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夭1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久長時……”

燭光下,李小婉輕聲吟誦著,在她面前平鋪著一首韓奕親書的一首詞。WWW.tsxsw.COM這首不為外人所知的格調高雅的詞,李小婉曾經吟過無數次,今夜再次吟來,別是一番滋味。

“小姐,夜已經深了,還是早點歇息吧。”侍女銀鈴趴在桌案的另一側,託著腮幫子說道。

“我不累,你先去歇息吧。”李小婉抬起頭來。她的一雙明眸在燈光下,泛著盈盈淚光。

“依我看,韓相公也是凡人,也會見異思遷。他既然為了自己的前程與仕途,去娶一個他並不喜歡的女人,小姐您趁早與他一刀兩斷。”銀鈴惱道。

“銀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李小婉微怒道,“鄭寶的話,你別當真,更不許四處宣揚。”

“小姐,你這人就是心善。依我看,鄭寶分明是姓韓的暗地裡指派來的,還故意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真噁心!”

“他們兄弟二人沒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小姐,我是為你好。韓相公若是真想娶你為妻,我怎不見他有哪怕一句明言?”銀鈴苦口婆心地說道。

李小婉也慌亂起來。事實上她與韓奕獨處的機會並不多,雖然她看得出來韓奕的心意,但正如銀鈴所說,韓奕確實未曾有過明確的一句許諾。

“韓相公為國征戰奔走,如今貴及人臣,公務繁忙,許是抽不開身想過這事。”李小婉為韓奕找藉口,更像是為自己找個理由。

樓外忽傳來僕婦的聲音:

“相公來了!”

來的是李轂:“這麼晚了,婉兒怎還沒歇息?”

“回相公,侄小姐屋裡亮著,許是沒睡下。”僕婦答道。

一陣腳步聲通向閣樓,李小婉與銀鈴主僕二人將李轂迎了進來。

“伯父這是剛從官署回來?”李小婉輕聲問道,她李轂面色疲憊,張羅著要銀鈴煮茶,李轂阻止了她:

“老夫今日入宮議事,後來王相公邀我赴宴應酬,回來得晚些。我見你這裡還亮著,便來看看。”

“伯父近日精神不太好,怕是公事太繁重,伯父要注意身體。”李小婉善解人意地勸道。

“嗯,老夫有好些日子沒有喝婉兒親手煮的茶水了。”李轂的眉頭舒緩了不少,笑著道,“將來誰要是娶了我們家婉兒為妻,一定享福了。”

李小婉將自己的臉藏在燈影中,不讓李轂看見。李轂輕嘆道:

“我今日在家門口,見著了韓子仲,看得出他是特意上門的。可惜不巧,陛下有事急召,出宮後王相公又邀請赴宴,免不了勸酒,子仲酒量雖高,但架不住王峻有意勸酒,結果被抬著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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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婉心中一動,卻道:“他來不來,與我又有何干?”

“婉兒心意,老夫當然明曉。但世上的事,諸般複雜,往往不能得償所願,婉兒……”

“伯父不必掛懷。婉兒雖是弱女子,但卻未到了要讓人憐憫的地步,世上的男子不計其數,難道我就不能嫁一個滿意的?”李小婉打斷道。

李轂愣了一下,好半晌才道:“好,這才是我李家的女兒!”

他站起身來,正準備離開,忽見妝臺上平鋪著一張信箋,他認得出這上面的墨跡正是韓奕的手筆。李轂看了良久才道:“我原本就知道子仲偶有文采,卻未料到他竟還有這樣的才氣!”

“韓相公似乎不願讓人知曉。”李小婉臉上燥熱,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嗯,他若果真對你有情意,老夫當然應允此事。聽鄭寶說,淮陽王符彥卿欲將長女嫁於他,老實說,老夫聽到這事,也並不感到驚訝,自古豪門大多聯姻以求自固,屢見不鮮。唐時衣冠至今雖十不存一,但近代將門之家,也是有的。大概是位高權重之人,更擔心自身的榮辱,就好比一個人站在了最高處,擔心摔得更狠。老夫如今身為當朝重臣,要是哪天落籍為民,我情何以堪啊?韓子仲若是娶了符家女,既是門當戶對,又對自己將來的地位有極大的助力。”李轂有些後悔,頓足道,“老夫一直視婉兒如掌上明珠,卻唯獨耽誤了你的終生大事,白白讓那符彥卿搶了先機!”

