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內沉靜了片刻。

終於,再次傳來莊青眉的聲音。

“你進來吧,我想跟你談談。”

隨著話音落下,瀰漫在州牧府內的恐怖壓力如冰雪般消融。

感受到壓迫感消失,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然後望向最前方的慶元。

那婆娑女仙,無疑極其強大。

他們不知道婆娑女仙要跟慶元談什麼, 但在談話之前,慶元已是處於弱勢,很可能會被要挾。

慶元眼眸微微顫動。

莊青眉主動撤去領域,但展露出的實力,已是讓他心中沉重,感受到無比巨大的壓力。

他深吸一口氣, 眸光似冷電:“你們在外面候著。”

說罷。

他抬腳, 徑直走向州牧府深處。

他是太子。

不管壓力有多大,他也只能進去,跟莊青眉交談。

羅閻等人目送慶元消失在州牧府深處,臉上神情各異。

“諸位放心,那婆娑女仙說要跟殿下談一談,那應該就不會對殿下動手。”

“是啊,若要動手,就沒必要多此一舉了。”

“就是不知道談什麼。”

一群人全都緊張的望著州牧府深處,卻沒一人再提及婆娑女仙是殺害盧承平的兇手。

羅閻站在門口,也在思索婆娑女仙的如此做的原因。

擒下慶元,以此威脅慶帝?

亦或是跟慶元結盟,一同對抗慶帝?

他心念轉動,旋即不動聲色,垂手等待。

時間緩緩流逝。

約莫半個時辰後,州牧府深處,終於傳來慶元的聲音。

“都進來吧。”

“是!”

一群人走進州牧府, 來到後花園的一座涼亭中。

涼亭中只見慶元, 婆娑女仙早已離去,不見蹤影。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在感受到婆娑女仙的恐怖實力後, 他們全都對其心生恐懼,能不見面最好。

“殿下……”

老官員上前,臉色凝重的望向慶元。

雖不知婆娑女仙跟慶元說了什麼,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不然不會一上來先給慶元一個下馬威。

“就當婆娑女仙沒出現過。”

慶元擺了擺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話雖如此說,但臉色苦惱中帶著愁悶,顯然婆娑女仙的出現,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和壓力。

“那殿下,要不要打壓婆娑教?”

朱嵇琢磨著,經過這個下馬威,慶元必然對婆娑教恨之入骨,就算不明著對付婆娑教,也會暗著打壓。

“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

慶元煩悶。

目光微微閃爍,想起了自己跟婆娑女仙交談的內容。

和朱嵇等人想的不同,那婆娑女仙,不僅沒有侮辱威脅他,反而提出了要幫助他,助他對付其他六州州牧,從而一統大慶七州。

這對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他的夢想,他的目標,就是鎮壓七州州牧,成為大慶真正的話事人。

以婆娑女仙的實力,若真心助他,他有九成信心,能掃清寰宇,達成目標。

可天上哪真有掉餡餅的好事?

婆娑女仙願意幫助他,也有條件。

而這條件,便是要他對付慶帝,對付他的父親!

“父皇已經千年未曾露面。當今世上,除了那寥寥數人,還有誰認識父皇?還有幾人記得父皇的模樣?”

各州州牧,都在加大自己的影響,削減慶帝的影響。

隨著慶帝閉關,這些年來,各地對慶帝的宣傳逐漸減少,從數百年前開始,慶帝就只剩下‘慶帝’這兩個字。

慶帝的影響力,在整個大慶,都已經衰落,甚至不如各州州牧。

他若能一掃寰宇,鎮壓各州州牧,必定是眾望所歸,而登上皇位,也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

“父皇終究是我父皇!父皇活著的一日,豈有我稱帝的一時?”

慶元眼底浮現一抹掙扎。

一方面是父子情誼,另一方面則是無上權勢。

他渴慕稱帝,渴慕改變這個世界。

“那婆娑女仙還說,父皇已不在是父皇,早已被天魔奪舍。這一點,又是否屬實?”

慶元眼中又浮現疑慮。

他侍奉父皇九千年,這九千年來,他發現自己父皇的性格的確變化巨大。

從溫和慈祥,變得高冷淡漠。

他本以為,這種轉變,只是皇帝當久了的變化。

可聽婆娑女仙一說,他又覺得,或許自己的父皇真是被天魔奪舍,換了一個人。

“也罷。掃清寰宇,重新統一大慶,登基稱帝,看看能否逼父皇出關。而後問清一切,若父皇仍是我父皇,他就仍是這大慶皇帝,若不然……”

慶元打定主意,心中悵然嘆了口氣。

父皇閉死關,即便是他,也千年未曾與其見面了。

……

……

慶帝歷10396年七月。

大慶太子慶元宣六州州牧齊聚東廂州,欲對東廂州分而治之。

六州州牧欣然而至。

而後被慶元連同婆娑女仙一網打盡,以謀逆之罪生生打殺,無一活口。

六州譁然,亂象陡生。

但在慶元和婆娑教的鎮壓下,並未引起太大波瀾。

……

……

中州。

慶都皇宮,禁地前。

慶元一襲龍袍,望著眼前緊閉的石門。

這石門之後,就是他父皇的閉關之地。

厚重的石門雖然緊閉,但他能感覺到其中流淌著精純的氣運。

那等龐大的氣運,即便是他,依舊垂涎三尺。

“父皇,國不可一日無君。您若還活著,就儘快出關,你若不出關,兒臣就自己登基稱帝了。”

