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阻撓追兵,對緱氏老母而言,並沒有什麼太難的地方。

她沒有用撒豆成兵之術,也沒有施展風雨雷電之法,只是下山祈福講道,一講就是一旬。

追兵之中,多的是修真妖魔,他們求的不是幾十年富貴,而是幾百年幾千年甚至萬古長生。

而緱氏老母平素並不現身,如今祈福講道,誰會放棄?

女仙之首講道,哪怕只要聽懂一個音節,音節之中蘊含的意義,揣摩過後,也是受用無窮。

儘管有的修真知道緱氏老母並非瑤池元君本尊,但還是尊緱氏老母為“金母”,恭謙有加,彬彬有禮。

至於說追殺魏昊這事兒,放一放也就放一放了。

慢說別人,就是袁洪本人,也是老老實實聽了十天課,受益良多。

在此期間,無一人一妖入山,緱氏山的金母宮之中,魏昊被國運壓制的狀態散去之後,整個人生機爆發,以龍木香為引子,“烈士氣焰”竟然還更進一步。

袁洪並不知道魏昊就在山中,聽講期間他也卜算過魏昊行藏,卻是徹底一片混沌,完全不明白為什麼。

也沒有去想魏昊是不是被緱氏老母救了,這種事情,想想都不可能。

女仙之首的化身,會鳥你一個瘋魔?

而且袁洪以自己對魏昊的瞭解,他甚至猜測魏昊說不定會提刀砍死緱氏老母。

此人不敬神明,一旦有人悖逆人道,就是他的敵人。

緱氏老母以教化祈福聞名,點化的草木精怪不計其數,諸多教主的道場內,那些奇花異草,大多都跟緱氏老母有些緣分。

而袁洪都能想象到魏昊的瘋狗狀態,那大概是會質疑緱氏老母,你能點化草木畜生,就不知道點化一下人?

所以不管怎麼想,緱氏老母都不太可能跟魏昊有交集,而且魏昊揹負殺孽之多,已經跟死星感應,緱氏老母有毛病找這麼個玩意兒結緣?

被天界仙神知曉,不是笑死就是恨死。

更何況,現在袁洪還知道,魏昊竟然連熒惑星的星光……都用上了。

這完全就是一條人間瘋狗。

“可惜啊。”

離開緱氏山的時候,袁洪還兀自嘆息,他可惜的,不是跑了魏昊,而是聽講只有一旬。

還是能在這等教主面前聽講一年半載,他自信必有突破徵兆。

有些境界,光有悟性也不行,還需指點。

至於說魏昊,以後有機會能殺最好,不能殺,也是無妨。

修真妖魔退去之後,緱氏老母這才松了一口氣,回到山上,給魏昊準備了一些飯菜,還做了兩身袍服之後,才詢問前因後果。

得知魏昊行刺客之事,殺了大夏宰相李懷柔之後,緱氏老母驚呆了:“你就沒有想過後果?老身原本見你有勇有謀,是可造之材,怎地這般衝動?”

“這時候不殺,待明年說不定他就告老還鄉,倘若這等老狗修仙,兩三年就能鬼仙之巔。他更是皋陶氏之後,少不得還有甚麼寶物在,若是成了地仙,更是難殺。”

魏昊目光冷冽,“為禍一時,還能享福一世,這如何對得起幾百萬幾千萬平常百姓?我只要一想,就格外不痛快!我不痛快至極,那就只能殺了他!身為皋陶氏之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

目瞪口呆的緱氏老母久久不語,她這光景有些後怕,得虧袁洪率眾退去,真要是發現了魏昊在此,她怕是要背下那大罪孽。

這想法剛一起,緱氏山“金母宮”院牆,竟是轟然倒塌了三面。

看上去年久失修,但緱氏老母則是老臉一垮,她知道這是被大夏國運給壓垮了三面院牆!

幸虧“國運化身”不存,否則,此時巡天監、欽天監以及鴻臚寺,肯定能算到發生了什麼。

到時候追究起來,只怕還會牽扯到“瑤池金母”本尊,崑崙山眾仙少不得還要收拾一地雞毛。

越想越氣,緱氏老母情不自禁抄起飯勺,給魏昊大腦門“冬”的敲了一下。

“先生,打我作甚?”

“你現在殺宰相,以後是不是還要殺了皇帝?”

“對啊。”

“對……”

原本只是嗔怪,帶著點玩笑口吻,可現在聽到魏昊言之鑿鑿,她整個人都是傻了。

於是她連忙道:“你以後惹出禍來,休要提到老身。”

“先生說的甚麼話,但有麻煩,我自會料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豈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今日承蒙先生搭救,昊銘記在心,他日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上天下地,先生只管召喚,隔著千萬裡時空,但召必至!”

