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終於明亮了起來,說是明亮,天空還是有著厚厚的烏雲,只是到了白天,視線總算能看清五十步以內的東西。

漁民們都忙碌了起來,生火、煮米,方圓數十步內,變得人聲鼎沸,忙碌起來。這群災民約有五十人,精壯漢子約有十來人,餘下的多是婦孺。

也是幸虧漁民對湖潮極為敏感,及時撤退,這才損失不大,附近以種植水稻為主的村子,大多遭殃,財物損失暫且不說,人被大水卷走不少,恐怕是凶多吉少。

這時,楊璉才見著了族長。張氏族長年約六旬,身體還算健壯,漲潮之時,被幾名青壯救出,並無大礙。聽聞楊璉醒來,顫巍巍來相見。

適逢亂世,武夫當國。但南唐、吳越文化昌盛,在各國之中,首屈一指。漁民雖然地處吳越國境內,但卻是蘇州與常州交界之處,深受南唐影響。

早些年時,南吳就與吳越國在常州、蘇州一帶爭霸,蘇州幾度易手,最後落入吳越國手中。南唐取代南吳,曾經一度進兵蘇州,意圖奪取江南重鎮,但自從中吳節度使錢元璙鎮守蘇州之後,蘇州就為吳越牢牢控制。

南唐、吳越兩國知道誰也滅不了誰,因此偃旗息鼓,總的說來還算平靜。不過去歲南唐國陳覺對閩國動兵,使得吳越國與南唐國關係陡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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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國若滅,吳越國便被南唐包圍起來,因此吳越國出動水軍支援閩國。蘇州、常州是兩國邊境,因此兩地也有增兵,一場大戰即將來臨。可誰又知道,一場大水,一場暴雨,弄得蘇、常一帶百姓流離失所?

如今湖水越漲越高,誰知道能到哪裡?若不及時遷走,恐怕又要受災。漁村的百姓,打算便是要去蘇州,畢竟是吳越國的人嘛。族長如此一問,楊璉一時也找不到出路,便同意了族長的意見,跟隨他們行動,先去蘇州再做計較。同時,楊璉也是想看看,神秘老奴,為自己安排了什麼人?

篝火架了起來,鐵鍋架在木架上,很快,米粥飄香,漁民喝了米粥,便開始收拾行李,瓦罐、衣物、米糧、漁網等物都打包放在手推車上,趁著暴雨未來,轉移到更高的地方。

楊璉與張綺櫟一家五口人走著,張綺櫟大哥張祁年與楊璉同歲,膚色黝黑,打漁很有一套,雖然貪錢,卻非常講信用,一諾千金,正是他將落馬的楊璉救了起來。

張祁年家人不多,母親在生下幼子二狗子不久病逝,父親也在去歲病死。他自己倒是娶了一房媳婦,孩子已經三歲大了。

楊璉走路還有些不穩,騎馬不得,張祁年讓二狗子扶著,二狗子雖然不願意,但長兄如父,父親的命令,他豈能不從,只得將心中的不滿壓下心頭,扶著楊璉走路。張祁年推著沉重的小車,妻子抱著孩子,張綺櫟拎著雜物,隨著漁民朝著東邊走去,先要渡過洶湧的小河,再折向南邊,投奔姑蘇城。

又是一日的忙碌,走了一日,楊璉覺得雙腿發軟,張綺櫟善解人意,燒了熱水,讓楊璉泡腳,這才舒服了許多。漁民們吃了飯,早早安睡,楊璉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身體太弱,他需要鍛鍊,不然怎麼在亂世裡生存?想著想著,心中有了主意,人也睏乏至極,沉沉睡著。

“哈!”一大早,張綺櫟就聽見有人在帳篷外哼哼哈哈,她也不去理他,想來是二狗子那個混蛋又在作惡,這頑徒,精神倒是十足!

燒了水,用木盆盛了,張綺櫟端了送給楊璉洗漱,卻發現楊璉不在帳篷內,大清早,去哪裡了?張綺櫟放下木盆,喊道:“楊大哥,楊大哥。”

“我在這裡!”遠遠地,傳來楊璉的聲音。

張綺櫟循著聲音走去,卻發現楊璉正在做著奇怪的動作,一會彎腰,一會後仰,晃來晃去的,不時哼出幾聲,原來哼哼哈哈的聲音是他發出的。

“楊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張綺櫟奇怪地問道,從來沒有見過楊大哥如此。

“五禽戲。”楊璉一邊練著,一邊回答,這時已經快做完了。

“身體還沒好,不好好休息,瞎鬧騰什麼呢?”張綺櫟嗔怪著。五禽戲她倒是知道,只是楊璉怎麼會練?

