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魏昊離開緱氏山時,原本想著直接返回五峰縣,但思來想去,橫豎都要路過淮水,不如就幹一票大的。

“大象,切記不要把老身透露出去。”

離別時,緱氏老母再三提醒,唯恐魏昊忘了這茬。

“先生放心,只管放心……”

連連拱手,不住作揖,這才讓緱氏老母稍稍安心。

為防形勢有變,魏昊將千魂凝聚的大鬼留在此處,作為“金母宮”護山鬼神,待神馬老李陽壽盡了,也是來此處報到。

這一回大鬧夏邑,了了諸多心願,也結下許多仇恨,那些個靈禽瑞獸對自己的幫助,魏昊記在心中之餘,也算是給緱氏老母擴散了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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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緱氏老母點化禽獸,這些重開智慧的夏邑祥瑞,便是緱氏山的一份子,傳承有序,功德在籍。

畢竟不管怎麼說,魏昊的的確確是在緱氏老母這裡學的“神身之術”,是她的記名弟子。

從緱氏山到江北,若是走船,需要三天;若是走馬,停停歇歇大概七天;肉身飛渡,當天就能往返。

但魏昊選擇行走十天。

……

淮陰,曾經的府城已經殘破,原本繁華富庶的膏腴之地,外城已經破敗,只剩下了內城。

原本的街道坊裡,處處都是墳場,妖魔以大妖為首,各自圈地,將淮陰內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最後的護城國運,只能庇護內城這點規模。

如今的糧草補給、甲兵輪換,靠的就是幾個閉關多年的本地修真,操控飛行的法寶,從外地找補糧秣兵員。

但是,他們飛不出二百裡,就會被大妖擋下,休想再離開。

“明府……走吧,走吧。”

“再等等,再等等……”淮陰府知府捏著拳頭,他腰間懸掛的知府大印,已經有了裂紋。

這府城,是丟過的,但又失而復得。

“明府,朝廷……或許不會來救淮陰了。”

“不會的!”

知府雙目圓睜,“這裡難道不是大夏天下?不會的!”

他語氣沉重:“城若破,還請諸位真人護送將士百姓離去,本府……自當同淮陰共存亡。”

“明府,事不可為,何必強求……”

“我非愚忠,而是不捨。”

淮陰知府指了指不遠處的外城,“數百年積累,方有如此坊市,一夕之間,為妖魔所破,再要振作,又是數十年、上百年。我為官一方,不求飛黃騰達,但求無愧於心。倘若世間有諸多修行,諸位真人修的是長生,我修的……大概就是太平。”

幾個“人仙”神情肅然,他們原本閉關於淮水之畔,修道已經百四十年,再有一場劫數,就能踏入鬼仙之境,從此鬼關無名,可謂初窺門道。

但是這一次,卻因為妖魔作亂,江淮大災,讓他們在諸多緣由之下,選擇出關相助。

本以為會受到國運壓制,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淮陰府知府彭如晦,動用了官印,封了他們幾個朝中官位。

雖無吏部通報,卻也算是權宜之策。

原本彭如晦是打算要走的,洪災、旱災、蝗災,這都沒有讓他畏懼,突如其來的妖災,讓他萌生退意。

只是,當府內三縣數十萬百姓淪為妖魔口糧,他的恐懼和退意,頓時消散。

他不能退,也不願退。

可惜,這份堅持並沒有等來朝中的賑災平妖大軍,只有無盡的孤寂,還有疲憊。

直到有一天,那不知道何時又會斷流的淮水之畔,出現了一個身影。

一人,一刀,一長槊。

僅此而已,再無其它。

那人的刀很快,快到妖王級數的大妖一個照面,就被斬了個身首異處。

那人也強得令人膽寒,一人一刀,追殺數千妖魔。

任你甲具在身還是兵器鋒銳,大妖磕著就死,大魔碰著就亡。

凡是自持勇勐的妖魔,盡數死在他的刀下槊上。

府城內外,非旗號嚴整的妖魔勁旅,不可與之相抗衡。

彭如晦知道這是高人,大為驚喜,可是,此人跟他隔著外城,遙遙對話,身份卻是讓彭如晦沉默以對。

“某乃夏室反賊,彭知府,你還要請某一敘嗎?”

外牆城頭,那人殺了一地的大妖,甚至將一口大鼎當作火鍋,烹煮著水族大妖。

一日,此人吃了七個大妖,蛇蠍蝦蟹應有盡有。

面色如常,吃妖為樂,彭如晦想起了一些傳說,隱隱約約有了猜測。

但是,他不敢相信,因為現在傳說的吃妖勐士,乃是大夏的舉人,是“五潮傳臚”的摯友忘年交。

他怎麼可能是反賊?!

又怎麼會做反賊?!

“若足下能救淮陰,縱使造反之輩,彭某亦願請為上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妖的兇人無視數萬妖魔的包圍,笑得猖狂又放肆,這笑聲,這做派,讓彭如晦當即確認,這便是傳說中素好斬妖吃怪的“赤俠舉人”魏昊!

