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蟄伏2

“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

漢光武帝劉秀微時,曾如此感嘆過。WWW.tsxsw.COM秦時有中尉,掌徼循京師,主要職責就是維護京師治安和在皇帝出行時伴駕導引,漢武帝太初元年,更名為執金吾。作為天子身邊的近侍,在天子出行時,這些人穿著光鮮,耀武揚威,護衛在天子的前後左右,可謂是光生滿路,趾高氣揚,在群僚之中也屬他們最為壯觀。

唐時,沿用開皇舊制,實行“府兵制”,在首都長安設南衙十二衛,分別有左右衛、左右驍衛、左右威衛、左右領軍衛、左右金吾衛,又在天下設“折衝府”,以這十二衛遙領天下657個折衝府,分領諸軍府到長安上番宿衛的府兵,居中御外,衛戍京師。

再加上掌諸宮門的左右左右監門衛及統率千牛備身等為皇帝侍從、儀衛的左右千牛衛,共計十六衛。

舊時因為十六衛官署在皇宮之南,所以史稱“南衙府兵”。南衙府兵,與守衛皇宮北門﹑由招募配充的兵士組成的“北衙禁軍”交錯宿衛,相互牽制。唐肅宗時,北衙軍設有龍武、羽林、神武等建制,也各有左右之分,稱為“六軍”。

中唐以後,均田制遭到破壞,府兵制土崩瓦解,十六衛喪失戰鬥力,僅作為儀飾之用,唐朝廷依恃的是北衙六軍,與後來的左右神策、神威軍,構成晚唐中央禁軍的主力,合稱十軍。晚唐禁軍長期掌握在宦官之手,成為宦官存廢皇帝、干預朝政的重要力量。

到了唐末,朱溫痛恨宦官與他做對,大權在握後便假借皇帝的名義,令各地諸侯誅殺宦官,給予神策軍毀滅性的打擊,至此時,唐代六軍也名存實亡。但六軍名號仍然不廢,朱溫以所轄宣武軍被充六軍員額,並命心腹統領,六軍的實際指揮權則委屬左、右統軍。

到了大周廣順二年,不僅十六衛早已有名無實,就是北衙六軍也全都成了虛名,期間雖有變化,但也只是對唐朝軍號的繼承——僅此而已。

大週六軍諸衛,當然也各有左右之分,十六衛各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中郎將,六軍也各有統軍,上上下下一大堆,數不勝數,多一個不嫌多,少一個也不嫌少。其中一些職位是郭威給自己那些蒙難孫輩的贈典,一些是用來給勳臣舊臣養老用的榮譽頭銜,一些則是用來安置前朝舊將,還有就是用來責授犯錯武將的。

韓奕顯然屬於最後一種情況。

不過左金吾衛上將軍韓奕,並沒有劉秀執金吾的覺悟,回到汴梁城,除了忙著散盡家財撫慰舊部遺屬外,他成天躲在自己宅第讀書練字,偶爾去三司使李轂府上做客,謝絕一切訪客,就連上朝都不去。他倒是計劃迎娶李小婉,只等良辰吉日。

不過韓奕出門,最多的還是找太子少師楊凝式楊老夫子。楊老夫子唐末時生人,其父曾做過唐朝宰相的,光論資歷,馮道也比不上他。

楊凝式雖然詩才頗高,但跟他的書法成就比較起來,那就一個在地下一個在天上,閒居洛陽十年間,洛陽二百間寺廟到處都有他的題字,大概是他有這個特殊的嗜好。寺廟的僧人每每聽說他要來,都會連夜將可題字的牆壁刷的粉白,專等他來留下墨寶。至於登門向楊凝式求字,可以說是如過江之鯽,那還看楊老夫子心情。

韓奕任西京留守的時候,與楊凝式有過交往,獲得過不少楊凝式親贈的墨寶。大概在楊凝式看來,韓奕恐怕是天底下最不同尋常的將軍吧,又難得韓奕書藝相當有根基,在歐、顏及書聖王羲之身上都下過不少功夫。

雖然韓奕“充耳不聞窗外事”,很有當閒人的覺悟,但不代表別人不惦記他。郭威對韓奕很不滿意,他認為韓奕這是有意躲著自己,他此時正在皇宮中發火:

“昨夜城南民宅三處失火,十餘戶百姓慘遭不幸,更有人趁火犯法,有司可查出個結果。”

