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沒有證據,但他不需要證據。

只不過單純的猜測也不行,如果冤枉好人就出問題了。

但是在最近的線索裡,他發現了一條資訊。

那就是在昨日的時候,廣州府衙的知府靳世規拜訪了廣東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關祥海。

看似正常的拜訪,卻讓朱英知曉這靳世規就是跟著關祥海混的。

關祥海是個好官。

至少卷宗上是這麼講述的。

他在這個位置上,已經是幹了六年了。

哪怕是朱元章的掃貪風暴,也沒能將其掃下來,真就是兩袖清風。

並且這人是有能力的,目前來說整個廣東地區,不管是經濟上的發展,還是民生等各方面,都是極為平穩。

哪怕是在朱英沒進宮冊封太孫前,廣東也很少給朝廷帶來什麼大的問題。

這些功勞還是有的。

但朱英本身就是商業起家,對於這裡頭的貓膩很是清楚。

哪怕只有幾條粗淺的線索,也能知道大致的方向。

具體是或不是,其實見面就知道了。

廣東承宣布政使司衙門。

“止步,這裡是承宣布政使司衙門,諸位可是有通行令牌。”

衙門前的差役說話還是比較客氣,畢竟朱英一行人過來瞧著就是非富即貴。

這世道能當門差的,基本上都有很強的眼力勁,主打一個靈活。什麼狗眼看人低基本上不存在,沒人會喜歡平白招惹麻煩。

史狄上前拿出自己的腰牌遞過去:“京師錦衣衛千戶史狄,入衙內尋布政使關祥海有要事查辦,速速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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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差接過腰牌檢視,當下連忙躬身:“不知千戶大人在此,小的這就領諸位大人前去。”

錦衣衛是任何人都沒有辦法阻攔的。

對於整個大明的官僚機構來說,就如同是尚方寶劍一般。

門差很是知趣的沒有去詢問那兩位少年的身份。

能夠讓錦衣衛跟隨的,起步都是皇室中人,哪裡是他這麼個小小門差能夠招惹的。

當下躬身在前方領路,連通稟都不敢。

承宣布政使司這地方,不說佔地百畝,幾十畝還是有的,一不小心真容易迷路。

幾條小路過去,很快就到了書房面前。

此時是上班時間,關祥海自然就在書房辦公。

門是開著的,外邊還有差役,只是看著這陣仗,哪裡敢詢問,連忙進去稟告關祥海。

關祥海聞言,當即就走了出來,正好朱英等人到了門前。

“臣關祥海,拜見太孫殿下,不知太孫殿下親臨有失遠迎,請太孫殿下恕罪!”

作為封疆大吏,關祥海當然是認知朱英的。

畢竟每年都要回京師述職,說起來打交道的機會還不少。

隨著關祥海這一跪,周邊的僕從差役頓時全部跪倒在地:“拜見太孫殿下!”

“免禮。”

“謝太孫殿下。”

先前帶路的門差大氣都不敢出喘,雖然心裡頭已經有所猜測,但是這般確定下來後還是極為震撼。

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這可是當今太孫殿下。

“進屋聊。”

“是,殿下。”

朱英淺淺的看了一眼關祥海,他的臉上只有恭敬,卻少了幾分驚訝,緊張。

這說明關祥海已經是知道自己的到來,並且把尾巴都處理乾淨了。

“允熥也一起來吧。”朱英招呼道。

“好的大兄。”朱允熥喜滋滋跟著進去。

進了屋後,朱英坐在主位,然後招呼兩人坐下。

而後看著關祥海,直接便是開門見山:“我從香港島過來,關於香港牙行的事情,你可是知道吧。”

關祥海心中一顫,哪怕他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太孫直接發問也是沒想到的。

說不知道,那就是大問題。

當下直接跪地講述道:“昨日廣州府衙知府靳世規前來,已經將香港島牙行的事情稟告臣,臣有失察之罪,還請殿下責罰。”

