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桃夭5

大梁城外,塵土飛揚。WWW.tsxsw.COM

數千義勇軍將士迎著旭日,急速向大梁城方向奔跑。義勇軍一直駐紮在城外七里的皋門村,只要道路不至於泥濘難行,他們每天清晨都會跑一個來回。步軍要攜帶二十天的乾糧,而馬軍則要扛著自己的馬鞍,無論是輪值的將軍,還是無名小卒,上下一致。

每一天沿線村莊百姓都會在義勇軍的號子聲中醒來,開始一天的勞作,比大相國寺裡的鐘聲都要準時。

返回軍營後,將士們要先吃過早餐,然後稍作休息後,開始習練武藝,直到午時。其間人人均須一絲不苛,各有考核的標準,下午除了要再練習一個時辰的弓馬騎射,主要是內務,包括養護自己的兵器、戰甲與戰馬,如果被發現自己的裝備有汙垢,那就意味著要被嚴懲。一般每隔十天,進行一次全體演武,一般是有針對性的步騎攻防,鍛鍊的是將官的指揮能力與各部的臨場應對能力。

有張有馳,方是養兵之道。每隔六日,軍士們便有一天假期,可以回家跟老婆親熱。

大梁城百姓說,如果在城中看到兩個軍士,那個目不斜視行止有矩的一定是義勇軍軍士,另一個神情渾不在乎雙眼東張西望的一定是別軍的部屬。

自從義勇軍誕生的那一天起,就具備了這樣的習慣,一支軍隊的氣質就是如此鍛鍊出來的,如果再加上沙場飲血的經驗,那就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韓奕將這稱之為傳統。

義勇軍的大營背靠汴水,遙望大梁城,位於皋門村外的高地上,俯看北方平坦的原野。它內外的部置一如臨戰狀態,引汴水繞營數匝,僅有數個吊橋可以透過,四周遍設鹿角、陷井,尋常人是無法潛渡入營的。

從轅門入了軍營,迎面是一條東西走向的筆直馳道,通常情況下,是無人敢在上面縱馬或者行走,沒有緊急軍情,無論是最高統帥還是小卒,只能從兩邊的便道上行走。要是夜裡,奉命巡夜部曲的帶隊長官,需要憑輪值最高指揮的令牌行事,配以口令通行,一如戰時,正是因為如此,當年初見義勇軍的郭威甚至因此吃過吳大用的拳頭。

馳道兩側則分佈著一排排兵舍、軍械庫、糧倉、馬廄,用旗幟與豎柵隔開,無論橫看縱看,均呈直線。軍營的正中央,則是一座佔地極廣的校場,既便是五千人馬全部聚集,也僅能填滿一角。

韓奕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去軍營,得了陛下命他赴青州下婚書的旨意,出宮之後便急奔至城外軍營。韓奕坐在校閱臺上,注視著部下們操練,他暗惱當初這校閱臺選址出現失誤,以至於他因為明媚的陽光而眯縫著眼。

朱貴、馮奐章與李武三人侍立在側,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望了望升了老高的太陽。因為他們三人輪值早已過了交班的時辰,按照規定與軍中禮儀,接班的吳大用與蔡小五二人應該在軍士晨跑返回軍營的時候站在轅門外恭侯。

“前些日子,我遇到了韓瞪眼,他說改天要拉出自己的部下,跟我義勇軍操練一番。”李武在旁說道,似乎故意打破沉默的氣氛。

韓瞪眼,當然也姓韓,他便是禁軍奉**左廂第六軍的都指揮使韓通,因為性情剛直,便有了“韓瞪眼”的外號。

“要我說,禁軍中人人都想跟我們比試。韓瞪眼要是真有膽量,別光嘴上說說,得手底下見真章才行。”馮奐章不屑,“依我看,他們是見我義勇軍俸祿拿得高的緣故,眼紅!”

義勇軍將士的俸祿高,人人皆知,京師諸軍都感到眼紅,但皇帝郭威很樂意看到有人不服。

“我們不也是禁軍一部嗎?他要是敢來,我打得他滿地找牙便是!”朱貴捏了捏了自己那失去一半的耳朵。

“侍衛軍,還有殿前軍中,其實也不乏好手,當年西征河中,韓瞪眼也是一員猛將,身受六創,仍然頑強作戰,令人欽佩。總體而言,禁軍只是良莠不齊,軍紀不整,又是歷代相襲,一向驕傲,漸成尾大不掉之勢,以致陛下也不敢怠慢。我們管好自己就行!”李武道。