“伯父勿須牽掛,婉兒自知不比符家姐姐……”

“這是哪裡話?”李轂怒道,“改日我見到了韓子仲,便向他擺明此事,他若是貪念符家的權勢,老夫從此便與他一刀兩斷!”

李轂將妝臺上張一張信箋拿在手上,三下五下疊好揣在懷中:“有詞為證,不怕他狡辯。他若是敢推三阻四,我便宣揚出去,就說以重情重義稱著於世的韓青州,也不過是一個忘恩負義貪戀榮華之輩!”

言畢,李轂施施然走出居室,瞧他模樣,為了要讓韓奕成為自己的侄女婿,這次他打定主意也不必顧及什麼臉面了。李小婉不禁羞急,追在身後喊道:

“伯父、伯父……”

侍女銀鈴卻將李小婉拉住,喜道:“這下好了,有咱們家相公出面,不怕姓韓的賴賬。”

“胡說,韓相公又不虧欠什麼。要是真宣揚出去,我怎麼敢見外人吶!”李小婉道,“再說,韓相公的名聲要是受損,我無顏再見他。”

“小姐,他的名聲重要,還是你的名節重要?”銀鈴怨道,“相當初內難發作時,你在陳州每日為他焚香祈福,人都瘦了。當他病倒時,你又親自照料他,他也不說一個‘謝’字。”

聽了銀鈴的話,李小婉既覺得內心委屈,又覺得心上人讓她牽腸掛肚放不下,一個“情”字讓她心頭湧上百種滋味。

她忽想起當年逃難時第一次見到韓奕時的情景,那時她還不過是個懵懂的小姑娘,在孤苦伶仃之時,遇上了一個可以給她依靠的人。當她情竇初開,遠遠地偷瞧韓奕時,韓奕已經悄悄地進入她的夢鄉,讓她無法忘懷。在她的年輕的記憶中,韓奕已經隱然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或許有波折,才更顯得兩情相悅的珍貴。李小婉如此想,內心更加熾熱起來,並充滿著渴望,還有幾份患得患失之感。

晨曦中,韓奕從睡夢中醒來,腦袋還是沉沉的。昨夜王峻太過“好客”,一幫門客更是得主人授意,饒是韓奕談鋒甚利,也無法阻擋眾人競相勸酒,結果是他被抬著送了回來。

因為他正忙著疏通漕運,甚至這半月以來極少回城,郭威也有旨意,許他便宜行事,並不需每日去開封府視事,所以他索性今日忙裡偷閒。

院子裡傳來一陣呼喝之聲,鄭寶正在練習武藝。初春的早晨,天氣仍清冷,鄭寶只是一身短打扮,口中呼著白氣。

韓奕抱著雙臂,百無聊耐地站在一邊,看著他耍著錐槍。鄭寶舞玩一通槍棒,體內多餘的精力得到宣洩,正覺得愜意,抬頭見韓奕站在一邊,臉上立刻繃緊了:

“兄長今日為何有暇?”

“嗯,城外的汴水漕運就快完工了,我今日不想出城,反正有沈義倫頂著。我估摸著王相公也不想看到我在陛下面前出現,所以我也不去上朝。”韓奕答道。

鄭寶沒有答話,只顧著埋頭收拾十八般兵器。他年紀不大,內心中的不悅之情很自然地掛在了臉上,韓奕看得出他不高興。

“怎麼?愚兄是否欠你錢?”韓奕故意說道。

鄭寶仍然不答話。

“那就是愚兄沒有給你裁新衣裳!要麼就是想要一雙新靴子!”韓奕故意逗道。

“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不堪!”鄭寶果然經不起韓奕的故意找茬。

“那你為何板著這樣一張臉,就跟我欠你二百貫錢似的。”

“我不高興,跟你有何干?”鄭寶怒道,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小老虎。

“你想跟我動粗嗎?”韓奕甩了幾下胳膊,又扭了扭自己的腰腿,笑道,“聽說你近來武藝又有長進,不如我們比劃比劃?”