楊璉收了姿勢,笑著解釋,道:“這五禽戲,可是華佗所創,能強身健體,騰雲駕霧。”卻忘記張綺櫟是醫者後人,自然知道五禽戲。楊璉前世,就常常練五禽戲,這一世的身體雖然不算很差,但楊璉還不滿意,他有大志,但在這亂世,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如果能恢復他穿越前的武力,當有一番作為。

“有這麼厲害?”張綺櫟一愣,強身健體她信,騰雲駕霧?那不是成了仙人,這呆子,又開始瞎說。

“改天教你。”楊璉笑了笑,接過張綺櫟遞過來的帕子,擦淨了臉上的汗水,又道:“謝謝。”

張綺櫟接過帕子,墊著腳尖,慢慢踱步回來,心中覺得奇怪,他好像變了許多,只是一時又想不出來是哪裡變了。

楊璉練完一套五禽戲,身體暖暖的,忽然,他發現從小腹升起一絲暖流,直達胸口。原本溼溼的心,彷彿烘乾了一般,變得舒服起來,這是他以往不曾有過的經歷。他不禁有些奇怪了,難道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有了特異功能?

這時,漁民都起來了,三三兩兩地忙碌著,吃過早餐之後,就要南下。張綺櫟端來米粥,楊璉就在小雨下,撒了點粗鹽,吃了個碗底朝天。張綺櫟收拾了東西,一行人正要出發。

忽然,地面震動起來,先是輕微震動,很快瓦罐也開始晃動起來,越來越激烈,漁民都吃驚,這是怎麼了?

很快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來,口中叫著:“不好了,太湖水賊來了!”

太湖水賊盤踞在太湖烏龜山,有百餘人。這群太湖水賊時常打家劫舍,作惡多端,官府幾度圍剿,水賊仗著地理熟悉,在蘆葦蕩裡與官府水軍周旋,幾次下來,官府損失不小。暗地裡,百姓都說,這群太湖水賊,是南唐人假扮,但誰也不知道真相。

此時,太湖水賊忽然殺出來,漁民無不驚恐萬分,但身處亂世,男人們早就是鐵打的神經,一點都不害怕。十幾名漢子當即高聲喊著,拿起了魚叉、鋤頭,要與太湖水賊拼命。

楊璉心中奇怪,太湖水賊出現的時間,太過於蹊蹺,難道說,有人在操控這一切嗎?

數十名身強力壯的漁夫迎了上去,老幼婦孺丟棄了物品,躲進密林。張綺櫟拉著楊璉,道:“楊大哥,快躲一躲!”

楊璉身體剛好,知道去了也幫不了忙,與張綺櫟、二狗子等漁民朝著密林走去。楊璉走了幾步,天空忽然一聲驚雷,炸得天地都要裂開了似的,耳朵隱隱生疼,腦子彷彿被重錘錘了一下。旋即,暴雨如注,澆注在這片天空,一群人尖叫著躲進密林。

這時,密林外,太湖水賊已經殺奔而來,前面是幾匹戰馬,衝擊力極強。刷刷幾刀,兩名漁民便倒在地上,鮮血混合著雨水,染紅了地面。

“殺!”太湖水賊大聲喊著,聲音在雨中並不大,但有著濃濃的殺意。

漁民舉起鋤頭、魚叉迎戰,終究不是裝備精良的太湖水賊的對手,又是數人被殺死。

這場戰鬥持續的時間不長,只有半個時辰,五十多名太湖水賊如同殺神,將漁民殺的魂飛魄散。楊璉見勢不妙,抓住張綺櫟的小手,在密林裡穿行。此時漁民四散逃走,太湖水賊人數雖然不少,終究給了楊璉逃命之機。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一棵歪脖子樹邊上停下,楊璉氣喘吁吁。他的手還死死地攥著張綺櫟的手,少女的手都被捏紅了。

忙於逃命,兩人與漁民都失散了,也不知道,在這場屠殺中,有多少人能活下來?這,就是亂世嗎?楊璉不由握緊了拳頭,想要活下去,想要主宰自己的命運,只有不斷壯大自己的實力。

張綺櫟畢竟是個少女,嗚嗚哭了起來。楊璉只得安慰著她,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頭,發洩著心中的悲傷情緒。

“綺櫟,放心吧。大哥他們一定沒事。”楊璉說道。

張綺櫟哭了半響,心情得到緩解,相信楊璉的她聞言點點頭。

楊璉拉起她的手,道:“走!”

一路逃命,所有的東西都丟棄的差不多了,楊璉的身上還有十幾個銅錢,張綺櫟則是身無分文,兩人此時最大的任務,是要活下來。走了半里路,楊侑忽然耳朵一動,拉著張綺櫟躲在了樹林後,伏在深深的草叢裡,一動也不動。

如今他的耳朵異常靈敏,聽出身後有馬蹄聲,便十分警惕,他覺得很有可能是太湖水賊,先要躲一躲。

很快,十幾匹戰馬緩緩而來,楊璉仔細凝視著,忽然身邊的張綺櫟身子顫抖起來,他回頭一看,見張綺櫟張大了嘴,眼中帶著憤怒,清亮的眸子裡,淚水正在轉圈。

楊璉忽然意識到什麼,他猛地捂住了張綺櫟的嘴,死死地按住。張綺櫟畢竟是個女子,一時反抗不得。當楊璉回頭再看,只見一匹高大戰馬的尾巴上,掛著幾顆熟悉的頭顱。頭顱上還掛著鮮血,眼睛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張綺櫟幾度想要衝起來,楊璉奮力按住了她,直到那十幾名騎兵消失在視線,楊璉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他不敢放鬆手掌,又等了半響,這才鬆開了手,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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