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土地、井龍王聽令!”

“……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

“……故建國君民,先命立社……”

魏昊神念傳音,乃是以自身魂魄為核心,震盪傳音,四周所屬陰神,無不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時魏昊傳達命令,先行告知土地神、井龍王,他們原本的職責、權力,並非是孱弱無用,而是源遠流長。

凡是祭祀土地神的地方,遠古之時,統稱為“社”。

如此歷朝歷代所說的“江山社稷”,其中的“社”,就是土地神神力的源泉,是他們存在的本質。

魏昊這麼說,就是要讓土地神、井龍王們知道,他們誅仙不是不告而誅,而是師出有名,且非烏合之眾。

但以小神而誅大仙,無異於以卵擊石,魏昊自然還要武裝他們。

“凡有鬥戰勝之心者,配以甲兵,決一死戰!”

話音剛落,凡是神魂共鳴的井龍王、土地神,不論男女雌雄,皆是感受到厚重磅礴的力量突然降臨。

就像是天降戰甲,包裹住了全身。

有條井龍王化作十丈大龍之後,渾身熊熊烈焰不說,更有恐怖的星光戰甲虛影,宛若一道道尖刺,保護著它。

而這星光戰甲,竟然好似府君化身,讓井龍王覺得充斥著無窮力量。

“明日,諸君皆為法場衛戍!”

此言一出,所有井龍王、土地神,都感覺到微妙神韻加諸於身,冥冥之中的規則,讓他們得以成為一日斬龍臺前的法場衛兵。

與此同時,皇城內“十仙奴”已經領了太后懿旨,準備明日竭盡全力。

“那魏昊還不知道我等算計,只要掠走濟水龍神魂魄,便是成功!”

“他為府君,若是開啟鬼門關,以陰兵遮掩,我等怕也是要吃些虧。”

“這裡是都畿之地,他要是開啟鬼門關,還能控制鬼氣肆虐?到時候數百萬百姓遭受陰氣入體之害,他就是罪孽深重!”

“還是要小心行事。”

“再請袁洪卜算吉凶吧。”

儘管自忖實力絕對壓制,但還是謹慎,“金鴉仙”認為小心無大錯,便還是命人前往“護國大法壇”,請袁洪作法卜算吉凶。

“十仙奴”哪裡曉得,不需要他們請,袁洪原本就在那裡卜算,只是不管多少次,給出的結果都是撲朔迷離。

實在是算魏昊就是變數多多,根本算不準。

可越是混沌,越是讓袁洪心中警惕:魏大象並不簡單,他行事一向粗中有細,明日監斬龍神這樣的大事,怎麼可能不小心應對?

他有一種感覺,魏昊一定在暗中籌備什麼。

可掏出寶物窺視魏昊所在,卻發現一片汙濁,酒色財氣將魏昊的氣韻全部攪亂,要精準找到,只能抽絲剝繭。

“他必然有什麼打算……”

袁洪此刻已經心生退堂鼓,想要勸說太后三思而後行,忍一時沒什麼大不了的。

等到他功法大成,自有鎮壓天生神人的辦法。

這個念頭剛起來,外面就有小黃門過來通稟,說是有事相求……

……

“酒色財氣遮蔽神韻,難以推測?”

“的確,之前確實有收到稟報,說是魏昊留宿‘添香閣’。”

“安康坊的確不是卜算的好地方……”

“會不會他借安康坊遮掩?”

“被我‘青鹿角鍾’震懾,他或許已經考場失意……”

“要是能早點知道此番大考成績就好了,如此,也能判斷出他是不是真的在算計。”

有個手託缽盂的仙奴忽然開口道:“此次主考官,乃是李懷柔,可以差人前往打探。”

“李懷柔心機深沉,而且是理官之後,只怕不會跟我們暗中交結……”

“可惡,就差一天時間,要是能提前知道魏昊成績,那就更有把握了。”

在仙奴們愁惱的時候,大元宮中傳來聲音:“太后駕到。”

不多時,太后高居上座,鳳眼凌厲,盯著一眾仙奴道:“諸位仙卿,明日龍神可有把握救下?”

