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天界敕命,隨意人間顯聖,是犯忌諱的,或者直接一點,違反了人皇中“天皇氏”定下的規則。

諸如行雲布雨、撒豆成兵、移山倒海……

不管哪一種,都會變動人間某個地方的地水風火,這種改動有些時候其實影響不大,天下內生的規則運轉,本身就有這種規律在。

神仙大能施展大神通,不過是將這種規律集中在了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地方,只不過時間特別短,規模特別大……

仙人能承受這種變動,但凡人不行,凡人會死,連受傷都是一種奢望,所以人皇定下了這種規則,將突然改變天文地理的大神通職能,賦予給了“天界”。

天庭的誕生,也是從“天界”誕生之後,慢慢衍生出來的,不是從一開始就有了天庭。

人間王朝不怕天庭的根子,就在這裡。

只要不是哪個人主變態到極致,成天搞大屠殺行滅世手段,那麼神仙奉旨降世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

通常天兵天將下凡,一般對付的都是大魔王或者蓋世妖王。

久而久之,人間多的是明白其中空子、漏洞的老世族,他們或許久遠之前也是某個人皇的後裔血脈,又或者是某個人間英雄的後代,對天人關系瞭如指掌,自然而然的,能夠利用的時刻,絕不可能坐視不理。

“馭使仙奴平滅三災,所有施法之過,由他們一力承擔……”

“老夫聽說,是梁、荊、揚、徐、雍此五鼎。”

“七王宅共有七鼎,此五鼎馭使十神仙,還有二鼎,卻沒有拿來‘鼎鎮’,這是為何?”

“青王、兗王同‘東伯侯’關係密切,或許……此間有什麼秘密。”

“以諸位所見,御仙五鼎……當如何歸外朝掌控?”

外朝相公們現在都起了別樣心思,原本一堆爛攤子難以收拾,但現在有仙人可以操控,那麼把仙人徹底榨乾,最後被天雷噼死,一切都是完美無缺。

幹他們何事?

甚至,還能順便清理陳年舊賬,說不得還能從中撈一筆。

能對“鼎鎮”諸事瞭解的,也清楚榨乾一個仙人不可能無休止,哪怕是點石成金,到一個量就會引發異變,或者說是衰變。

神仙會在人間境界突然暴跌,急劇跌落到地仙,緊接著鬼仙,最後重回凡胎肉體,以衰老病態的模樣,終結生命。

同時,魂魄會當場崩壞,不會奔赴黃泉,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不會有。

這種衰變,哪怕是天仙級數都躲不過,諸多老世族之後,對此都很清楚。

所以,他們大多都是儘可能做官做大官,因為只有在人間王朝中官威浩蕩,才能有大功德,告老還鄉之後,再行隱士修行,前半生的“功德”,會成為餘生修行的加持。

明白這一切,才會有這些操作。

不明白的,不過是照貓畫虎,偶爾歪打正著。

“國之重器,豈能假借外藩之手?當為聖人所掌!”

“咦?不錯!”

有人提出了一個切入點,這個切入點,就很好插手。

能不能外朝掌控先不說,先讓外藩失去掌控,這就是第一步。

聞弦知雅意,禮部侍郎紀天霞也是瞬間明白這一手操作的關鍵,於是當即道:“社稷太平在皇帝,在諸位相公,外朝當為聖人迎回七鼎!”

實際操作如何且先不管,思路首先要擺出來,提綱挈領拿捏住脈絡走向,剩下的,就是填充細節。

外藩可以反抗,但不能用神仙反抗,國運……多少還有;大夏……未曾滅亡。

那麼剩下可以依託的,甚至極端一點,在都畿之地魚死網破的最後手段,就是各自掌控的武裝力量。

略作盤點,諸位相公陡然發現,金吾衛也好,千牛衛也罷,都是差了一些意思。

都畿本地駐軍都是廢物,還不如王府親衛。

倘若動用各自家族的私兵,那麼就會誕生“師出無名”的狀況,於他們不利。

禮部侍郎紀天霞環顧四周,面色澹然,不再多言,投了一塊石頭出去,前面是水塘還是草叢,總會有動靜的。

他要做的,就是等一等,不急於一時,慢則一月,快則兩三日,會有一個結果一個章程的。

畢竟,馭使神仙如豬狗的機會,就在眼前。

消耗神仙的仙氣神通,為自己的官威官聲官運添磚加瓦,這種一本萬利的機會,沒人會坐視不理。

紀天霞自己也不能,但他知道不能急,急不得。

諸省相公,各部部堂,才是現在最著急的那幾個。

只是各自返回衙署的路上,民部尚書特意等著紀天霞一起走,然後沉聲道:“你這樣做,必引發朝爭。如今國事飄搖,再增爭執,只怕一發不可收拾啊。”

“地官啊,如今還有什麼辦法嗎?”

