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鵲起7

昏睡中,徐世祿從鑽心的疼痛中甦醒過來。www.tsxsw.com

“難道我還未死成?”徐世祿想道。

他感覺自己躺在厚厚的褥子中,胸膛上的傷口除了疼痛外,有人用溼熱的毛巾在給自己清洗傷口,讓他傷口疼痛得到一絲舒緩。

“老七,此人寧死不降,真是位好漢。”一個粗獷的聲音說道。

“可惜投了李賊帳下,為虎作悵,還殺了我們義勇軍的不少人。”另一個的聲音回道,頗憤憤不平。

“那又如何?天下能蒙七哥看重的,能有幾人?”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嗓音,“此人是位驍將,若能加入我義勇軍,則是一件幸事。那王三鐵空有一身好本事,關鍵時刻卻是不頂事。”

“老八說的是。我與徐軍校雖然相處並不多,然而我與諸位兄弟相識之前,便認他為兄了。從今日起,爾等不可因李守貞而輕視於我兄長。當今世道,軍人莫不是輾轉隸於諸般將帥的麾下,有多少人能夠做到從一而終?”徐世祿聽出這是韓奕的聲音,只聽韓奕接著說道,“他若能從我箭下撿了條性命,那便無愧於舊主,不虧了大節。我王師兵圍一城,城中兵馬敢出城拼命死戰者,無論是誰,就職守而言,都應當受我等尊敬。”

“老七教訓的是!”眾人紛紛說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徐世祿心頭一熱,卻虛弱地睜不開雙眼。韓奕察覺到徐世祿的動作,連忙按住了他身子,道:“徐兄既然醒過來,便無大礙,待養好傷後,我們再敘別後經歷。到時,徐兄莫要怪我那一箭太毒,害得兄長受此重創。”

徐世祿使出全身力氣,握了一下韓奕遞過來的雙手,算作自己的回答。

一切盡在不言中。

……

郭威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你與本帥貧賤相從,到得今日,郭某亦不忍心。只是為將者,賞必明,罰必信,不然,何以治軍乎?今日饒了你,將士須怨我不公,將來誰肯用命?國家為重,私情為輕,郭某也是萬不得已。你為我帳下親將,敢違我軍令,犯我軍法,若非加刑,何以示眾?”郭威厲聲喝道。

愛將李審跪在帳中,恐懼顫抖,不敢說一個不字。

劉詞等人,包括韓奕,紛紛為李審求情,認為賊軍出城之時,李審浴血奮戰,功可補過。但郭威並未因此而寬恕李審,他緩緩說道,意志卻不可違背:

“雖有功,然明知故犯,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正軍心士氣,不殺不足以震懾人心。念爾昔日有功,本帥會賞你全屍,你家中老小,本帥自會照顧,管保衣食無缺。”

李審見郭威意志堅定,諸將也惴惴不敢再求情,只好伏在地上道:“末將願伏法,以謝太尉!”

李審再抬起頭時,已經是淚流滿面,這是對過錯的悔恨。沒有多少人不會在臨死之前,會流露出對生的渴望。郭威殺意無可挽回,他不容許有部下對自己的軍令置若罔聞,哪怕他是自己的親信元從。

李審被親軍綁出去了,不久牙兵趙匡胤來報,李審已伏法。

全軍股慄,再無人敢犯郭威軍法。

郭威拉著劉詞的胳膊,欣然道:“我西赴關中,正擔心李賊孤注一擲,幸有兄健鬥,否則要被李賊恥笑了。”

劉詞比郭威年長,所以郭威稱他為兄,當然如果郭威直呼其官職甚至其名,劉詞也不敢自恃資歷深而有不滿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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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不追究末將失察之責,末將已感萬幸了,何敢邀功?”劉詞謙遜道,“此役之功,韓奕韓將軍及鄭州義勇軍居首。”

郭威的目光在韓奕的臉上一掃而過,卻問左右諸將道:“爾等以為如何?”

“韓將軍確實應居首功!”諸將紛紛回道。

韓奕心中雖得意,當然應當謙遜一番:“此戰末將雖有小功,然臨戰之前,若無劉帥居中指揮佈置,臨戰之時若無客省使閻將軍當頭棒喝,教我等敵我區分,苦戰之時若無李韜將軍振臂一呼,直入敵陣之勇,還有白重贊帥、李榮諸將拼死力戰,此役勝負難測。故末將不敢以功自居,請太尉明鑑。”

韓奕這話將此役所有有功主將都提到,眾人聽了只會有感激之心,他們已經忘記了韓奕的年齡,變成了一個完全有資格與他們這些宿將平起平坐之人。

郭威也很得意,因為韓奕本就是他點的將,韓奕立下如此大功,當然也是長他郭威顏面。

“李賊已經技窮,此戰賊軍精銳盡墨,我等可無他慮。”郭威道,“諸軍立功,軍士當各有財帛,有功將校亦應升遷。至於韓子仲,待討平逆賊之後,朝廷自會有重賞。”

在眾目睽睽之下,郭威起身脫下自己的紫袍,將它罩在韓奕的身上道:“一功並不足喜,願子仲再立新功!”