慶元眼眶通紅,聲音悲愴。

他一邊說,一邊緊盯著石門。

他如今心情複雜。

一方面,是害怕父皇出關,受到父皇的責罰。

一方面,也是忌憚婆娑教。

他和婆娑女仙一同滅殺六州州牧,掃清了寰宇,全都獲得了巨大的威望。

可相較於婆娑女仙而言,他由於只是太子,受到鉗制,而婆娑女仙可是沒鉗制了。

他能感覺的到,婆娑女仙日益強大,深不可測。

若他再不稱帝,以後,只怕連直面婆娑女仙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石門中沒有回話。

似乎慶帝並沒有聽見慶元的話。

又或者慶帝聽見了,只是不在意。

“父皇,您掌控者鎮國玉璽,若仍是大慶,兒臣縱然登基,也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兒臣在登基後,會改國號,將大慶改為大元。”

“砰!”

這一次,慶元話音剛落,兩扇石門便砰然而碎。

巨大的衝擊力下,石門宛如炮彈,瞬間轟在慶元身上,將慶元轟飛百米,撞進一堆廢墟當中。

“噗!”

慶元掙扎著從廢墟中爬了出來。

他臉色變得惶恐,不敢置信的望著遠處金光湧動的密室。

石門洞開了。

在他說要改國號的一瞬,石門竟然洞開了!

那無比恐怖的威勢,此時已經降臨在他身上,令他匍匐在地,無法再站起來。

而那偉岸的身影,更是震懾心神,令他心中戰慄,恐懼到了極致。

“兒臣見過父皇!”

他連忙低頭,艱難叩首。

他的眼眸劇烈顫抖,不敢相信,閉關千年的父皇竟然真的出關了!

“你要推翻朕建立的大慶?”淡漠聲音從石室中傳了出來。

明明平靜,卻讓慶元心臟一抽,窒息的幾乎說不出話。

“兒臣不敢!”

慶元腦袋垂得更低了,同時顫聲道:“非是兒臣想要改國號,兒臣也是被逼的,是婆娑教,是那婆娑女仙!”

“那婆娑女仙在民間威望極甚,匯聚大量氣運,即便是兒臣,也不是她對手。”

石室中的身影露出詫異之色,淡淡道:“廢物,身為帝王,所有威脅,都需扼殺在搖籃中。”

慶元神情苦楚,道:“兒臣明白,只是她崛起的太快了。短短三年,她便斬殺了一位州牧,即便是兒臣,也不是對手,不得不被她裹挾,和她合作。”

面對恐怖的慶帝,他將鍋全部甩給了莊青眉,甚至不敢問慶帝‘你還是不是我爹’。

至於對抗,那就更不敢了。

“歸根到底,還是你太弱了。”慶帝淡淡道。

“是。”慶元委屈極了,但也只能垂下頭顱,瑟瑟發抖。

“你是什麼人?”

這時候。

慶帝忽然轉頭,望向某處。

那兒跪著兩人,是慶元帶來的親信。

此刻,兩人被慶帝注視,只感覺自己被看透了,身上再無半點秘密可言。

兩人誠惶誠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想開口,竟然嘴唇哆嗦,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

“哦,朕知道了,外界來客,天元界嗎?”

慶帝似是自言自語。

但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卻瞳孔驟縮,神情無比駭然。

慶帝,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細,看穿了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他神情無比惶恐,拼盡全力,終於開口:“慶帝陛下,您想離開此界嗎?我或許可以帶您出去!”

他是烏羅,元始魔教的修士,同時也是婆娑教派遣跟隨在慶元身邊的暗子。

“想啊。”慶帝道。

“那太好了。”烏羅神情狂喜,語無倫次道:“我不僅能帶陛下您離開,我還知道那婆娑女仙的許多秘密,我……我能幫您對付她!”

他能感覺到慶帝的恐怖。

這等氣勢,這等威嚴!

和慶帝相比,莊青眉,什麼都不是!