姜還是老的辣,能夠穩坐釣魚臺這麼多年,關祥海自然不是吃素的。

朱英笑道:“你這動作挺快的,連罪名都已經給自己安排好了。”

關祥海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出現,僅僅一句話,就讓明白自己的準備怕是沒了作用。

朱英繼續說道:“其實我有些好奇,你可是從二品的大員,還是左布政使,有如此之大的權力,為什麼還要做得這麼寒酸。”

“你住的可是承宣布政使司衙門,卻故意把這裡搞得如此落魄,我確實也讓人查了,不管是在你的名下還是家人名下,可供抄家的財產少得可憐,從哪裡看似乎都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官。”

“到了這個份上,你不跟我演一下嗎,我看你這樣子,似乎是打算直接認罪?”

關祥海磕首道:“臣...不敢欺瞞太孫殿下。”

他是個聰明人,也很瞭解朱英。

當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心裡其實已經轉過了千百個思路,但最後卻保持了沉默,也就是預設。

預設自己並非是個真正的清官。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講述得太清楚,對於聰明人來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經是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朱英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很介意你對於香港牙行的事情,但是你不該去觸碰我的紅線。”

“在上一次你到京師述職的時候,我就很清楚的跟你們所有沿海的布政使說過,關於昆侖奴的那些事情,堅決不可以觸碰。”

“且香港牙行還將香港島的土地違法租賃給外國商人。”

“或許在你們看來,那些不過是荒地,我也知曉你的心思,想讓那些外來商人投資建設,把香港島開發出來,而後再進行收回。”

“那靳世規,包括新安縣衙,都是你的棋子吧,只要香港島建設得差不多了,你就會將他們查處,而後以大明律法對香港島進行沒收。”

“如此一來,香港島就變成了你政績。”

“不對,應該不是你的,或許是你兒子,亦或是你弟子,終歸是掌控在你手裡。”

簡單的抽絲剝繭,哪怕關祥海沒有說上幾句話,朱英已經是將大概都推導了出來。

關祥海喉嚨動了動,已經不知道怎麼說了。

到現在,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瞧了太孫。

其實這些對於朱英來說真不算什麼,比起後世的一些大貪官,如今大明的貪腐手段顯然要低階許多。

關祥海的一些做派,也就只能忽悠下別人。

其實就算是朱元章,也清楚關祥海並非什麼清官。

只是他確實有能力,讓廣東的形勢很好,對於大明也足夠忠心。

“臣..有罪。”關祥海半晌之後,只能是吐出這個詞來。

朱英點點頭:“你確實有罪,對於廣東來說也有功勞,我可以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首先是關於香港牙行的事情,你要處理好了,那些已經販賣到大明境內的昆侖奴,不管是誰,一個不能少的給我追回來,讓他們去該去的地方。”

“租賃的事情想必你已經有了預桉,直接就按照你的辦法去辦吧,應該會讓我滿意。”

“給你半個月的時間,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而後你就向朝廷請辭吧。”

到了這個份上,關祥海自然不可能繼續幹下去了。

再有能力,大明現在也不缺少這麼個布政使。

“謝殿下隆恩。”

關祥海心裡舒了口氣,烏紗帽是丟了,但是老命也算是保住了。

“先別急著謝我。”朱英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你貪了多少錢,也懶得詳細去查。”

“這次我來到香港牙行,是關於成立大明遠洋貿易商會之事。”

“總部駐地便就選擇了香港島。”

“這些年你貪了多少,盡數都吐出去,把商會總部駐地建設好,剩餘的錢就投入到商會裡頭去,算內帑的份子。”

“辦完之後你請辭,任職大明遠洋貿易商會管事,去負責南洋那邊的投資。”

“你在廣東幹了這麼些年,對於經濟發展還算有些見識,如此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唉。

