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發現一株苦櫧樹老幹虯枝、遮天蔽日,在樹的下方土壤裡,已長出了一棵棵苦櫧樹幼枝,細細的根,大大的葉,非常可愛。苦櫧,苦志也!他內心頓時油然而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悽苦,從今往後,怕是要與此樹相陪伴的了!於是,他取出身上的佩劍,小心翼翼地挖出一株來。捧著它,來到天臺寺。一進大門,哥哥栽種的香樟赫然在目。“好吧,就種這兒吧。”陸游又取劍在地上挖了起來。

“陸施主,要種樹啊?”有認識陸游的小和尚跟他打起了招呼。“嗯,小師父,麻煩幫我取些水來吧。”陸游起身,雙手合十回應道。小和尚應聲去了,陸游繼續幹活。苦櫧樹終於栽好了,陸游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這時,天臺寺的方丈悟淨大師走了過來。陸游連忙上前一步,向方丈行了個禮。“阿彌陀佛。不知陸公子今日前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請裡面坐。”陸游跟著方丈來到後院的禪房。方丈讓小和尚上過茶後問道:“陸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大師,我今日前來,是想出家。請收留我吧。”陸游虔誠地道。

“你想出家?” 方丈頗感意外,“你為什麼要出家啊?”

“大師,我為情所困,我找不到出路。”陸游的語音中充滿了愧疚,唐婉的身影又一一在他眼前浮動,怎麼也揮不去,怎麼也忘不了。

“阿彌陀佛。當你知道迷惑時,並不可憐, 當你不知道迷惑時,才是最可憐的。” 大師雙手合十道,話語中閃爍著佛學的光輝。

“可是……可是我努力地想忘記過去,卻怎麼也做不到,也忘不了……所以,這才想在佛前懺悔,求得我內心的清靜。”陸游道,眼神中充滿了迷惘。

“佛曰:忘記並不等於從未存在,一切自在來源於選擇,而不是刻意。不如放手,放下的越多,越覺得擁有的更多。” 方丈呵呵一笑。

“恕弟子愚鈍,還是不太懂。”陸游聽不明白。“如果放下,又如何能再擁有?”

“我記得上回你我也在此說禪。禪為何物?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我問你,你看這窗外的落葉,它的離去,到底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呢?”

陸游想了一下,答不上來。“那大師認為到底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方丈笑道:“是心變了。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陸游若有所悟。“大師所言及是。那今日我出家之事?”

“你還是想著要出家啊。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你有未了的情緣,我不可能收你。” 方丈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金剛經》不是說,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胎生。若卵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若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既然佛說一切眾生皆可成佛。大師如何不肯收留我?”陸游問道。

“佛曰:一樹一菩提。你大哥在此種香樟一株,那是他想建設這美好的家園。你今天又在此種苦櫧一顆,說明你還有‘苦志’未展,你還有未了的塵緣,去吧。” 方丈道。

“可我不想回去。那個家對我而言,已沒有多少值得我牽掛的東西了。”陸游嘆了一口氣道。

“雖如此,我也還是不能收留你。在玉霄峰的山下,有一洞天宮。那道長與我也是熟人,我這就修書一封,你可去他那兒。你學過醫,正好可與他一道濟世。”

陸游手持方丈的書信,來到玉霄峰的洞天宮。開始了他的隱居生活。有時跟著高道一起採藥、修道,有時杖藜行走在青山綠水間,有時撫劍遙想關外的鐵馬秋風,有時在“匣中寶劍夜有聲”的冷夜沽酒一醉。

一日,山陰陸府前,來了一頭戴烏紗帽,身著紫色皂羅衫,腰系束角帶,腳穿登革靴的一位來訪者。此人正是越州府新任知府史知府。他記得陸游曾跟他說他是山陰人,一到越州上任便匆匆來陸府拜訪。

進了陸府,見了陸宰,兩人客套了一陣之後,史知府便問道:“怎麼不見令郎陸游出來?”陸宰一聽,便驚訝地問道 “史大人也認識我家遊兒?”史知府笑著說道:“何止是認識啊,當年他上京城趕考,路過我所在的東陽縣,幫我連破兩樁奇案的。令郎能文能武,也可算是朝廷的棟樑的了,將來前途定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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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宰苦笑道:“史大人有所不知啊,當年他上京趕考,本來是中了的,結果因為參與到嶽元帥的案子中去得罪了秦檜,被除名了。從此後就無意功名,後來又因其母親休了唐婉一事想不開,隱居在玉霄峰的洞天宮。他妻子帶著兒子去勸了幾回也不肯下山來。他哥哥、姐姐們也去勸過,沒有用。”