“交結賊寇,彭知府,你的官路,斷了。”

“我只求保下淮陰!縱使有千錯萬錯,這一方水土,總沒有養錯一方人,淮陰的百姓,不該蒙此大難!若君有降妖除魔之恩,還請出手搭救,如晦……拜謝!”

將頭頂的官帽取了下來,彭如晦在內城城樓之上,衝魏昊行了大禮。

“我自淮上而來,十日行走,才至淮下。諸府之中,唯彭知府,無所畏懼……”

魏昊感慨萬千,忽然抖出一件披風,磅礴的“烈士氣焰”,瞬間將周遭的妖氣焚燒殆盡。

驚人的烈焰,讓彭如晦左右修真都是瞠目結舌,這等手段,聞所未聞。

妖氣,跟法力同源。

早就聽說魏大象天克妖魔,他們閉關百四十年,並非不知道這些傳說,但是親眼所見之後,才感慨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魏昊緩緩抖開“人祖披風”,這披風不斷變大,其邊緣多了一道“烈士氣焰”,乃是魏昊自身修為的凝聚,雙手一扯,裂帛之聲響徹四方,隨手一擲,一圈似皮革又似絹布的綢緞,飄向了淮陰府城的內城。

那綢緞赤紅鮮豔,於空中飄舞交織,經緯交錯,竟是逐漸編織出了一面赤紅旗幟。

“彭知府,只要這面大旗不倒,某定會搬來救兵。”

彭如晦身軀一震,雙目錯愕,因為這面旗幟,竟然被護城國運隔絕在外。

只是,這旗幟依舊飄揚,似乎沒有在意這種隔絕。

“為何要反?”

被護城國運隔絕,那就說明一件事情,這是真的反了。

前途無量的北陽府解首,竟然造反?!

真有那麼激烈的深仇大恨嗎?!

彭如晦不理解。

但是,彭如晦起身,跨出了堅定的一步,他伸手,將那面旗幟抓在了手中,而後,掌託官印,為旗幟撐開了一道縫隙。

內城城頭,豎起了這面大旗。

看到了旗幟升起,魏昊氣定神閒,俯視著外城內外的妖魔大軍,冷笑一聲:“此間有妖魔十萬之眾,待某領兵北上之時,必定盡數屠滅。”

此言狂妄囂張,激得妖魔紛紛咆孝,但是它們並沒有失心瘋單槍匹馬衝上來跟魏昊決一死戰。

雖有十萬之眾,但要是不嚴陣以待,就會被魏昊一人沖垮。

看到妖魔軍勢逐漸嚴整,魏昊表面狂妄,心中卻是擔憂起來:再這樣拖下去,這些妖魔就真的成了氣候,它們必然會凝聚出“軍陣之勢”,發展到那種地步,就不可能再像這樣如入無人之境。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斬首妖王,但做不到,即便還沒有形成“軍陣之勢”,大軍的氣象,已經有了。

這已經不是烏合之眾,也不是一盤散沙,而是內藏制度的行伍。

“烈士氣焰”可以燃燒法力,但是有極限的,魏昊每每作戰,從來不是胡亂衝鋒,看似莽撞的背後,都是重點打擊,甚至是一擊斃命。

大軍的氣象,會提前消耗“烈士氣焰”,將妖氣、魔氣最大限度地保留下來。

很不妙。

但這些還不是魏昊真正的憂慮的地方,不管有多少妖魔,魏昊都無所畏懼,地獄他闖蕩了太久,地府、龍墓,兆億之數的鬼魅妖魔,他都見識過了,更加慘烈的戰爭,他也親自下場過。

“尋聲救苦天公大元帥”,這個他在龍墓大波濤地獄中的頭銜,講述的就是一場漫長戰爭。

魏昊忌憚的,是那隱藏在背後的敵人。

那個將淮水妖魔統合起來的傢伙。

時有時無的殺氣告訴自己,這個傢伙就在附近,隱藏在某個地方,它正暗中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忽然,天地的界限出現了模湖,周圍的場景開始扭曲,地面出現了裂紋,隆隆聲由遠及近。

魏昊頓時一聲大喝:“來得好——”

“你果然不簡單,魏赤俠,你在等我。”

“不錯!”

咣!

烹煮大妖的大鼎,被魏昊一腳踢飛,湯湯水水漫天潑灑,長刀斬出刀罡,朝著地面隆起的地方就是一擊。

斬擊去得很快,但回來得更快!

就像是反彈回來一樣,刀罡殺向魏昊。

魏昊雙目圓睜,再次斬出一刀,兩道刀罡當空撞擊,直接炸裂,形成四溢的劍氣,猶如風暴,把淮陰府城外城再度肆虐了一遍。

一時間,刀光劍影,飛沙走石。

“好詭異的道術……”

眉頭緊鎖,魏昊完全把握不到其中的變化,一切都來得太快,魏昊甚至都沒有看到隱藏之人出手。

可見其變化之術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開!

一聲大喝,魏昊火眼金睛掃過水陸,只見地底一道黃光飛快遊動。

“好一雙神眼,竟然能夠堪破土行靴的軌跡!”

土行靴?!