現在對外開發,人才是太難得了。

哪怕是錦衣衛,都沒有能夠掌控到關祥海的犯罪證據,這說明在經濟犯罪這塊,關祥海是非常有能力的。

從小官員一直做到現在的封疆大吏,還是在廣東這樣的經濟高速發展區,也能快速跟上京師的形勢。

這跟整體的把控是分不開干係的。

按照現在的律法,對於關祥海的處理也就是追回貪汙款項,處以十年以上的勞役。

因為教化海外的關係,大概就是送到南洋或者倭國這些地方去做個教書先生。

其實這裡頭還有律法的漏洞。

嚴格來說關祥海至少是在目前的證據上,並沒有收刮民脂民膏,而是賺的外商錢。

大明律法裡的規定主要是針對官員對百姓貪腐,對於外商並無規定。

恰好現在大明遠洋貿易商會缺人,讓關祥海去負責,也算是很不錯了。

“多謝殿下恩典,臣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關祥海到了這個份上,是真的放下心來。

原本都已經做好受罪的準備了,卻沒想到峰迴路轉。

這麼算來,也算是半身而退了。

其實對於享受和錢財,關祥海確實還真沒那麼在乎。

關於香港牙行的事情了結後,朱英這裡也來到了關鍵部分。

“現在說說吧,關於秦王燕王他們,現在是什麼個情況了。”

“畢竟你三兒子目前在倭國,可是很能受到燕王的信任。”

朱英的這句話,可算是讓關祥海真正的被嚇到了。

他沒想到自己處心積慮準備的一切,在太孫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殿下,我自認為隱藏得很好,包括所有的人手,甚至都沒有過任何關聯,唯一聯絡的地方,也就是在那小面館裡。”

“便是那麵館,我也是半月才會去上一次,並沒有特定的時間。”

“錦衣衛是絕對不會知曉的,怎得殿下能夠如此清楚。”

關祥海苦笑著說道。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暗中準備的事情,怎麼可能被太孫知道。

朱英無奈的擺擺手:“我不知道,你說的麵館啥的,我也不清楚。”

“只是我看卷宗的時候,你三兒子去了倭國跟著燕王,順便詐你一段罷了,沒想到你還真的跟燕王有聯絡。”

“倭國九州島有著海貿上的優勢,四大藩王佔據大量礦藏,本身就有私扣的行為,這件事宮裡內部已經做過處理。”

“四藩王想要對外傾銷,肯定是要透過大明沿海,在這裡頭,必然是需要來自於大明內部的支援。”

“對於這一點,其實並不僅僅是你,包括很多官員都無法拒絕,因為這對家族來說,完全可以開闢海外市場,並且人都在藩國,安全性也高很多,甚至可以作為家族的繁衍根基。”

“你算半個大明的開國功臣,雖說沒有立下赫赫功勞,但也一步步上來了。”

“我那幾個皇叔,本身也很早參與了到朝政之中,於大明的官員裡有些人脈,是很正常的事情。”

關祥海唯有苦笑了。

人的名,樹的影。

對於太孫,關祥海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許多懼怕情緒。

或許就是因為準備得太充分,稍微有些苗頭就讓自己失了分寸。

但問到關於藩王的事情,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

他有三個兒子。

但對於三兒子,才是最在乎的。

因為在三個兒子裡,三子最為聰慧,不管是哪方面都要遠比另外兩個兒子優秀太多。

而原本可以作為繼承人的大兒子,卻因為在早些年間疏忽管教,現在已經不可挽回了。

二兒子倒是孝順,可過於中庸,未來不會有什麼造化。

到了他這個年紀,自然是更加在乎傳承。

而海外藩國,顯然是好的選擇。

那裡比之大明的官場,可是要輕鬆多了,況且因為初立的緣故,更加容易獲得功勞跟權力,包括財富。

內心做出一番掙扎過後,關祥海渾身有些發軟,頗有些無力的說道:“燕王他們走私船,確實是經由香港島,包括礦藏的銷售,也多是在這邊。”

“關於具體的一些數目,我這裡有一本賬本,基本上都記錄在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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