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磧漠北。

福海。

一隊騎兵出現攔住準噶爾人先鋒部隊的去路。

“你們越界了,塔爾巴哈台山是衛拉特-奉天法典劃定的準噶爾與杜爾伯特汗國的界線,山以北的齋桑泊、烏倫古湖以及鄂爾齊斯河一帶,都屬於我們杜爾伯特人的地盤。”

杜爾伯特騎兵在弓上拉開弓弦,對準準噶爾人。

一名準噶爾人上前。

“親愛的杜爾伯特兄弟,我是綽羅斯家族的巴噶班弟,我的父親是巴圖爾汗的兄弟楚琥爾琿臺吉,我們只是借路經過,並無敵意。”

杜爾伯特騎兵裡也走出一人。

“我們是阿勒達爾臺什和碩齊汗之子索諾木策凌琿臺吉的部下,這裡是索諾木策凌的封地,你們不能越界,否則就是違背盟約!”

巴噶班弟笑著遞上馬奶酒,“兄弟,準噶爾與杜爾伯特都是也先的後裔,都是綽羅斯家族的,我們又何必這般生份呢?我們只是路過而已!”

在衛拉特有一個傳說一直流傳著,據說杜爾伯特與準噶爾人的祖先是自天而降的,有一個獵人在一顆歪脖子樹下撿到了一個嬰兒,那顆樹長的像一支漏管,所以給他取名綽羅斯(漏管同音),樹的汁液順著漏管滴到嬰兒口中,讓他活了下來,獵人稱他是瘤樹和貓頭鷹之子。

獵人認為這個孩子是上天所賜,所以說那孩子是天的外甥。

到了也先之時,也先的兒子博羅納哈勒,從綽羅斯家族分家出去另立部落,後來便是杜爾伯特了。

算算時間,杜爾伯特從綽羅斯家族中分出去也不過二百年,當初杜爾伯特有名望的首領大賴臺什死後,其子繼承首領之位,卻不肯服從副盟主巴圖爾徵召哈薩克,巴圖爾率兵攻打,將其大敗,曾對徹辰號直言,說杜爾伯特是準噶爾兄弟,他們歸我。

一度差點吞併群龍無首的杜爾伯特人,但後來明軍出手有意扶持杜爾伯特,和碩特固始汗與徹辰汗叔侄也不願意看到準噶爾一家獨大,於是有意插手干涉,最終就是把杜爾伯特許多地盤給了準噶爾。

原塔爾巴哈台山西南,巴爾魯克山以西地區,包括注入巴爾喀什湖的庫爾烏蘇河流域,都劃給準噶爾,而尹犁河流域全給和碩特。

杜爾伯特各部,都遷到了塔爾巴哈台山以北,在額爾齊斯河中游流域放牧,回到阿勒泰山故地遊牧。

大多數杜爾伯特人都回到這塊牧場,脫離了準噶爾人,只剩下一兩支部落選擇留在準噶爾汗國,以及兩支早年隨土爾扈特西遷伏爾加河流域的部落沒回來。

杜爾伯特與輝特兩部聯合組建汗國,遊牧阿爾泰山、額爾齊斯河一帶,北邊是沙俄,東邊是喀爾喀漠北蒙古,西邊是哈薩克汗國,南邊是準噶爾,其東南則一直到了大明的甘肅北面。

依靠著大明的扶持,還有和碩特、扼魯特的支援,杜爾伯特在大賴臺什的孫子阿勒達爾臺什的帶領下,如今聯合輝特部漸安穩下來,特別是有大明的支援,他們才得以儲存,對大明自然是生存感激,相反,對於曾經對杜爾伯特痛下殺手,一心吞併的準噶爾人,他們並沒太多感情。

二百年前兩族祖上雖都是也先的兒子,可為了爭奪牧場,早殺紅了眼。

就算是杜爾伯特早年自家兄弟也是內訌不斷,有不少還都是準噶爾人在後面挑唆的。

杜爾伯特的騎兵沒有去接馬奶,直接拒絕了準噶爾人借路的要求。

“你們已經違背了衛拉特-奉天法典,請立即退回去。”

巴噶班弟舉著馬奶酒袋的手僵在那裡,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他望著那名杜爾伯特人,“就你們幾騎,能攔的住我們嗎?”

“漢人有句話說的挺好,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杜爾伯特能有今天的安穩,那都是我們準噶爾恩賜的,別以為現在認了明國做主人,就敢對我們亂吠!”

杜爾伯特騎士卻依然冷漠回應:“你們現在已經越界進入了索諾木策凌琿臺吉的地界,請立即離開!”

巴噶班弟收回馬奶酒,然後提弓拉弦,張弓便射。

一箭將那騎士射落馬下,縱馬上前,換執長槍,將其一把刺中高高舉起,在杜爾伯特人面前轉著圈,最後將屍體甩到他們面前。

“把這亂叫的狗帶回去給索諾木策凌,也轉告和碩齊汗,都是綽羅斯家族的,別給明人當狗。”

“誰要是再敢攔路,死!”