只有皇城使向訓陪伴在側:“春天風大,一點火星,就可釀成大災,這個季節發生大火也在所難免。開封府已經派人撫卹了。”

“嗯,開封府尹王秀峰做的好,雖然他剛大病了一場,又削了相職,秀峰並不記恨朕,一心為公,應當嘉獎。”郭威點點頭,“星民,朕聽說六軍諸衛一幫遺老遺少,還有依附他們的閒漢們,最近有些不安份,鬧著要領兵打仗,他們還不是想昔日的榮耀?國朝設立六軍十六衛,這些人雖然暫時用不著派上,但朝廷是用來養閒人的,從明日起,南衙每隔五日要點卯一次,無故請假,一律革職,誰敢有異議?另外上將軍、大將軍、將軍、統軍們屬常參官,理應要上朝議事的。如果有人尸位素餐,不如一併革職去了吧。六軍十六衛諸將軍們,他們即便並不實掌部曲,也都無具體職事,但也應有為國分憂上書言事之責嘛。”

向訓唯唯諾諾,心中卻在腹誹,這不就是針對左金吾上將軍韓奕嗎?京城治安及非常水火之事,名義上是歸金吾衛管,儘管並不會人因為城中發生火災而真去向韓奕這個左金吾上將軍問責。

“遵旨!”向訓答道。

“關於兗州之事,樞密院與兵部可準備妥當了。”頓了頓,郭威又問道。

“兵馬、錢糧、械甲,樞密院會同戶部、兵部,準備大半,有臣僚以為,朝廷應求速戰速決,以免誤了兗州農時。另外,開封府王大人今日上書,他願馬革裹屍,為陛下征討慕容彥超。”向訓答道。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文臣們考慮太多了,戰陣之事,不是他們想像的那般簡單,說哪天結束便哪天終止。慕容彥超乃是巨賊,絕非輕易屈服之輩,你出征後與曹英等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東征討逆,朕過些日子會御駕親征,至於王秀峰,朕另有安排,爾等在前方作戰不要讓朕失望。”郭威拒絕道,拒絕的十分乾脆。

“是!”向訓畢恭畢敬,想了想道,“曹帥與我有計較,均以為陛下萬金之驅,輕易不可離京……”

“哼!”郭威冷哼道,“朕要是天天穿著龍袍,握著毛錐,恐怕天底下人都忘了朕以前是做什麼出身的。”

郭威瞧向訓臉色有些不自然,連忙說道:“星民不必多想,朕這是有感而發罷了。明日大朝會後,你與曹英便誓師出征。另外朕將命陳州防禦使藥元福擔任行營都虞侯,他稍後會向兗州進發,歸爾等調遣,但爾等不得以軍禮見藥老將軍!”

“藥老將軍是長者,我等必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請陛下放心!”向訓連忙保證道。

“好,曹英與你二人,我放心的很,想來你們必會與藥老將軍齊心協力,為國征戰。”郭威滿意地點點頭,他對王峻與韓奕之間鬧出來的事仍然心有餘悸。

“陛下,上月淮南人騷擾我境,我徐州巡檢使張令彬等果斷出擊,大破賊兵,生擒淮南將燕敬權等,日前已經解至京師,關在侍衛司獄中,是斬是放,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淮南小人,屢乘我無暇南顧,陰謀作亂,今又與我大周家賊沆瀣一氣,可謂欺我太甚。朕不屑與李氏計較,那樣有**份,暫忍他一時。明日大朝會,朕會當廷斥責俘將燕某,然後將俘虜送回金陵,下書斥責,宣我大朝之節。李璟若是不服,儘管遣軍來戰,朕奉陪到底!”郭威攥緊拳頭,發誓道,“有朝一日,朕會親自牧馬長江畔!”

“遵旨!”