史知府一聽,道:“還有這種事?我去試試看。”“大人要是能勸他下來,鄙人在此代表陸家的人謝過大人的恩德。”陸宰說著便起身行禮。“陸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我是覺得以令公子的才能,浪費在高山之上,實在是可惜。我這就去請他下山來,為百姓造福。”史知府一本正經地說道。

“既然大人如此看得起遊兒,那我就把他託付於大人了。”陸宰道。“不敢。不敢。下官打擾了。我這就去洞天宮跑一趟,會會陸游。”史知府起身告辭。

史知府到達洞天宮的時候,天色已是下午了。觀中有幾個村民模樣的人正在那兒閒聊。史知府上前去,那些人忽然見有官家的人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頓時沉默下來。“請問陸游在嗎?”

“你要找陸游啊,陸游上山採藥去了。我們這幾個也都是在這兒等著他看病的病人。”其中一個膽子大一些的回答道,“不知大人哪兒不舒服?”他也把史知府當成看病的病人來了。史知府也不跟他們計較,呵呵一笑,“我啊,是受他家人的託付,來幫陸游看病的。”隨從搬來一條春凳,史知府坐下了,一起等陸游回來。

過了好一陣,陸游這才扛著藥鋤,揹著一簍子藥材與道長一道從山中下來。一進山門,就看到有一群人,其中還有官府的人在裡面,心想自己一向不與官府打交道,不知道他們又來這兒做甚麼,正疑惑間,那一個頭戴烏紗帽、身著紫色官服的人朝自己喊道:“陸公子,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嗎?”

陸游定睛一看,道:“這不是史大人嗎?您怎麼來這兒了?”史知府笑了,“我們這也是有緣的了,我新近調到越州府任知府。想著上一回說你老家是山陰人,我就抽了個空出來拜訪了令尊大人,是他告訴我你在這兒的。這不,我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陸游聽史知府說他是從陸府過來的,還以為他也是來做說客的,臉上的高興一下子就不見了,放下了肩膀上的藥鋤,再卸下了藥簍,冷冷地說:“有什麼事你等會再說,我這兒還要幫病人看病。”

於是,不顧勞累,開始幫鄉親們一一看病取藥。有一個鄉親估計是第一次來,取完藥後,吞吞吐吐地說道:“師父,我最近手頭緊,沒有錢的,這藥我就……”陸游呵呵一笑,“你拿走吧。沒錢沒關係,等以後有錢的時候,往觀中捐些香火錢就行了。記住,藥要記得吃,一天一劑。吃完這些病就應該會好了。”

史知府就在一旁耐心地看著,直到所有的病人都走光了,這才上去跟陸游說道:“走,陸公子,這天色也不早了,我還沒吃午飯呢,這肚子也餓了,我們去山下的餐館吃點什麼吧。”陸游不好拒絕,便跟著史知府一起來到山下的一家餐館。找了間雅座,幾個人圍著坐下。

店小二跑了進來,“各位大人,要點些什麼菜?”

史知府把菜譜拿來,道:“先來一壺豆漿,這菜嘛,點一個豆芽,來一大碗豆腐腦,再上一盤家常豆腐,哦,那個臭豆腐也給我們來上一份。”

“就點這些啊?”店小二挺納悶的。“我吃葷的,沒那麼講究。”陸游一見,還以為史知府是認為他在外修行只吃素的了呢!“哦,既如此,那就再來一壺好酒,五斤牛肉。”史知府道。酒和菜都上來了,陸游幫史知府斟滿酒。史知府一句也不提讓他下山之事,只聊一些朝廷的野史秘聞。

直到酒過三巡,這才問陸游:“今日這菜,可吃出些什麼味道?有什麼領悟?”陸游一聽,有些懵了,連連搖頭,“沒有啊,都是些挺平常的事,味道也都正宗。”史知府一聽,便捏著他那山羊鬍子笑了,語重心長地道:“你看這菜,有好幾個全是從豆子身上來的?”陸游點了點頭。

史知府又接著道:“這豆子,還真是個好東西。平時可以炒著吃,發了芽可以做豆芽吃;磨成漿,可以喝豆漿;兌上石膏水,可以變成豆腐腦;喝剩下的豆腐腦,可以做豆腐給人們吃;豆腐吃不完,剩下後黴變了,去掉黴,可以當豆腐乳吃;就是發臭了,再用油炸一炸,又是香噴噴的臭豆腐。所以啊,我們都應該向豆子學習。”陸游聽後,也是嘖嘖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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