“韓瞪眼的提議,軍上以為如何?”朱貴挨進韓奕耳邊,挑唆道。

朱貴心中有鬼,眼神閃爍,他知道韓奕今日為何突然出現在軍營。韓奕望了他一眼: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還早著呢!今天日頭升得比昨日早,軍上公務繁忙,開封府裡有一大堆公文等著您簽署,不如您趁早回城吧!”朱貴答道。馮奐章與李武二人在旁偷笑。

“依照輪值表,三位兄長應當回家去了。快走吧。”韓奕命道。

“反正大白天的回家也沒事,要是摟著美妾睡覺還要等到晚上,哪有大白天做好事的。”朱貴一本正經地答道。

說話間,吳大用與蔡小五二人勾肩搭背地在校場外出現,韓奕的面色變得很難看。他們二人見韓奕今日出現在軍營中,也感意外,正想躲到暗處,韓奕大喝一聲,命人將這二人拿下。

“身為值日官,為何遲到?”韓奕喝問道。

他今日一出了宮門,便有人告訴他昨夜王峻王相公宅第裡的馬糞,乃是吳大用與蔡小五二人的傑作。這二人昨夜幹了這一票,太過興奮,回到吳大用的宅子後,大醉了一場,以致耽誤了今晨的輪值。韓奕不惱吳、蔡二人為他出頭,替他惹了麻煩,卻惱二人耽誤了軍事。

“昨夜我跟小五二人喝酒,喝得高了,所以大醉不起,誤了時辰。”吳大用答道。

“果真如此嗎?”韓奕當然不信。

蔡小五拍著胸脯保證道:“昨夜吳四哥跟我拼酒力,哪想越喝越高,最後都不省人事。我等誤了軍事,甘願受罰。”

“既知犯錯,依我軍軍規應當如何受罰?”韓奕回頭問馮奐章。

“若是戰時,不問輕重,一律斬首。至於平時嘛,應當降職處分。不過……念及這二人初犯軍規,應當從輕發落,以儆效尤。”馮奐章輕描淡寫地說道。

韓奕當然不會重罰,但他更不允許這二人犯了軍規。

“軍上不會罰他二人去清掃茅房吧?”李武輕聲地說道。

吳大用聞言跳了起來,指著李武罵道:“李老六,你這不是害我嗎?”

全軍五千人每天的排洩量,絕不是小數目,更何況還有相同數量的牲畜,僅憑吳大用與蔡小五兩人,他們就是整天不睡覺,披星戴月也幹不玩,更不必說還要忍受不太友好的氣味。李武與其說是陷害這二人,不如說是惱這二人去人家王相公府上拋馬糞也不叫上自己,眾兄弟中只有朱貴參與預謀。

“吳四哥與小五二人負責清掃茅房,著實有些強人所難。依我看,李六哥應當助一臂之力。”韓奕介面說道。

李武還正笑不攏嘴,聞言立刻直呼冤枉。

蔡小五連忙道:“軍上公道!李六哥是拾馬糞出身,一向是此中高手,有他示範,我與吳四哥二人幹活也快些。”

“老么,你住嘴,誰是拾馬糞出身的?”李武怒道。

“那我一定是記錯了,你是拾牛糞出身的。”蔡小五又道。

“你……”李武更怒,伸手便要去揪蔡小五。蔡小五早有準備,如泥湫一般逃脫。

但不管吳大用與蔡小五還有李武三人,如何哀求,也不管朱貴與馮奐章二人在旁如何說好話,這三人還得乖乖地去掏糞。吳大用與蔡小五二人沒提昨夜他們是如何去相府拋馬糞的,韓奕也不問,大家心知肚明,一事歸一事。

呼延弘義與陳順二人姍姍來遲,他們本不輪值,只是因為韓奕明日便要離京,所以被韓奕派人召還營中。

“兄弟,聽說你要娶妻了!”呼延弘義遠遠地衝著韓奕呼道。

世上從沒有不透風的牆,韓奕早晨離開皇宮後,他要迎娶李轂侄女的訊息便傳遍了整座京城,這讓京師中家有好女兒的官員們大失所望,更讓無數閨門妙齡女郎茶飯不香。李小婉一向深居簡出,並不為外人所知,人們都想知道被韓奕相中的李小婉到底是何等樣的女子,德妃也不例外。就在韓奕到城外軍營中的時候,德妃董氏將李小婉接到了宮中。

馮奐章還不知道這件喜事,聞言立刻向韓奕恭喜。馮奐章一向自視甚高,看不上庸脂俗粉,既便如此,他業已成婚,娶的是他前長官李清的遺孤。李清在晉末與遼人死戰,孤立無援,不幸戰死,馮奐章一直感念李清的英勇與對自己有教誨之恩,時常接濟李清的家屬,後與李清孤女一回生二回熟,暗生情愫。人人都說馮奐章是有情有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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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朱貴抱怨道:“嗯,這世上又少了一位美人!”