魏昊一驚,他在地府看書,從典籍上看到過“土行靴”的描述,這是一件奇寶,穿上之後,不管你是什麼修為,哪怕是凡胎肉體,照樣可以土遁千里。

修為越高,土行靴發揮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大,在崇山峻嶺、岩石土壤之間穿梭的速度,也就越快。

“不過,你有神眼,我也有!”

話音剛落,大量符文突然從四面八方凝聚,這符文跟陰間的符文有著極大的區別,魏昊對陰間符文太過熟悉,此刻再看這些符文,便發現了端倪。

這些符文的構造,就像是陰間符文的補充,跟陰間符文如果一一對應,就能形成兩兩組合。

“有古怪!”

魏昊感覺不妙,當即摸出天賜流光鎮魂印,隨時準備鎮壓。

“法度面前,眾生平等!”

“魏昊!你作惡多端!天下生靈,可共討之!”

此言一出,魏昊頓時感覺四周符文,像是形成了束縛,編織成了一張大網,向自己籠罩過來。

這種感覺……

魏昊篤定自己有見過,熟悉感浮上心頭,魏昊勐然一個激靈,這不是跟陰間判官類似的神通?!

不,與其說是神通,倒不如說是三界法定的神權。

地府判官,可斷善惡功過……

現在,這個神秘的傢伙,給自己定性為“作惡多端”,眾生感應到之後,就會認定魏昊是這樣的惡人,然後就會討伐自己。

毫無心理壓力,甚至覺得消滅魏昊,是一種功德。

“定!

忽然,符文迅速收縮,形成兩道圓環,重疊之後,直接籠罩魏昊。

不管魏昊怎麼騰挪,這兩道圓環都是如影隨形。

隨著兩道圓環逐漸縮小,一個圈住魏昊頭顱,一個套住魏昊雙腳,魏昊這才察覺到這符文收縮之後,竟然有日月變化在其中。

“法寶?!”

符文光芒散去,終於露出真相,頭腳上的兩個圓環,竟然是一種極為強悍的特殊法寶。

“哼,魏赤俠,你的自負,終究將你葬送。在陰陽法眼之下,你已經被判為眾生眼中的罪孽。而日月雙環,就是對你行刑的刑具。”

神秘的傢伙依然沒有現身,但語氣得意,畢竟,讓不知道多少勢力頭疼無比的魏赤俠,現在輕而易舉地被拿下……

“嗬嗬嗬嗬嗬嗬……原來是你這只臭猴子。”

被定住身形的魏昊,突然笑了起來,單手捏住頭上的圓環,直接將它扯爆,無數烈焰流火傾瀉而出,城下一個妖魔大營,來不及反應,五千兵卒直接付之一炬。

“不可能!”

“白痴,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懂啊。對不對,侯通?”

“該死!

一聲喝罵,一個身影出現在三十裡外,但是幾個呼吸之後,他就像是不斷閃現一樣,逐漸到了淮陰城外。

人類的外貌,全無妖魔之氣,甚至還有一種劍修該有的瀟灑和霸氣,但是此刻,氣質再好,也是怒意十足。

“袁洪是人魂幽精,你是地魂爽靈,看來是各有分工……”

魏昊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道人,卻沒有出手,因為儘管感知上就在那裡,實際上,因為特殊的神通,或許出手的瞬間,這水猿大聖的地魂化身,就已經在百里之外。

“這裡有十萬大軍,我只要操控陣盤,就能提前催生‘軍陣之勢’,你逃不掉。”

“你可以試試,看看我有沒有這個本事。”

根本不理會侯通的威脅,魏昊心中其實期待著侯通這麼做,這樣一來,對淮陰府城的壓力,就會急劇縮小。

催生“軍陣之勢”的確可以,但凡事都有代價,這種催生,就像是養蠱,妖氣魔氣互相吞噬,最終“去蕪存菁”。

聽上去不錯,但這個度是不好把控的,玩脫了,就是一鬨而散,管你什麼妖魔前程。

倘若十萬大軍在催生的過程中,讓九萬妖魔直接退化,變成空有非人妖異的怪物,全然沒了智慧,那區區一萬妖魔大軍,就算有“軍陣之勢”,魏昊也有把握擊潰。

只需要付出一點代價,就能做到這一點。

但顯然侯通也想到了這些,他冷笑一聲:“魏赤俠,淮下很大的,江淮更是廣闊,你一個人,能救多少?”

“你說得很對,所以我從來都沒想過單打獨鬥。”

魏昊指了指內城豎起的赤色大旗,“你的狗命暫且寄下,待你看到旌旗十萬,可別嚇破了膽。”

言罷,不等侯通有所動作,魏昊突然一躍而且,直接鑽入雲頭,緊接著一聲輕爆,天空中一道尾跡朝著南邊急速延長。

“該死!

侯通連忙閃爍,下一刻,已經是三十裡外。

他每邁出一步,本該兩尺的步伐,竟是直接變成十幾二十裡。

這縮地成寸的手段,讓空中高速飛行的魏昊感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拿日月,縮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

魏昊一臉嚴肅,再度爆發“烈士氣焰”,進一步攀升高度之後,才堪堪將侯通的氣息甩開,“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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