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簡單而豐盛的早食,江畋走上了樓閣第三層。隨又手搭欄杆一躍而出,翻身站在瓦頂的屋脊線上,打了一套軍體操和原版太極拳,舒活拉伸過筋骨開始微微冒汗之後;才重新回到了下方。

卻見樓下的露臺上。已經被重新洗漱穿戴和餵食完畢的大好手辦明翡,由阿雲抱出來放在一張軟塌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聽阿雲唸叨著什麼;江畋不由微微一笑。然後就全心注意力集中到桌案上。

昨天郭崇濤前來辭別的同時,也一次性帶來了大量的文書和案牘。其中主要分作幾大類:

一類是江畋拜託收集的,當年通政司所釋出的相關邸聞,和天下數十道督府抄報的剪報合集。雖然是已經公開釋出多年的陳年舊事,但在體制內沒有足夠能量的話,還是沒法收集整理這麼齊全。

一類是前些日子,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後續案情通報;既有相應的調查和抓捕行動的程序,也有一些階段性的處理結果和源自官面上的意見。主要還是集中在京兆府、金吾街使和於是察院之間。

還有一類,則是江畋曾經提及的,長安部分城區街坊,歷年改造和修繕之後的圖樣臨摹件;還有附屬的溝渠下水標識。全部都是酷似印刷體的工整小楷,用炭筆書寫而成的蠅頭文字副本。

因此,江畋差不多看完,就要拿去燒掉,以免落人口實和把柄。從這一點上說,郭崇濤表現得還是相當夠意思的。雖然他被臨時外放出巡,但是還是努力在自己的許可權範圍內,履行了先前的承諾。

當然了第一類,其實純粹就是江畋用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以為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煙幕;順便與可達鴨那邊獲得資料進行對照;廣撒網式的碰運氣一般,看看能否有所觸發任務進度的線索。

而第二類,則是方便他掌握當下形勢發展,和諸多相關案件的追查進度。按照郭崇濤留下的說法,就算他暫時離開了,但因為江畋已經在察院掛鉤之故,所以還是能名正言順獲得後續簡要通報。

因此,憑藉這些東西,江畋也能就此得出一番,大致前因後果的梗概來。比如在桂園之夜,從那些女子聚會的雲英樓內,跑出來的黒蝠君;被驗明正身之後,似乎牽扯到京兆府多人的積年弊案。

又比如,在吳雲樓被滅門的商人羅賢,事後根據江畋找到的線索,抓住好幾個嫌疑人等嚴刑拷打之下,又牽扯出了更多內情。由此突擊搜查了羅氏在京物業,逮捕若干管事並抄得許多違禁品。

此外,在翡明樓內發生血腥衝突,而懸拿在逃的藩臣代表之一;被發現遺屍在城南某處廢宅中,似乎是傷勢過重被同夥所棄。因此涉案藩家在京宅邸、產業已經被官府查封,並勒令藩主前來應詢。

倒是景寧樓被當眾刺殺、並殃及池魚的那位寧次監,由此上表朝廷請求重新釐定和清查在京戶籍,引得這段時間朝堂輿情紛紛。不過,著其中牽涉的厲害干係太多,短時間內是不會有所結果的。

最後,那個西貝貨鮑四的身份,居然與追查日久的三色坊餘孽有關。或者說,宮內人鮑四娘這個身份本來就是真的,只是被形貌近似而長年做女裝打扮,交換過身份的孿生弟弟,給暗中頂替了去。

正因為這位三色坊的重要高層,帶著關鍵性的證據和線索,一直躲在宮內人的坊區;後來又轉移到了“阿姐”所在的金蘭社當中,所以居然一直沒能被追查各方力量的尋獲和發現。

因此從他的供述當中,很快就秘密抓捕了十幾位京兆府的屬吏和一位參軍,還有萬年縣的若干不良帥和武侯長。然後,又根據這位身上所獲的證據,才逐步鎖定到了位於鬼市當中的另一夥人身上。

因為傳聞攜帶了大部分賬簿的他們,試圖藉助地下鬼市的力量,伺機從秘密渠道逃出長安去。因此才有了後來名為“打草驚蛇”的後續行動策劃;但是,顯然兩邊還是低估蟄伏多年的鬼市能量。

打草驚蛇趕出來的不僅是蛇蟲鼠蟻,還有驚起蟄伏在黑暗中的嗜血餓狼,以及惡狼背後隱藏更深的豢養者。所以,在一開始就因為內部走漏了訊息,而瀕臨失敗的結果;甚至搶先一步派人滅口。

然後發生的事情就顯而易見了;在因事而起的各方作用力下麼,直接將鬼市變成了一個亂戰之地;在這種情況下後續趕來,卻受阻各條甬道中的後援,除一地廢墟外,很難再獲得有用的東西了。