“願為太尉誓死奮戰!”韓奕拜謝。

郭威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李守貞元氣大傷,再一次沉寂下來,日日焚香禱告,仍然認為戰至一兵一卒之時,便是自己鵲起之時。郭威一邊籌備攻城,一邊命王三鐵與徐世祿等降將向守軍喊話招降,每夜都有守軍拾繩而下,向漢軍投降。

考慮到城中糧食未盡,郭威決定暫緩攻城三個月。漢軍除了主帥郭威與大小將軍們,每日聚議之外,河中暫無戰事。

無所事事的漢軍,百無聊賴,尤其是對不當值的士卒們來說,更是如此。只是前有李審被處死之事歷歷在目,將士們懾於郭威軍法,無人敢捋虎鬚。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晨曦中,郭威從熟睡中醒來。

帳外毫無例外的,是義勇軍晨跑時雄壯整齊的吼叫聲。伴隨著義勇軍奔跑的腳步聲與號子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比帳中計時的沙漏還要準。

“義勇軍倒是天天精神抖擻!”郭威心想道。

他洗漱完畢,走出帳外時,義勇軍已經繞城跑了一個來回。個個赤著上身,奔在最前頭的正是韓奕,初升的陽光驅散了薄霧,灑在他健壯英挺的身軀,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身後的將士們緊跟在他的身後,看那神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勇往直前。

“義勇軍軍容士氣,令人印象深刻。韓子仲治軍,以身作則,一絲不苟!”幕府從事王溥在身旁說道。

“韓子仲便是當今周亞夫!”郭威直截了當地贊道。王溥莫明驚詫。

“相較而言,諸軍倒顯得懶散了些。”侍從向訓也道。

這向訓與韓奕年紀相仿,也是位年輕人傑。當韓奕創立義勇軍時,向訓隻身一人前往河東,欲投靠劉知遠,半路上有強盜見其壯貌奇偉,以為是富家之子,便尾隨與他,想擇機劫財。向訓並不驚慌失措,抵達石會關後,殺了所乘毛驢,宴請當地的豪傑,說動當地豪傑之輩護送他去晉陽,可是劉知遠並未接納他。郭威見他弱冠,卻倜儻負氣,又有見識智謀,可堪栽培,便置於自己帳下,悉心培養。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向訓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韓奕,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想做到的,韓奕都已經做到了。

“韓子仲能做到的,星民也能做得到。爾等都是年輕英傑,星民不可妄身菲薄,今後可與韓子仲相善。郭某粗人,但亦知三人行,必有我師的道理。”郭威鼓勵道。星民便是向訓的表字。

“謹遵太尉教誨!”向訓回答。再回首望去時,韓奕已經領著部下跑遠了。

“京師近日可有新訊息?”郭威問王溥道。

“倒無大事。只是……”王溥王齊物吞吞吐吐。

“只是什麼?爽快點!”郭威對文人的拐彎抹角甚不滿意。

“去年底朝廷誅殺了前相公李崧一家五十口,至今朝野仍有不滿之言。這恐怕不利朝廷收拾人心。”王溥小心地看了看郭威的臉色。

“齊物太過小心了,你在郭某身邊,經理機密大事,不是外人,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郭威道,“那李崧聰明一世,何故去惹了蘇逢吉這殺才,殊為不智!”

千不該,萬不該,也該李崧倒黴。當初他被遼人擄向北方,劉知遠便將他宅子賜給了佐命大功臣蘇逢吉。這李崧與馮道等人僥倖逃回東京,李崧偏偏想討好蘇逢吉,將那宅契獻給蘇逢吉。馬屁拍的不是地方,拍到了老虎屁股上,讓蘇逢吉覺得這是在羞辱自己,引起了他的殺心。

老虎屁股摸不得,何況是拍呢!

“這蘇某人囂張無比,曾經三番五次侮辱太尉,太尉何必忍讓再三?”向訓說道。

郭威擺了擺手,道:“想當初,先帝初登九五,以韓子仲之功,授一鎮節度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奈何只因蘇某人讒言,致使韓子仲屈居一州防禦。但這也未必不是福呢,或許年輕無資歷卻立下大功,也是一項罪過。至於郭某,忍一時風平浪靜,與蘇某人意氣用事,不值得。”

郭威心道,自先帝劉知遠駕崩,這蘇某人權勢已經大削,如秋後的螞蚱,何必放在心上。

“一二三……四!”

韓奕又領著部下繞城奔了回來,他的身後又多了許多人,那是老將劉詞的部下。各部將士在自己主官的帶領下,紛紛加入到晨跑的佇列之中,迅速匯成了一條龐大的巨龍。

郭威迎了上去,也加入到了晨跑的隊伍之中。

河中城仍然屹立在眾人面前,但在漢軍整齊豪邁的號子聲中,它顯得蒼老脆弱。城頭上的叛軍木然地看著城外士氣高昂的軍隊,彷彿看到了自己城破身死的結局。

此漲彼消,義勇軍風雨無阻的晨練,卻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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