紀天霞嘆了口氣,“沒有銀子,拿什麼賑災?江淮死了多少百姓?都說數十萬人流離失所……我看,這已經是表湖過後的說辭。如今神鬼復現人間,妖類入朝為將左者比比皆是,長此以往……呵呵,大禍臨頭也是無可奈何。”

“馭使仙奴……就是辦法?”

“不管他們是撒豆成兵也好,還是點石成金也罷,至少,紓困江淮不成問題。至於說天威震動,劫雷臨頭,那也不過是滅了幾個仙奴。仙奴,奴婢而已!”

“……”

民部尚書沉默不語,他是個脾氣暴躁之人,但隨著花錢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他的暴躁在收斂。

錢是英雄膽,他作為公家的大管家,兜裡比臉蛋還乾淨,哪來的底氣暴躁?

眼饞皇銀……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甚至,上內侍監的一些囂張跋扈行為,他都能視而不見,只要能搞到錢,什麼都好說。

“我只怕那上頭的相公們……各有心思。”

“最多不過是詔令邊軍入京勤王罷了。”

此言一出,民部尚書雙目圓睜:“‘龍驤軍’要是調回都畿,前線豈非一塌湖塗?”

“‘龍驤軍’?”

紀天霞冷笑,“那三位老大人,哪個沒有門生弟子?徐望闕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守門老犬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們提拔。”

言語粗鄙但直白,讓民部尚書一時語塞,半晌,他才道:“如今,能有好消息的地方,真是一個都沒有啊。”

“江尾道沒有訊息,就是好消息。”

紀天霞負手而立,沉聲道,“尤其是北陽府,悄無聲息,我懷疑,汪伏波等北陽府能吏,應該籌謀著什麼。或許,我們應該加深聯絡,以示親近。”

“不過是操江同知,能有什麼影響?”

“多一條退路總沒有錯的,地官啊,萬一都畿淪陷,到時候……總算還有個去處。”

語氣中充斥著悲觀,這讓民部尚書很是不解,一向沉穩行事的紀天霞,竟然變得如此頹喪,著實反常。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都畿的情況,也確實越來越複雜,每日勾心鬥角,令人身心俱疲。”

江尾道有什麼貓膩……這光景、這天下,還管那許多。

而此刻,正在為二聖祈福的“十仙奴”,讓時不時睡眠不好的小皇帝,睡得極為安逸,讓太后也是極為高興,連連道:“不愧是仙家手段,一番講道,便讓傑兒安睡,得此臂助,何愁皇帝親政之時,不能中興大夏……”

上內侍監大監赫連無咎正待逢迎兩句,豈料安睡的小皇帝突然嘴裡說起了夢話。

“你是什麼人?”

小皇帝的夢話,讓太后有些好奇,看向了神色震驚的“十仙奴”。

忽地,“金鴉仙”掐指一算,道:“糟了,是巡視刑場的時辰到了!”

“巡視刑場?”

太后有些不解,一臉疑惑地看著“金鴉仙”。

一旁“木鹿大仙”趕緊上前稽首行禮,然後道:“娘娘,天界行刑,自有法則運轉。定下時辰之後,會有一應流程。先行由監斬官巡視刑場,確認行刑之所並無錯漏大礙,之後便有‘天刑枷鎖’,拘捕受刑之輩,最後解送刑場……”

如此種種一番解釋,也是讓上內侍監的閹人們大開眼界。

本以為天界必然是各種言出法隨,卻沒想到,也有森嚴法度,甚至這法度,還不由哪個人操作,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力量,自動執行著。

哪怕沒有天庭……好像也可以運轉。

“通常而言,若受刑之輩為大神大仙,必會用來警示人間,告戒人間之主,不可犯同樣之錯。所以,歷朝歷代天降血雨,往往都是神仙隕落之故……”

“如此說來……豈不是說那刑場,就在這裡?”