準噶爾人對於杜爾伯特人仍然有著心理上的輕視,這些都是手下敗將。

當初準噶爾人把土爾扈特人趕走前,他們的首領還是居住在距烏倫古湖不過二三百裡的和布克河邊的霍博克塞裡小石城,後來才遷去了塔城,塔爾巴哈臺。

烏倫古湖與齋桑泊,很長時間也都是準噶爾人奪取的牧場地盤,現在仍有許多準噶爾人把這視為自己的地盤,把杜爾伯特人視為自己的附庸。

剩下的杜爾伯特騎士看了眼同伴的屍體,下馬將他帶上馬,滿懷恨意的深深望了準噶爾人一眼,然後騎馬離開了。

他們前去向索諾木策凌彙報去了。

巴噶班弟望著他們的背影,只是發出不屑的冷笑,然後揚槍,“走,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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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倫古湖也稱大海子、福海,東南還有一個小湖,稱小海子。在湖的東南邊,是烏倫古河水注入,北邊是額爾齊斯河從旁邊流過。

北倚阿爾泰山,南臨大漠,在海子的東面是一大片非常肥美的水草地,北邊阿爾泰山下也是極好的牧場。

這樣好的地方,就不該給該死的杜爾伯特人,這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

湖西北。

布爾津。

蒙古人把三歲駱駝稱為布林,津則是放牧者之意,布爾津河在此地匯入額爾齊斯河。

漢代是匈奴遊牧地,三國時屬鮮卑,隋唐時屬突厥。

此地高山逶迤,草原遼闊,水草豐美。

從阿勒泰山下來的布爾津河,帶著雪山之水,匯入額爾齊斯河,向西北流去。在兩河相匯的東南三角洲上,一座石堡矗立著。

這便是布爾津堡。

杜爾伯特的和碩齊汗的汗庭設在阿勒泰,那裡有大佛寺承化寺,有時也會遊牧到阿勒泰山東面的科布多河、阿拉克泊邊的科布多城。

布爾津堡原來只是一處牧場營地,現在卻修起了一座小石堡。

城堡外有騎兵在訓練,城上還有士兵在練炮,遠處則是牧民們在放牧。

石堡旁邊則還有一個土城,裡面是集市,如今許多漢商從哈密越過天山,經奇台、古城,越北塔山,至額爾齊斯河、烏倫古河上游,然後沿河直抵布爾津,在此收購牲畜、皮毛,出售漢貨。

短短時間,這裡儼然成了杜爾伯特最興旺熱鬧的一個貿易集鎮,遠近八方的汗國商人、牧民都來此交易。

布爾津堡守在旁邊,裡面駐有瀚海軍。

與尹吾的尹吾軍,高昌的天山軍,庭州的靜塞軍一樣,布爾津的瀚海軍,也是一支新軍,由大明派出武官、教頭、參謀,然後在杜爾伯特招募的蒙古杜爾伯特、輝特、吉利吉斯人以及一些原先鋒軍等組成。

他們接受杜爾伯特和碩齊汗與大明皇帝、聖可汗朱以海的雙重領導,武器裝備也由大明提供,甚至還裝備了不少火槍火炮。

索諾木策凌是這支瀚海軍的首領,他也是大明冊封的福海都督府都督、琿臺吉。

“準噶爾人意欲何為?”

福海都督府長史兼瀚海軍長史朱存梧一邊給打完的鳥槍重新裝填火藥鉛彈,一邊澹定的道,“準噶爾人要麼是想玩假途滅虢的把戲,要麼就是想繞到吐魯番汗背後去襲擊,不管是哪一個,我們都不能置之不理。”

朱存梧是秦藩宗室,原封永壽王,後來宗藩改革後,罷爵,他跟許多宗藩一樣,在宗室制度改革後都投身軍伍之中,參加北伐,雖在軍中任文職,卻也表現不錯。

跟在北庭都護府做長史的朱識錛一樣,朱存梧在福海都督府做長史,他也憑軍功獲得了永壽侯終身爵位。

論名頭朱存梧不如朱識錛,但論對朝廷的忠心,以及對功名的渴望,卻也是一樣的。

子彈裝填完畢,他抬槍便射,幾十步外一槍命中。

“那老師認為我們該怎麼做?”索諾木策凌是個年輕人,他的父親其實也還很年輕。

和碩齊汗論資歷威望都不足,若不是大明牽頭,和碩特與扼魯特的支援,他根本無法成為杜爾伯特的汗,甚至杜爾伯特都不復存在了。

對於這位大明天子派來的宗親,索諾木策凌是直接拜師的。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於公於私,都不能讓準噶爾人從這裡過去,我們不知道他只是繞道去打吐魯番汗還是要來襲擊我們。

況且,衛拉特-奉天法典早就劃定好界線,約定好不得越界。準噶爾既沒提前向朝廷請求報備,也沒有事先通知我們,現在突然就犯界,我們必須提攔截。

你們別忘記準噶爾人之前是怎麼差點吞併杜爾伯特與輝特的。”

“也許他們真的只是借路去打吐魯番汗?”

