思扮豬吃虎也好,有人罩著也罷,都不是現在的楚白狼一個人能招惹得起的。

但他並不想就此罷手。

既然李三思有人撐腰,他自然也有......而他相信不管站在李三思背後的那個人是誰,和自己背後的人比起來,無論是權勢還是實力,對方都不可能比得上。

對此他相當的有自信。

長街當頭,楚白狼冷眼望向遠處的高閣與宮殿,沉寂片刻,忽然提起手中古刀,大步往皇城中走去。

他要去尋找自己的靠山。

大魏王朝最鋒利的一把刀。

......

楚白狼在大魏朝的名氣很大,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他之所以這麼出名,除了他自身的刀術修為十分強橫,並且擁有著大魏年輕一輩第一人的稱號外,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有著一個更加出名的老師——大魏三朝內府總管,曹人往。

楚白狼師承曹人往,無論是刀術還是脾性,幾乎都和他的老師一模一樣。

世人皆知曹人往是出了名的護短,對手下的人極好。

尤其對修刀天賦堪稱上乘的楚白狼,更是有種異乎尋常的賞識和照顧。

在他眾多的義子親信以及學生中,楚白狼是他最喜歡

的一位。

若是知道自己最喜歡的學生被人重傷,只怕這位曹公公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對方一刀兩斷。

楚白狼對此也很清楚。

所以當復仇的念頭剛一興起,他第一個想到的靠山便是自家老師曹人往。

他的心性原本十分驕傲,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輕易尋找自家老師的幫助。

但也正是因為他的驕傲,讓他無法接受被李三思打敗的事實。

所以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必須殺了李三思!

如果說此前的戰鬥單純只是為了長公主的話,現在,卻已經有了關乎生死的私人恩怨。

驕陽下,楚白狼提刀進城。

在內府大院某棵槐樹底下見到了曹人往。

當時的曹人往穿著一件暗紅色的內宦官袍,官袍足夠寬大,拖起的下擺在清風吹拂下呼呼作響,像是野獸的低吼嚎叫。

他的雙手攏於袖袍之間,姿態稍顯慵懶,看上去像是一位尋常的鄰家老翁。

可他的身姿卻站的無比筆直,沒有半點彎曲,像是多年列陣從軍訓練出來的結果,威嚴中帶著肅殺。

這樣看來,他又像是一位殺伐果斷的老將軍。

他的神情稍顯冷漠,眼中的情緒很淡,看上去沒有多餘的情感。

偶爾將目光落入陽光之下時,會發現他的瞳孔深處有一束刀光閃過,雖稍縱即逝,但只是剎那間的光亮,卻也比驕陽燦爛。

他最終望向了楚白狼,感受到了對方體內稍顯匱乏的真力,以及萎靡不振的刀意,冷漠的神情間出現了一絲意外。

“對方有幾個人?”

他突然開口,語氣中情緒不濃。

楚白狼低著頭不敢去看曹人往,聞言沉寂片刻,隨後回道:“只有一個。”

“一個?”

曹人往有些意外,再次問道:“那對方登上了七樓還是八樓?”

在他看來,若是單挑的話,同級別中,楚白狼幾乎可以說是無敵。

所以能輕而易舉將他擊敗的,大機率是位八樓高手,最不濟,也要有登上七樓的實力。

要不然楚白狼不可能輸得這麼慘。

楚白狼有些惶恐,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氣氛頗有幾分尷尬。

曹人往皺起眉頭,“嗯?總不會對方和你一樣,同為六樓境界吧?這你都打不過?”

聲音中帶著些許意外,更多的卻還是失望。

他又一次打量起楚白狼,看著他狼狽的神色以及慌張姿態,心想這已經不是打不打得過這麼簡單了,這是完全被碾壓了。

看到這裡,他又有些生氣......誰這麼大膽子,敢和他曹人往的學生動手?