如果將江畋沒有按照任務指引,及時出手介入的話。畢竟,如果沒有足夠充分和強力證據指向;誰也不會想到,身兼內臣、國藩/世爵、皇商等多重身份的禹藩之主,會與地下活躍多年的鬼市主人,有所重大干係。

而那位受命帶隊前來負責滅口和收尾的玉郎君,也不是什麼等閒人物;號稱女街最有名的明面身份之外,居然是這位蕭氏藩主的外宅子(私生子),也是奔走前後的最為得力心腹之一。

更別說他的夫人,他的一眾子女,居然都與邪教淫祀有著千絲萬縷的干係;甚至不惜以親生的骨肉為祭品,來供奉所謂的五通神教。沒錯,地宮之中那具大聖歡喜天,便就是號稱五通神化身之一。

而從這位目前在逃的前鬼市主人/蕭氏藩主身上,又陸續牽扯出來了一位大理寺的內典,一位東閣(翰林院、弘文館、集賢院三院)的侍學士;一位教坊司的掌正、一位太常寺的主簿……

此外,還籍此設計變相釣出來一個,暗藏在金吾翎衛中郎府的內奸;做為翎衛中郎將李先成親扈出身的內院孔目官,也是禹藩蕭氏旁支的蕭別。

因此,接下來的日子裡,將還會有更多因為平日往來甚密,或是關係匪淺的許多官員、部屬、族人和商賈,也一併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追責和清算。

對了,還有一位蕭氏相關的重要成員,在逃或是失蹤當中。就是曾經在京中名聲在外、豔幟高張的豪放人物。也是諸多金蘭結社一員,名為蕭玉清的蕭氏之女;據說也是樓下那位活手辦的長姐。

所以,無論是憲臺還是金吾衛,在官面文章上一致忽略了她的存在;未嘗不是沒有抱著以此為餌,將蕭氏的殘餘成員給引出來的打算。

似乎事情到了這裡,就可以差不多收尾了。或者說,以身為察院御史郭崇濤,目前所掌握的層面和許可權,也就只能夠到此為止了。

不過,他既然將離任前手中的資料,都一股腦轉到江畋這邊;又指明了可以求助的方向。其實代表他並不是那麼甘心放手此事,而希望能夠藉助這邊力量,繼續追查下去的一番隱晦心意。

接下來,就是盤點這一次鬼市之行的收穫了。雖然,他沒有動那些賬簿、信箋、文契,以及帶有明顯樣式和印記的,金銀器、古董、書畫什麼的;但是,在範樓之內搜刮了一圈下,還是收穫頗豐。

只見江畋隨即伸手憑空一握,就有一個兩尺半寬的樟木書箱飛了過來。憑空翻倒玩裡面的雜物之後,隨著江畋再度意念一動,書箱內就被譁啦啦的閃亮事物給填滿了。

然後,又在江畋意念中的導引操縱下,堆滿箱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的相繼飛到了案几上;自行疊排成了好幾個小堆。

然後,又在江畋意念中的導引操縱下,堆滿箱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的相繼飛到了案几上;自行疊排成了好幾個小堆。

其中,金燦燦的最小一堆,分別是當十、當五緡,大小兩種面值的金寶(錢);大概有上百枚。其次是當一緡,當五百文,當二百文的,大中小三種銀寶(錢);佔據了桌面最大一堆。

而後是一疊亂糟糟捏在一起,大小額面值不等卻可以見票即付的,不具名錢單和兌票、債券;最後是幾大把珠玉小件,和打磨過卻未及鑲嵌的各色寶石。

在初步估值了這些錢單和兌票、債券的價值之後,大概就有上萬緡之多;放在這京城之中,也算是頗為可觀的一筆鉅款了。要知道,京城之內鬥(十斤左右)米不過二十五錢,鬥谷石八錢而已。

而只消一百錢就就可以置辦一桌,葷素俱全的八色席面;而在平康南裡邊緣開業的私家娼戶,包養半個月也就是三五緡而已;而在城南買上一座,比同清奇園規模的館院,也就三四千緡就夠了。

當然了,像是清奇園這樣位於曲江之側,風景優勝之地的存在,可不是什麼人有錢就能買到的;還需要相應的身份地位,乃至關係人脈。

可以說,當下的江畋已經基本滿足了,後世“帝都三環,有車有房,財務自由,手辦滿床”的基本要求了。不過,想要將這些錢票變成自由運作的本錢,還需要費一些手尾。

他想了想,重新將這些東西分了一遍;金寶和錢票、珠寶都收起來;放在一個堆放書畫的圓筒裡。只有那堆最大銀寶留在案上;他打算一部分給老顧,一部分叫給舜卿,作為內外額外添置的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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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下層的露臺上。

“你可知曉,奴婢其實挺羨慕小娘子的。”

陪在一動不動的“明翡”身側的盲眼阿雲,一邊給她恰到好處推拿著,一邊自顧自得道:

“哪怕蒙難變成了這幅模樣,還可以得到先生的周庇,並且擁有繼續侍奉和報答先生的機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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