言罷,魏昊摸出一枚純白飛刀,此刀白芒大盛,已經有了靈氣,不是凡品,跟以往的“赤俠飛刀”完全不同。

“先生,還請收下。”

“你這是意有所指……”

緱氏老母收下飛刀,若有所思,她知道這位“記名弟子”並非是熱血上頭就不管不顧的蠢貨,自有思量。

他贈這枚“赤俠飛刀”,絕非只是感激之情,或許更多的,是猜測自己會有身陷令圄的狀況。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緱氏老母不解,所以意味深長地看著魏昊。

“既然先生想知道,那某就直說了。”

躬身行禮之後,魏昊才道,“今日先生庇護,必生因果。不來自外,就來自內。昊知先生不通鬥戰之術,也不願生靈相殘,所以,有些事情,先生不能做、不好做的,由我來做。”

“……”

“正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

魏昊正坐直視緱氏老母,“這也正好是我的修行。先生說不聽、教不懂的蠢貨,我來幫忙教育。”

“……”

緱氏老母伸手拿起一杯茶,呷一口壓壓驚,半晌,她有些猶豫道,“老身要是現在把你開除……你會不會生氣?”

“某不以弟子之名行事就是,但報恩之舉,還是要的。”

“……”

那開除跟不開除有什麼區別?!

頭疼,頭疼,真的頭疼。

緱氏老母感覺千年萬載出這麼個玩意兒還真是不容易。

“先生莫慌,待某掀翻夏室,到時候封你一個保境安民的至大福神噹噹。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自己都大笑起來,緱氏老母也是莞爾,拿起飯勺給他又添了一碗,然後喟然一嘆:“這天下大亂,人神共存,真要是打起來,那真是山崩地裂、江河改道。你這般勇勐剛直,倒也適合這等三界動盪的時節。”

“倒是也正好想問問先生,您見過人祖嗎?”

“唔……”

這個問題讓緱氏老母有些猶豫,“若是‘瑤池金母’,那自然是見過的。可若是‘緱氏老母’,那便沒有見過。”

如此一說,魏昊瞭然。

神身、化身、應身、報身……終究只是分身,有些“記憶”,未必是分身自己的,那分身如何能確認,這“記憶”是真的?

萬一是本尊為防不測,特意構造出來的虛假記憶呢?

畢竟,魔道修真之中,多的是勾魂奪魄的極端手段,掠奪“記憶”探明真相,這也是慣常方法之一。

所以緱氏老母現在猶豫,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確認自己說的就是真的。

“你既然身為府君,可往泰山求見‘碧霞元君’,她若感應,自會同你相見。”

“‘碧霞元君’?”

魏昊陡然想起,的確還有這麼個女仙道場,只是當時神荼鬱壘執掌鬼門關,他便完全顧不得那些,哪裡會去想拜門。

“若她不在,其弟子‘壬女’,你跟她還有些淵源,正好可以攀談。”

“什麼‘壬女’?”

一臉懵的魏昊理解不能,“我聽都沒有聽說過。”

“夯貨,你身上有玄鳥靈韻,怎敢說不曾聽過?”

“那是一隻北地家燕,老家陰山,是妖類……”

說著說著,魏昊一愣,“還是請先生直說吧,我見識淺薄,對三界仙神不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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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當上的府君?”

“打死了閻羅王‘朱厭’。”

“……”

身軀略微顫抖,緱氏老母沉默良久,然後才道,“‘碧霞元君’弟子‘壬女’,乃是先天神靈應化,其……”

“等等!”

魏昊雙目圓睜,嚇了緱氏老母一跳,“先天神靈?!先生,先天神靈也能親近人道?”

“自然是有的。”

見魏昊這暴脾氣,緱氏老母無語同時,也耐著性子跟他解釋了一番。

其中奧妙,原本魏昊不解,但聽了一會兒,也就懂了:“原來,先天神靈之間,也是弱肉強食。被人祖壓制之後,不親近人道也不行了。”

“便是如此。”

緱氏老母點了點頭,“‘壬女生薑’,姜姓便是出自這裡。”

只見緱氏老母手指虛空比劃,就有了一個字形的演變,這一段演變,就是一段歷史。

不過也不是魏昊不正經,他這光景聽到“壬女生薑”的時候,腦子裡蹦躂出來的,竟然是花椒、桂皮、八角、料酒……

甩了甩頭,拋去這些奇葩聯想之後,魏昊認真聽了緱氏老母的一段描述,頓時驚愕地發現一個事情,“壬女生薑”直接誕生了一個帝系,其中就包括了一個人祖。

魏昊現在的府君之位,就是傳承自“大庭氏”,而“大庭氏”……還是八個炎帝中的一個。

那豈不是說,先天神靈跟人族,關係還非常緊密?

“不管是你陰陽兩界的身份,都跟‘壬女’頗有淵源,所以,到時候若拜見‘碧霞元君’不成,有‘壬女’應聲而至,也是大善。”

為了保證對魏昊解惑沒有摻假,緱氏老母也是想盡了心思。

“多謝先生!”

魏昊連連行禮,“我向先生保證,他日惹了大禍,必不會牽連先生。”

“那就好,那就好……”

緱氏老母聞言,頓時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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