朱存梧繼續裝填彈藥,這燧發火銃十分先進,不過缺點也還不少,射程遠,準頭高,不懼風不易暴露,只是射速慢,還容易壞,造價也高。做為一名北伐老兵,朱存梧既寫的一手好字畫的好地圖,也一樣弓馬嫻熟,火銃精準,甚至還擅長火炮。

他的火銃準頭超過絕大多數火槍兵了,如此本事,全是槍打的多緣故。

“吐魯番汗是誰冊封的?大明天子,吐魯番汗也是漠西蒙古一部的,如今歸附臣服大明,準噶爾還要攻打,這就不對了。”

“今天準噶爾敢違抗聖旨打吐魯番,明天就有可能違抗聖旨來滅杜爾伯特,聖人之前幫過杜爾伯特恢復,助你們建立汗國,可如果你們自己不小心,那再被準噶爾吞併,難道還要指望朝廷再幫你們嗎?”

“出兵吧,瀚海軍也練這麼久了,是時候戰場上實戰檢驗了。”

索諾木策凌有幾分猶豫。

朱存梧直言:“琿臺吉莫要忘記杜爾伯特是如何存續的,若沒有大明的扶持,你們是抵抗不了準噶爾人的,甚至你們父子若沒有朝廷的支援,和碩齊汗當不了杜爾伯特的可汗,你也當不了都督,杜爾伯特那些臺吉們,你們父子根本壓制統領不了。”

這番點醒很到位。

······

古倫河畔,巴噶班第帶著準噶爾前鋒五千人馬沿河而行,一人三馬。

天黑,人馬就在河邊紮營休整。

一頂頂簡易的小帳篷搭起,馬兒讓人趕著在營外吃草,有士兵在河裡打水,還有人生起火堆。

有人做飯,有人在打磨刀劍,有人在檢查弓弦,還有人在唱歌。

準噶爾人很輕鬆。

深夜,喧鬧停止,白天行軍的疲乏,讓準噶爾士兵大多陷入沉睡,只有部份守夜兵在當值。

三千瀚海軍悄然靠近。

星空下,營地篝火幾點,寂靜無聲。

一支利箭劃破夜空,精準的將一名打著瞌睡的準噶爾守營兵射倒,更多的箭射來,將他旁邊幾人也射翻。

瀚海軍長史朱存梧親自帶著一隊夜不收打前鋒,摸到了營地,以弓弩解決數名守兵後,他們開始潛入營地。

朱存梧帶人直接摸向最大的那頂帳篷,那是巴噶班第的帳篷,這位前鋒主將也睡的正香。

休休休幾支弩箭把帳前的守兵射翻,他們上前扶住要倒地的士兵屍體,然後輕輕掀開帳篷。

朱存梧幾人潛入。

一把短刺抵住喉嚨,另一只手捂住嘴。

另幾名夜不收按手按腳。

巴噶班第突然醒來,看到眼前景象幾乎丟魂,他拼命掙扎,卻被按的死死的。

朱存梧拿起刺刀劃破了他的皮膚,溫熱的血流出。

“不要叫喊,你就是巴噶班第?”

巴噶班第漸安靜下來,對面人說的是蒙古話,但他聽出來對方不是蒙古人。

他點了點頭。

朱存梧又道:“很好。”然後不再說話,直接一拳將他砸暈死過去,“綁了,記得把嘴塞住,走。”

他沒有殺這位巴圖爾的侄子,而是要將他俘虜帶走。

在帳篷裡迅速的搜尋一番後,開始撤離。

其它夜不收也開始從揹包裡掏傢伙。

有人拿出油包,有人拿出火藥,還有人開始掏出震天雷,雖然這玩意殺傷力不大,但聲勢可比一般的爆竹驚人,而且他們也一樣還帶了不少爆竹。

灑油,點火。

灑火藥,點震天雷,點爆竹。

突然之間,劇烈的爆炸聲響徹營地,夜空下,營地的點點帳篷也開始紛紛起火燃燒,把夜空都照亮了。

營外不遠處,索諾木策凌一直騎在馬上焦躁的等待著,當聽到那震天響聲,還有那一朵朵火花亮光後,他激動的舉起長矛,高呼,“隨我來,殺!”

三千瀚海騎兵,迅勐出擊,踏破黑夜。

準噶爾營中大亂,沉睡的準噶爾士兵甚至都來不及穿衣披甲,只能倉惶的鑽出營帳四顧,倉惶間,連馬都找不到,轉眼間瀚海軍騎兵已經殺了進來。

一名瀚海軍官大聲高呼,“敢犯我大漢者,雖遠必誅!”這位來自大明帝都皇家騎兵學院龍騎兵營的騎將,聲吼如雷,後面一大群杜爾伯特人、輝特人、吉利吉斯人、回鶻人等瀚海騎兵都用蹩腳的大明北京官話高呼,“雖遠必誅!”

“雖遠必豬!”

“綏遠比豬!”

“······”

馬踏連營,三千瀚海軍夜襲五千準噶爾前鋒,是夜火映亮半邊天,血染紅烏倫古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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