“比就比!”鄭寶放下手中兵器,不由分說,向韓奕撲了過來。

鄭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挾怒而發,拳拳生風,招招如電。

“來的好!”韓奕興起,大喝一聲,不退反進。他閃身讓過鄭寶擊過來的拳頭,以肘猛擊其左脅,鄭寶卻靈巧地躲過這一擊,矮身橫掃韓奕下盤。

韓奕堪堪避過,正待反擊,鄭寶又欺身而上,如大江大河之水一般洶湧奔來,竟不讓他有絲毫鬆懈之意。韓奕暗暗讚歎,但他的武藝遠在鄭寶之上,又更兼有搏擊經驗,不管鄭寶如何賣力,也不管鄭寶如何地怪招百出,他巋然不動,見招拆招。

旭日初昇,陽光越過院牆,灑在了院子當中央,也灑在這兄弟二人的身上。院子中,充斥著二人呼喝之聲。

韓奕瞅了個空檔,抓住鄭寶的腰帶,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將鄭寶高高地拋向了腦後。韓奕還擔心自己出手太重,要是摔實了,恐怕得傷筋動骨,要是腦袋著地,那就大事不妙了。哪知鄭寶在慌亂中抓住了他的後領,竟將他連帶著摔倒在地。

“這不算,咱們再來比過。”韓奕從地上躍起,又邀道。

鄭寶卻搖頭道:“我今日早就練過了一個時辰,兄長這是欺我力竭。所以這次該判我贏了。要是再比下去,你也是勝之不武!”

“好吧,這次就算你贏了。反正你也就這三招兩式的粗淺本事,也讓你贏這一回,否則你總說我以大欺小。”韓奕激道。

鄭寶嘿嘿一笑:“我才不會上當!”

經過這麼一通比試,鄭寶又變得興高采烈起來,兄弟二人洗漱一番後,齊齊坐在席案前吃早餐。韓奕盯著鄭寶面前堆成小山包一樣的蒸餅道:

“小寶要是天天這麼吃,我早晚會成窮光蛋的。”

“兄長這話我不愛聽,我好歹也是供奉官,每月的俸祿也不差這幾隻蒸餅。要不今日我就搬出去住?”鄭寶嘻嘻笑道。他示威似的,抓起一隻蒸餅往嘴裡塞,差點噎著。

韓奕哈哈大笑,伸手便去搶鄭寶碗中的蒸餅,鄭寶一邊撫著胸腹,一邊阻擋。

“咯咯!”門外響起了一位婦人清脆的笑聲。韓奕回頭見是劉德的夫人張氏,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他尷尬地坐下,重新擺起了他開國公的派頭。

“堂堂開國公,竟跟人搶起了碗中食,要是被外人知曉了,怕是會笑話相公。”張氏邁步入屋,掩口笑道。劉德寶刀未老,張氏嫁給他後,接連生下一子一女,眼角已顯魚尾紋,但風韻尤存。

“夫人難道不知,這費力搶來的食物,吃起來更香甜。”韓奕藉口道。

張氏找了張交椅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壁,意有所指道:“相公這宅院雖然不錯,但顯得冷清了些。我原本以為相公這裡至少有不少僕人,可我今日一見,除了幾個在廚房裡的僕婦,都是看家護院的粗漢。”

韓奕嚼著食物,含糊不清地答道:“夫人今日來,可是來當說客的?”

“賤妾知道拙夫在相公面前,曾有過一個提議。但賤妾不是來當說客的。”張氏道,“我只是想勸你早作打算,男大當婚,本就是人之大倫。若是尊父母還活著,怕是早就張羅起這終身大事。”

“夫人說的是。我今日便去李相公府上!”韓奕斬釘截鐵地答道。鄭寶聞言,猛得抬頭盯著韓奕看。

張氏愕然,她也只是昨日才知韓奕與李轂侄女之間的事情,今日聽韓奕要親往李轂府上,不管是韓奕想娶李小婉,還是不想娶李小婉,這也未免太直接了。縱是兩情相悅,除了父母之命,這媒妁之言,也必不可少,至少是名義上的。

“不妥、不妥,相公若是想娶李家侄女,須有媒人說和!就是你不想迎娶,也須遣別人說去,哪有親自前往的道理?”張氏連連搖頭道。

韓奕見她早有做媒婆的**,笑道:“那就請夫人代勞了!”

張氏喜上眉梢,正待滿口答應,忽得從門外闖進一人,正是開封府推官沈義倫。沈義倫神色有些慌張,稟道:

“相公,王相公今日一早帶著百官去了城外巡視。”

“中書門下裡一堆公務,他忙得腿不沾地,還有空去城外?”韓奕奇道。

“王相公正大發雷霆呢!”沈義倫滿臉羞愧之色。

韓奕暗覺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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