第二天,天剛剛泛起魚白。

韓奕被鄭寶吵醒,他這才記得今天該上早朝了,昨天向訓親自登門,傳達郭威的意思。韓奕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睡懶覺是在什麼時候,解甲閒居以來,倒是變的懶散起來,頗有自暴自棄的模樣。

“兄長,快起來。上朝若是遲了,恐怕你得做回平民百姓了!”鄭寶靠在門框上大聲說道。他已經練了幾趟槍棒功夫,額頭上還冒著熱氣。

“你這個官迷!”韓奕笑罵道,想了想還是從榻上坐了起來。

“兄長,前日陛下親自光臨王峻的宅第呢。聽徐將軍說,陛下喝的醉醺醺回宮。”

“小底軍徐世祿嗎?我倒是把他給忘了。”韓奕撫著額頭,問道。

“就是徐將軍,他早就想來找你飲酒敘舊,只是近來忙的很,又須臾不離陛下左右,他估摸著陛下早晚會重新起復兄長,倒是兄長有些自暴自棄了,你萬萬不能故意冷落陛下,惹陛下不高興。朝廷馬上就要東征兗州,他勸你不如上表請戰,哪怕你真的不想去。”

“義勇軍都去了滑州,我拿什麼請戰?再說侍衛軍那幫驕兵悍卒,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

鄭寶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全京城的人,都在替兄長惋惜,倒是兄長你有想做一輩子寓公的意思!”

“嗯,其實做寓公也不錯。你看我都執金吾了,再娶了李家的漂亮妹妹,人生夫復何求?”韓奕輕笑道。

胡亂用過早餐,剛到皇城南衙,韓奕便見到黑壓壓地一群兵將打扮的人物,當中也只有少數人他能叫出名字。當中一人眼尖,遠遠地就指著騎馬而來的韓奕開玩笑道:

“喲,真是稀客、稀客啊,聞名天下的韓子仲莫非是走錯地方了?來這裡的都是些老不死的!”

開玩笑的是符彥琳——淮陽王符彥卿的胞弟,恐怕也只有他才能如此拿韓奕開玩笑。他的玩笑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韓奕的身上。

韓奕飛快打量了神色各異的人群,見眾人都披掛整齊,就差上陣殺敵了,這當中不乏曾經橫刀立馬的老將,但也有恨“生不逢時”的正處壯年之輩。

唯獨韓奕只是一身朱紫朝服,不知道的以為他是文官。

韓奕刻意將尷尬揮去,介面吆喝道:

“聽說這裡一向清靜的很,看來韓某真是走錯地方,要是讓諸位每人領三五個營的兵馬,怕是總兵力也不下五萬人馬。”

“北海侯說的可不是嗎?要是老夫統兵,就是三五個慕容彥超,也是手到擒來!”南陽王安審琦之弟、左羽林統軍安審約吹噓著,大概也只有如此才能找回昔日橫刀立馬的氣慨來。

“聽說朝廷馬上就要東征兗州,我等正想再一次聯名上表,請求出征。我等身為武將,坐吃朝廷優厚俸祿,著實有愧啊。”人群中有人說道。

韓奕聞聲,打量那人一眼,見此人正處壯年,面色微黑,有著厚重的消沉之意,卻是不認識。韓奕好奇地問道:

“閣下如何稱呼?”

那中年男子似乎猶豫,安審約在旁說道:“北海侯,這位便是右羽林統軍趙匡贊。”

韓奕明了,這趙匡贊便是遼人走狗趙延壽之子,其父與韓奕有殺父之仇。劉知遠稱帝那一年,趙匡贊因故滯留中原,幸虧他機靈服軟,否則的話,他的下場也只有死這一條。世道便是如此,大惡人趙延壽之子仍然活的好好的,並且還有優裕的閒官做。不過,即便當時他及時逃到幽州,恐怕也得如他的父親一般被遼國主人殺了餵狗。

“見過北海侯!”趙匡贊有些討好地行禮。

他方才那一番牢騷,只不過說出了在場所有人感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心聲罷了,這些人無一不曾做過一方諸侯的,無一不曾叱吒風雲過,哪裡真有人安心在六軍諸衛裡養老等死?

韓奕只是鼻孔哼了哼,算是自己的回答,趙匡贊知趣地走到一邊。韓奕名義上的部下左金吾將軍姚漢英熱情地為他引薦六軍諸位將軍,韓奕跟這些人寒暄著,卻也沒記著幾個人的姓名,他被眾人英雄遲暮的情緒所感染。

符彥琳看了看天色,對著眾人道:

“諸位,天色不早,宮門已開,我等還是早點上朝去吧!否則那些酸儒們又有話說了。”

“去、同去!”

眾人嘻笑著一齊往皇宮進發,在御街上橫衝直撞,就如同去草市逛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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