“金鴉仙”正待回稟,卻聽太後接著道,“予已讓皇兒在太廟禱告祖先,更差遣內使於天壇地壇宣旨,若真如諸位仙卿所言,這天地自有冥冥規則,那當真能聆聽人主所求?”

一個個疑問,都相當精準凌厲,切中了緊要之處。

手託缽盂的仙奴上前一步,頓首道:“太后容稟。”

“滄海仙卿,你能為予解惑?”

“太后,只要太后執掌社稷鼎,我等皆為太后驅策,這一點,太后應該沒有疑慮。”

“不錯!”

“太后有問,我等皆為奴婢,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將手中缽盂一拋,裡面有七種海水在交織,水花組成了各種形象,當場演示給了太后看。

那是在模擬天地變化,風起於青萍之末,而後不知幾千萬裡,形成颶風、狂風,摧枯拉朽,山林粉碎。

如此簡單粗暴的演示,頓時讓太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禱告祖先也會產生變化,祭祀天地也會有回應。

但是這種回應會有什麼結果,卻是不可控的。

“十仙奴”給不了正確答桉,但這種解釋用嘴來說,太后未必聽得懂,然而海水演示的種種畫面、可能,讓太后理解了。

“原本欽天監準備重聚‘國運化身’,只是苦尋不得合適神獸,若以龍神為基礎,當有幾分把握?”

此言一出,“十仙奴”為之震驚,他們面面相覷,完全沒料到夏室竟然還有這種謀劃。

若是成功,只要神獸扛得住劫數,的確可以給夏室再延續國祚。

這種操作,歷朝歷代也不是沒有過。

比如東西二朝並立,南北梁朝分治,延續百幾十年國祚,也是一番功德,因為也讓一方百姓維繫了幾十年太平。

以夏室的底蘊,大禹王之後多少也有面子,有上古異獸前來合作,此事其實能成。

不過一想到“水猿大聖”,“十仙奴”多少又覺得古怪。

很快,“十仙奴”發現了一個問題,恐怕夏室並不清楚袁洪的真身是哪路仙神……

既然並不清楚,那麼,就繼續不清楚下去吧。

想到這裡,“金鴉仙”為了避免露出馬腳,順著太后提問回道:“若以龍神為基礎,可安大半江山,有五六成把握。”

太后接觸的神神鬼鬼多了之後,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識,於是蹙眉喃喃道:“加上‘凡胎神血’,傑兒怎地也算是有了雄主的基業……”

收了七海之水的仙奴神色微動,心中暗忖:這雖是個深宮婦人,卻並非蠢物,實有決絕之心。

他已經判斷出來,這位垂簾聽政的當朝太后,竟然有了“不破不立”的念頭,而非“中興夏室”。

其中區別,就在於“中興之主”需要諸多妥協,但“破而後立”的國主,幾乎可以等同於改朝換代。

只不過,這個改朝換代,是新的夏室替代舊的夏室,姒姓皇族,依然保持不變。

但到了那個時候,國主姒傑可稱新朝太祖……

“金鴉仙”並未體會到其中的微妙,但手持缽盂的“滄海神君”,卻是誕生了的另外想法。

待散會之後,一身赤紅絲袍的仙奴同“滄海神君”並立,此仙奴眉心有火焰印記,鬚眉皆似焰火,手持一枚異形珊瑚,周遭靈火環繞源源不絕。

“炎靈官是有話要說?”

“適才殿上,吾見道兄有些變化,不知是為何?”說罷,此仙奴微微頷首,“道兄勿怪,既然降世謀求進階之法,自然是任何機會都不能放過。”

“無妨,跟炎靈官說一說……也正好。”

只見“滄海神君”便跟“炎靈官”神念交匯,種種猜測全部說了出來。

神仙見微知著,只要抓住一個微妙變化,就能推演種種可能,但太后掌握社稷鼎,他們作為仙奴,是不能“以下犯上”來推演的,因此,所有猜測,都是“滄海神君”根據種種可能的推敲。

然而“炎靈官”聽了之後,頓時沉默不語,半晌,才傳遞神念給“滄海神君”:“道兄,若是如此,明日劫法場,須留些法力,以備不測。”