他不能死,他要活,和活著相比,出賣莊青眉又算得了什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莊前輩,別怪我,怪只怪你太弱。”

烏羅心中對莊青眉說了聲抱歉。

可還沒等他高興完,慶帝平靜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

“你知道的朕都知道了。”

話音未落,烏羅只覺一股恐怖的力量從石室中瀰漫出來。

他神情恐懼,便欲逃命。

可還沒來得及起身,身軀便憑空蒸發,彷彿從未存在過。

“父皇……”

目睹一切,慶元心臟怦怦直跳。

慶帝變得更恐怖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有趣,真是有趣。抓住那婆娑女仙,或許真有希望離開此界。”慶帝並未理會慶元,他搜刮了烏羅的記憶,得知了婆娑女仙是星盟中的征伐型大修士。

而那婆娑女仙,或許就知道離開此界的辦法。

“父皇,那婆娑女仙來頭很大?”慶元好奇道。

他聽父皇說了外界來客。

現在想想,婆娑女仙那些發明創造,的確不像是大慶本地人能夠創造出來了。

他早該想到的。

“嗯。”慶帝點頭,並沒有解釋。

他從烏羅的記憶中,不僅窺探出莊青眉是征伐型大修士,同時也得知了星盟這一龐然大物。

因而,他並沒有將婆娑女仙放在心上,反而對那星盟更加感興趣。

“若真有離開此界就好了,兒臣也想看看星空到底是何等模樣。”慶元笑著道。

“放心,就算那婆娑女仙沒有辦法,朕最終也能離開此界。”慶帝不容置疑道。

“父皇,閉關有了收穫?”慶元好奇道。

“是啊。”慶帝面露笑意,道:“朕日夜參悟鎮國玉璽,終於窺見這件至寶的底細。只要徹底掌控這件至寶,離開此界,易如反掌。”

此界被鎖死。

便是至寶有靈,為了自保所做出的舉動。

“那太好了。”慶元大喜。

“好了,隨朕出關,捉拿那婆娑女仙吧。”慶帝大笑道。

……

……

另一邊。

羅閻正站在莊青眉身前,神情恭敬,素手而立。

這些年來,他平亂有功,官職更進一步,已經成為從一品揚威大將軍,可哪怕如此,他神宮中的氣運,依舊遠遠不如莊青眉的百分之一。

莊青眉一襲青衣,慵懶的坐在那兒,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清冷而絕塵。

“羅閻。”

“在。”

羅閻低著頭,不敢看莊青眉。

“慶帝出關了。”莊青眉淡淡道。

“什麼?”

羅閻不敢置信,豁然抬頭:“前輩如何知道的?”

“我能感覺的到。”莊青眉神情變得凝重。

她手中的十大神器,和鎮國玉璽同源,能隱約窺見鎮國玉璽的狀態。

“前輩,那慶帝有多強?難道連掌控大勢的您都不是對手?”羅閻沉聲問道。

這些年來。

莊青眉民心所向,威望已經臻至此界巔峰。

凡所至處,皆山呼海嘯,匯聚了難以想象的雄渾氣運。

就他看來,大勢已在莊青眉,即便是慶帝破關而出,也難以扭轉這種大勢。

可莊青眉此時顯露出的神情,卻告訴他,顯然不是如此。

“我可能要死了。”莊青眉望著羅閻,悽然一笑。

“前輩?”羅閻悲慟。

“我和慶帝終有一戰,這一戰,我沒有半點信心。”莊青眉搖頭,靜默幾秒後,望向羅閻:“我等真念被困在此界,一旦真念在此界消亡,天元界的真身,恐怕也再難甦醒。”

“但隕落,卻不代表真念消亡。”

說著。

她伸手,拿出十大神器,擺在羅閻面前:“這是佛骨舍利中,留有我和其餘之人的一絲真念。你只需回返天元界,請尊者境強者出手,自然能讓我等死而復生。”

“前輩……”

羅閻眼眶發紅,從莊青眉的話語中,他看到了從容赴死的態度,而這份態度,令他動容。

“你極其特殊,不僅官威對你無效,甚至是現在的我,也無法窺探你的一絲記憶。這很特殊,但也是破綻。若直面慶帝,慶帝必然會發現端倪。”

莊青眉神情淡漠,說道:“我傳你一門舍念訣,利用這門功法,你可以將想展現的記憶展現給慶帝,從而消除這一破綻。”

“多謝前輩。”羅閻神情正色道。

他精通無數神嬰級煉神法,可這樣的能力,他的確不會。

莊青眉淡淡點頭,一指點出,將舍念訣教給羅閻,然後說道:“除了舍念訣,還有這天運術。這天運術是我從十大神器中參悟出來的,可以隱藏你的氣運,同時蘊含諸多氣運使用之法。”

“多謝前輩。”羅閻再次拱手。

莊青眉一指,將天運術也交給羅閻。

“我已經抹除其他人腦海中有關你的所以記憶,從今以後,你就是黃尚,一個出生大慶的此界生靈。哪怕慶帝搜尋我等記憶,也無法窺探出你的真實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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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慶帝一戰,會儘可能為你開先路,讓他暴露出弱點和破綻。”

“我死之後,就靠你了。”

莊青眉在安排後事,而羅閻越發悲慟,他沉重的點了點頭,眼眶已經通紅通紅。

“好了,你下去吧。”莊青眉揮了揮手。

“是。”

羅閻轉身離開。

他低著頭,臉色無比悲慟。

一直飛出上百里,臉上的悲慟才消失,轉而化作一抹疑惑。

“這莊青眉搞什麼鬼?”

“真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

羅閻不相信。

一個征伐型大修士,怎麼可能將活命的機會放在自己身上?

自己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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