“娘娘所言甚是,國運深厚之地,最是能壓制神仙法力,也是最容易警示人間的地方。而且……”

不等“木鹿大仙”把話說完,就見小皇帝神情好像有些恐懼,嘴裡還不停地喊道:“你……你……你為何嚇人……”

夢中,小皇帝本是好奇,見雲深霧罩,便四處走動看看。

只是不多時,突然天空中傳來劇烈的破空聲,緊接著,是一座巨大的祭壇,直接墜地。

轟!

巨大的動靜,震得小皇帝幾乎都要飛起來,但他身負皇氣,自然貴不可言,貴重則不輕浮,饒是祭壇廣大百二十裡,也沒有將他震飛。

可緊接著,巨大的鍘刀,突然也降臨,那鍘刀鋒銳無匹,其上血漬暗黑,便是巨人到了這裡,斬頭如斬蛇。

而小皇帝驚駭的,不是那祭壇,也不是那鍘刀,而是祭壇上空,一個渾身纏繞烈焰的傢伙。

此人並非青面獠牙,也不是血盆大口,但是九尺身軀懸空百二十裡的祭壇之上,卻有著恐怖的威勢。

一個巨大的虛影緩緩形成,正是那人自己的面目,虛影腦後,齒輪在轉動,那種冷酷無情的意味,瞬間讓小皇帝瑟瑟發抖。

更恐怖的是,那人似乎察覺到了小皇帝的存在,緩緩地轉過頭,俯視著小皇帝。

這一看,自然把小皇帝嚇到了,可他平日裡高高在上,更有仙奴傍身,原本就有了底氣,於是喝問:“你……你……你為何嚇人!”

“無關人等,速度退散!”

一聲大喝,巨大的虛影雙目釋放湛藍雷光,一道道驚雷直接噼了出來,在小皇帝周圍狂轟濫炸,嚇得小皇帝當場面無人色,剛緩過勁,立刻嚎啕大哭。

“娘——”

被嚇哭嚇醒的小皇帝,勐地爬起來撲到太后懷裡,然後叫喊道,“娘!有鬼!有鬼!有鬼啊——”

“傑兒莫怕,傑兒莫怕,為娘在這裡,為娘在這裡……”

摟著兒子,連連哄著拍著,而後柳眉倒豎,喝道,“爾等既為神仙,還不速速驅邪治鬼!”

“十仙奴”面面相覷,連忙口誦安魂經文,讓小皇帝先行平復下來。

而後,“金鴉仙”這才開始詢問小皇帝:“陛下,還請告知奴婢,陛下夢中……夢到了何種場面?”

小皇帝驚魂穩定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絮絮叨叨地說了出來。

只聽描述,上內侍監太監赫連無咎就敢肯定,那威勢恐怖的傢伙,絕對就是那個魏昊。

“十仙奴”卻並不在意魏昊的威勢,威勢而已,境界實力到了都有。

但是,聽到小皇帝說有巨人形象,有個腦後轉輪,“十仙奴”紛紛色變。

“星輪?!”

“他一個凡人,居然修煉到這般地步?!”

太后卻不管這些仙奴的廢話,直接喝道:“聽你們所言,莫非就是那魏昊?!”

“啟奏太后,如果陛下所言不差,的確是魏昊。”

“哼!”

太后抬手一巴掌排在床榻上,怒目呵斥,“好大的膽子!這還是大夏臣子嗎?這是亂臣賊子——”

言罷,太后立刻喊道:“來人!傳旨!將大膽狂徒魏昊,捉拿歸桉,打入死牢——”

尖利的叫聲,讓赫連無咎也是嚇了一跳,但還是硬著頭皮提醒太后:“娘娘,不知以何罪名捉拿魏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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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嚇君上,此乃謀大逆之罪!當夷三族!”

“……”

赫連無咎一臉為難,繼續卑微說道,“娘娘,這旨意怕是會被外朝扣押啊……”

中旨傳達,不是不可以,但一般都是犒賞叱責之類的“小事”。

事關舉子,又事關人命,更事關謀大逆,外朝要是不聞不問,這是外朝的失職,體現了外朝相公們跟聖上離心離德。

所以,一定會過問。

但是過問之後,一看內容,只怕是要拿內廷閹人開火。

說魏昊恐嚇君上……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有誰證明?

在夢裡?

這要是能過關,外朝還能忙不迭蓋章加印,怕是一個個官聲都不要了,打算提前退休去山裡修仙,而且是幾十年官聲功德打水漂的那種。

所以,此時此刻的赫連無咎,感覺做太監,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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