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們倆還記得我當年說過你們面相的事嗎?”

周維漢和趙剛對視了一眼,趙剛開口說道:“老先生您知道的,當時我倆滿腦袋都是抗日宣講,哪還有心思記這些事啊。”

“也罷,今天咱們還能在一塊聊起這事也是緣分,我就在囉嗦兩句,你倆可別不愛聽。”

“老先生,我們洗耳恭聽”周維漢和趙剛看著老先生說道。

“先說周小子吧,原先我看你面相暗合有夭折之相,九死而無生,度過則會順勢而起,大不可言,現在看來你已經度過去了,以後福壽綿長,你參軍這步路是走對了。”

周維漢被老先生說的一機靈,心想這不正合自己的經歷嗎?真是有點東西。

“你小子能忍能藏,上不自傲,下能受辱,以後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就不多說了。”

隨後老先生伸出食指,在酒碗裡蘸了一下,慢慢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周維漢與趙剛打眼看去,居然是一個“正”字。

“而趙小子你,額方而廣,為人處事堂堂正正,心存公平正義,眉骨微起,這樣的人做事有魄力,眉毛微濃,眉尾且微微上揚,不畏權勢,敢於鬥爭”

“從咱們剛見面到現在,你一直在直視我,眼睛直視對方,會堅持自己的原則,鼻樑起勢鼻樑高挺有勢,並且鼻樑要直,山根部位要隆起,鼻準硬朗,鼻樑不歪。這樣的鼻型首先會心正,遇事明斷,能夠和強勢力接觸,顯其剛正。”

“趙小子當年你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表面溫文儒雅,為人和善,實則剛正不阿,骨子裡是個有原則的人。這是個好事,也是個壞事。”

“正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一切東西都會變,世間萬物分陰陽,人分正邪,事分善惡。”

“當被大惡包圍時,那麼善就被極大地彰顯,善中的小惡也就微不足道了;可是當被善所包圍,那麼善中的小惡就會膨脹。”

“趙小子,你這樣的性格適合前者,可是事情不會一成不變,終有一天小惡會膨脹,當你遇到這一天的時候,我擔心以你的性格.....”老先生說道最後反而說不出來了。

“老先生,你所說的和我們研究的唯物辯證法的理論有些相像啊”趙若有所思的說道。

一旁的周維漢聽了這番話之後,腦子裡想到了二三十年後趙剛的遭遇,一股寒氣順著脊樑骨直衝腦門,周維漢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趙剛發現了周維漢的異常,關心的說道:“老周,你怎麼了”

周維漢沒有搭理趙剛,只是直愣愣的看著他,隱晦的說道:“老爺子,你的說的話好像很符合當今的形勢啊”

“我走南闖北幾十年,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現在的國家經歷幾十年的戰亂,正所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該有一個新面貌了。”

“老先生,你剛才也說了,事情不會一成而不變,同樣人也會變,焉知以後的我不會改變嗎”趙剛辯解道。

“有些人是偽正,有些人是忍正,你則是剛正,在在歷史的大勢前,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老先生說道。

“一個人是微不足道,可是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一起,上下一心,小鬼子在強,遲早也得滾出中國去”趙剛中氣十足的說道。

“小醫醫人,大醫醫國,我這輩子只能醫人,而你們可以醫國,但願所有人都能如你一樣保持初心。”

“老先生,我有信心。”以趙剛敏銳的政治嗅覺和聰明才智,即使沒有像周維漢那樣開視角,也猜出來老先生暗有所指。

“唉,人老了,也糊塗了,總愛說些不該說的話,你們不要見怪,老骨頭熬不住了,正事明天再說吧,我先睡了。”老先生意興闌珊的說道。

周維漢吩咐董江帶老先生去休息,兩人站在團部門口,看著老先生身影遠去。

初春的晚上天氣微寒,寒風吹來,周維漢緊了緊衣服。

趙剛對著周維漢說道:“老周,你好像對老先生的話深有感悟的樣子。”

周維漢沒有直接回答趙剛的問話,而是說道:“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爺子不會害咱們的。”

趙剛凝視周維漢說道:“老周,你想哪去了,我只是有些不認同老先生的話。我相信我,也相信你,也相信咱們身邊的同志。”

“老趙,你這話說的,搞得我好像不相信自己同志似的。”

“老趙,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而我則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咱們都有信仰,只不過實現的渠道不同,從平時的事上就可以看出來,就拿騎兵連練兵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

“你以為我不想好好對待自己的手下的戰士,他們也是我的同志,也是敢上戰場和小鬼子拼命的好兄弟。朱大山就跟手底下的戰士有仇,非得體罰他們?要知道他們可是血水了拼出來的,上了戰場可以相互依靠的好兄弟。”

“可是小鬼子給咱們時間嗎?你是有原則,執行上級命令,可是有些事得辯證的看,得變通,你有時候過於理想化了。”周維漢藉著這次機會,把心裡的話毫不隱瞞的說了出來。

“老周,你說的沒錯,在這件事上我後來不是也接受了嗎?有時候我也在想可能我真的想的過於簡單,過於理想化了。”趙剛笑著說道。

“嘿嘿,老趙,你這樣的人我很佩服,有一句話形容你,不知道合不合適?”

“什麼話?”趙剛好奇的問道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周維漢朗聲說道。

“哈哈,我可以認為你在吹捧我嗎?你把我說的實在是有些大了。”趙剛笑著說道。

“不過,我不希望你做這樣的人,我怕你受到傷害。”

“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事在人為。”

周維漢想說,我知道啊,我真知道,可是這話不能說出來,要不然也太驚世駭俗了,只能以後拉你一把了。

兩人久久無言。

趙剛是一個光榮的理想主義者”,身上具有那個時代知識分子骨子裡的浪漫。

他很成熟,他有著高度的政治修養,他嚴格執行上級命令。但他也很幼稚。

他不肯隨波逐流,所以在大會上只要他說一句軟話就可以全身而退的情況下,他毅然喊出在當時大逆不道的話。這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應有的尊嚴,你可以打我,罵我,折辱我,但想讓我改變我心中的信仰,不可能!

其實我們現在來看,這難道不是那個時代的“不忘初心”嗎?在那個五千年道德已經徹底淪喪的時代,仍然有像趙剛這樣的人,為理想慨然赴死,他們才是我們民族的脊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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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剛曾對馮楠說“有時死亡也是一種抗爭”。我想那是他靈魂最後的尊嚴,當有尊嚴的活成為奢望

自己所堅信的理念變質,寧做殉道者,也絕不苟活於世。當然他可以有很多的方式抗爭,但他卻選擇了在他看來最“體面”的一種,完成了自己一個“光榮的理想主義者”的歷史使命。

借用杜甫的一首詩來形容趙剛:

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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