“‘凡胎神血’……也的確能增長神力,這一點,並不錯。”

“若有差池,濟水龍神當棄則棄,若實在是捨不得它此生功德,得了血肉即可,不必跟魏昊糾纏。”

眼神肅然的“炎靈官”更是道,“吾有一種預感,魏昊或許在等著我們送死……”

“送死?不止於此吧?我等又不離開夏邑,他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滅不了我等神魂。”

“小心無大錯。”

“這倒也是……”

一旁“炎靈官”接著道,“而且,若太后有‘破而後立’的決心,小皇帝的確有稱宗道祖的資格,憑他獲得龍血神力,加上夏室之主的號召,指都畿之地,就能堪比神國。若如此,吾等何必跟魏昊決一死戰,徐徐圖之,總能重修功德,而後淬鍊神器!”

“言之有理啊……”

跟魏昊火併,爭一口氣?

真要說打贏了,將魏昊滅殺,那自然是最好,可要是做不到,以過往無數個歲月中天生神人的表現來看,這只能促使神人進一步爆發,變得更加兇勐。

他們這些仙奴,原本在人間就有限制,上限是固定的,但神人並不是如此,只會越挫越勇,然後突破極限。

此消彼長,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演變成墊腳石,成就神人威名的一部分。

……

“‘七海黑玉缽’,竟然內藏七海之水,還能演化法則,真是了不得的法寶。”

身在“添香閣”的魏昊,對“十仙奴”的些微變化都瞭如指掌,當“滄海神君”用法寶給太后演示天地法則時,其變化引起了魏昊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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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魏昊標記的“十仙奴”,其神通法寶的特性,不動用,還是無法徹底瞭解,而動用之後,展示多少特性,就會被魏昊察覺到多少。

“要是讓他解脫‘鼎鎮’,只憑他手中的‘七海黑玉缽’,就足夠滅世……”

神仙有滅世之能,還真不是說說。

有的神仙靠自身修為法力,而有的神仙,一套法寶就能讓乾坤顛倒。

跟“七海黑玉缽”比起來,《汝水水圖》多少顯得有些寒酸,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

“這‘炎靈官’也不簡單,掌握的‘炎池珊瑚’似乎能衍生出各種火焰,應該就是控火入道,掌握的權能,應該也是跟火焰有關。”

有水有火,這“十仙奴”還真是屬性齊全。

“想要奪走‘七海黑玉缽’,就需要抓住一瞬間的機會。他們一旦出手,就不會留有餘地,那個瞬間,就是法寶盡情發揮的時候。”

最自信的時刻,換個角度來看,也是最大意的時刻。

此時,夏邑的土地神、井龍王都是潛藏各自的神社神龕之中,香火飄搖而不食,皆如無用泥塑偶像,論誰叩拜,也不予回應。

水脈、地氣之中,土地神、井龍王都在抓緊適應著星光鎧甲的威能,那種殺意加身,讓他們底氣十足的同時,也是壓力倍增。

地府府君的殺意,讓原本平和的他們,血脈開始躁動,變得開始好鬥好戰,甚至進一步渴求一場戰鬥,彰顯他們的神力神威。

之所以渴求,不是為戰而戰,而是要持正誅仙!

“老爺、老爺,您是怎麼了?”

有個坊市的土地婆見自家老頭子從慈眉善目變得暴戾猙獰,嚇得魂不附體,急得手足無措。

而且原本還是句僂三寸丁的模樣,結果開始變得肉身膨脹,原本的法衣都被肌肉撐爆,渾身皮膜血管隆起,雙目赤紅,氣息灼熱,甚至只是喘息,都傳遞出了熱浪。

“老夫沒事——”

雙拳緊握的土地公身形膨脹,從三尺增高到一丈,很快又變成三丈,後背的肌肉像是鎧甲一樣厚重,緊接著真正的鎧甲從皮膜中誕生,由虛轉實,其上紋理特殊,充斥著死亡的意味。

“老、老爺……”

土地婆嚇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然而身形龐大的土地公,卻是盤膝而坐,沉聲道:“今日,老夫乃一老卒耳!”

聲音雄渾有力,好似悶雷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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