槐樹下,冷風吹落葉片,落至半空時卻被一股漠然驚氣的刀氣切碎。

曹人往板著臉,情緒逐漸低沉。

刀光湧起的雙眸中殺意來襲。

楚白狼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那個人他所表現出來的明面實力只有二樓,而且,境界還未完全穩固,應該是剛剛登上不久。”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有些微不可聞。

說話的同時他抬起頭打量著自家老師,卻見一貫不喜形於色的老師的臉上竟然出現了一絲錯愕的情緒。

顯然對自己的說辭很難接受。

“白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曹人往壓下心中燥怒,沉聲說道:“一個剛剛登上二樓的修士,就把你打成這樣?”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事實確實如此。”

楚白狼漸漸冷靜下來,他鼓足勇氣直視著曹人往,解釋道:“起初對方確實只有二樓,但他最後出拳時所展露出來的境界,卻遠不止於此。”

“但問題是,在我的感知之下,他的真實境界依然只停留在二樓.....所以我猜測,他之所以能重傷我,是因為有人在背後幫他。”

“所以你來找我,是想我替你出頭,找出對方背後的那個人?”

曹人往神色稍緩,心裡稍微平衡了些

既然有高手出面,楚白狼戰敗尚且還能接受。

楚白狼點點頭,“本不想找老師幫忙,但我若是戰敗,老師您臉上也沒光,所以......”

話沒說完,想要表達的意思卻已經很清楚......曹人往破天荒笑了笑,他微昂起頭,笑道,“白狼,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用激將法了?罷了,說說吧,那位登上二樓的修士是誰?我讓摘花營去查查,若真有另外的高手不顧身份在背後對你動手,我去替你找回場子便是。”

楚白狼始終緊繃的心神終於得到了放鬆。

有老師這句話,李三思基本上已經被宣判死刑。

他靜下心來, 李三思那可惡的模樣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沉寂片刻,他聲音漸冷,恨恨說道:“大魏執筆人新晉銅牌,李三思!”

話音剛落,場間驚寂。

曹人往的笑容瞬間定格在了嘴角。

他緊緊盯著楚白狼,目光中帶著審視的光,看得對方有些發毛。

沉默了很長時間過後,曹人往恢復到最初的冷漠姿態,終於開口,“我沒聽清楚,你說的是誰?”

聲音顯得有些沉悶。

“他叫李三思,聽名字老師您可能不清楚,但要說起兩宗案子老師你應該就知道。”

楚白狼對自家老師的態度雖有疑惑,卻也沒有去想太多,他開口道:“白鹿門和洞庭湖之案就是他僥倖給破的,也正是因為這兩個案子,他才能成功晉升為執筆人小銅牌。”

曹人往不說話了。

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眼中的刀光變得清澈且透亮,隱有殺氣聚集。

楚白狼沒來由一陣心慌。

他下意識握緊了古刀,問道:“老師,您怎麼了?”

漸沉的氣氛中,曹人往並沒有回話。

他只是將自己的雙手從寬大的袖袍中拿了出來,左手平直向前,對著楚白狼勾了勾,示意他過來。

等到對方走近,他又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微微蓄勢,稍作停留,隨後就在楚白狼驚懼恐慌的眼神中,右手重重落下,給了楚白狼一個無比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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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響,楚白狼腦瓜子嗡嗡的。

整個人瞬間進入懵逼狀態。

他的左側臉頰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無比清晰的掌印。

“老師!您!”

楚白狼忍痛喚道:“我做錯了什麼?”

“啪”又一聲響!

曹人往也不解釋,二話不說,再次落掌,這一次的力道明顯要更大些。

楚白狼的另一側臉頰瞬間便腫了起來。

同時嘴角流出了猩紅的血液。

讓他本就狼狽的神情間多出了幾分枯死之意。

曹人往的神情間肅殺之意漸濃,並沒有因為楚白狼的悽慘模樣而減弱半分。

他緊緊盯著楚白狼,沉默許久後終於開口,“一個登上六樓的刀客,去找一個只有二樓境界的修士打架,你修行二十幾年的刀,就是這樣用的?”

楚白狼低著頭,對於自家老師突變的態度有些無所適從......一開始自己就說了對方是個二樓修士,只不過背後有人撐腰。

當時老師並未有任何怪責的意思,此刻卻為何......

而且自己跟在老師身邊練刀這麼久,他對自己連句重話都沒有說過,今日卻發了這麼大的火,有點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白狼思忖片刻,隨後皺起眉頭,“李三思!是李三思!老師是在聽到李三思的名字後態度才突然大變的!和他是不是二樓修士無關!”

想到這裡,楚白狼心沉了下去,“難不成老師也因為李三思破了幾樁案子所以便對他十分賞識,起了愛才之意?”

他想問個清楚,可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自己一貫堅守的驕傲在更加驕傲的老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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