“朱阿三,你都娶了七八個,別不知足。如果你再娶,怕是早晚精盡人亡!”呼延弘義笑罵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大哥說這話,是嫉妒我招美人喜歡!”朱貴厚著臉說道。

眾人大笑。

“好了,諸位不要說笑了。”韓奕打斷二人的說笑,“我已得陛下旨意,明日便要趕赴青州,為皇子榮向符王下聘書。我估摸著來回起碼要耽擱上一個月,這一個月裡,爾等須好生管軍,不要惹是生非。”

“要是侍衛軍找上門來,那該當如何?”朱貴說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當兵的,哪有不好鬥的?侍衛軍或是殿前諸軍前來挑戰,我們見招拆招,哪管那麼許多,只要別傷了人命。”陳順道。

“二哥所言甚合我意。我軍待遇優於京師諸軍,諸軍一向驕橫,心中早有不滿,我一旦離開京師,他們極有可能下戰書。諸位可有信心應戰?”韓奕點頭問道。

“那有什麼不敢的?軍上儘管放心離開!”呼延弘義呼道。

韓奕道:“老實說,時至今日,我等有些驕傲了。人一旦富貴,便變得懶惰,漸失鬥志,又患得患失,做事容易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吳四哥與小五二人宿酒遲起,罔顧軍事,被我罰去清掃茅房,須等我從青州返回,才可交差!”

“遵命!”

韓奕又交待了幾句,命呼延經義主持訓練,陳順負責內務,馮奐章負責對外交際,便急著去開封府,吳大用與蔡小五在身後哀求道:

“軍上早去早回!”

或許天生是勞碌的命,韓奕忙完了開封府的差事,在開封府草草地吃了一頓,又交待昝居潤等人一些事情,待走出公署,已經是夜幕降臨的時候。早有宮裡的太監侯在開封府前。

那才太監已經等了不下一個時辰,雖是奉太后的命令,卻不敢催韓奕動身。那李小婉上午入宮覲見德妃,被德妃賜了很多貴重的禮物,這份恩典全是看在韓奕的份上。

“有勞公公久侯!”韓奕頗覺詫異,連忙說道。

“不敢、不敢!”這老太監服侍幾代皇帝,閱人無數,在韓奕面前不敢託大,說道,“韓相公公務繁忙,奴婢不敢打擾。老奴出宮時,德妃有過懿旨,不可慢怠相公。”

韓奕微微一笑:“德妃怕是等不急了,公公還是帶韓某入宮吧。”

“相公說的是,陛下如今只有這麼一位皇子,怎麼著也得隆重舉禮,德妃娘娘一早便張羅著準備彩禮呢。德妃戲言說,相公是皇家的賜婚使,她能冒犯了陛下龍顏也不能得罪了您吶!”老太監賠笑道。

“哈哈!”韓奕大笑,卻笑得言不由衷。這份差事在別人看來,當然是一件極榮耀的事情,在自己看來,卻是一件苦差。

德妃董氏,其實也是一個身世坎坷的女人。兵荒馬亂之際,上至貴胄,下至普通百姓,都是一樣的不安與棲惶。董氏自幼聰慧,但因為鎮州之亂,與家人失散,幸運的是被人收養,先嫁給一個叫劉進超的,但劉氏在契丹破晉之歲,不幸戰死。恰逢郭威前妻之一淑妃楊氏與她是同鄉,在楊氏死後,郭威憶起楊氏曾說起董氏的賢惠,便納董氏為妾,當時貴妃張氏為郭威繼室。

郭威的婚姻生活很顯然是不幸的,自初配柴氏以來,屢失良媛,及內難發作,只剩下一個董氏。郭威一稱帝,便冊封董氏為德妃,實際上就是中宮皇後。鑑於家庭生活的不幸和宮中的冷清,養子郭榮的再婚,便成了郭威與董妃夫妻二人的頭等大事,總覺得有不太滿意的地方。

“子仲,你說符王會不會覺得朕太過唐突了?”郭威不禁問道。

符彥卿當然會覺得太意外,不過當他聽說韓奕是賜婚使,就不僅僅覺得是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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