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個男子的聲音溫柔地來自身後:“你知道這是什麼花麼?” 唐婉心底悚然一驚,轉身厲聲喝道:“誰?” 來人卻含笑看唐婉,“怎麼唐姑娘連我都不認識了?”唐婉定睛看清了來人,才略略放下心來,自知失禮,微覺窘迫, 欠了欠身道:“世子每次都愛在人身後突然出現,難免叫人驚惶。”

趙士程微微一笑:“看來是我嚇著姑娘了。菊香說你今天心情不好,在後院一個人發呆,讓我過來安慰安慰。不想卻驚著姑娘了。唐突之處,還請姑娘多多諒解。”他語氣懇切,並不似從前那樣輕薄。月光清淡,落在他眉宇間隱有憂傷神色。

唐婉暗暗詫異,卻不動聲色,道:“今天確實心情不太好,喝了點酒,不過只是薄醉,謝世子關懷。”

趙士程似乎洞穿唐婉隱秘的哀傷,卻含一縷淡薄如霧的微笑不來揭穿。只說:“唐姑娘似乎很喜歡這些小花。”

“確實。只是平時甚少見此花,很是別緻。”

“那你知道它叫什麼名字嗎?”

“不知道。我看此花這個時候盛開,它大概是人稱薄命之花的‘夕顏’吧。它悄然含英,又悄然凋落,無人欣賞。也只有我這種薄命的女子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唐婉話語中充滿了哀傷,想起了自己悲慘的命運。自古佳人多命薄,閉門春盡夕顏開。這夕顏花開,想必是怕自己太孤單來與自己做伴的吧。

趙士程緩步過去,伸手摘了一朵在指間,放在鼻子下聞了一聞,目光卻轉向別處,“姑娘何必如此傷感?過去的就讓它一切都隨風而去吧,追也怕是追不回來,又何必再沉溺其中,再讓自己過得十分辛苦呢?你還有親人,還有菊香,還有我。”

唐婉心裡微微一沉,不覺往後退了一步,臉上浮起難以捉摸的表情,“世子說笑了。”

趙士程微微嘆息, “其實事情走到這一步亦未免不是好事,它至少可以讓姑娘看清了哪些人是嘴上對你好,哪些人是真正對你好。”

一隻野獸受了傷,它可以自己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然後自己舔舔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唐婉聽到趙士程提及過去的事情,神情頓然一變,不爭氣的眼淚就當著趙士程的面流了下來,半晌也不說話。趙士程見狀,知道自己又勾起了唐婉對那些傷心往事的回憶,便悄悄地拿出手帕遞給唐婉擦拭。唐婉接了過去,擦拭過後,心中感激向他致意:“多謝世子。” “其實姑娘冰雪聰明,我的話也是多餘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姑娘不妨換個角度想一想,也就會釋然了。”

唐婉低下了高貴的頭,悽慘一笑,“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趙士程悠悠一嘆,接著說:“我知道姑娘對陸兄有情,這份情意比那山還要高,比那海還要深。可是,陸兄他又為你做了些什麼呢?真正愛一個人應該是可以為她去生、為她去死的。他若果真做到了,你又何苦走到今天這一地步?”

唐婉聞言後黯然失神。趙士程所說的,句句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了。她恨陸游太不爭氣,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一片深情。這一切自然都逃不過趙士程的眼睛。他看了一下手中的花,又道:“哦,對了,我忘了跟你說了,這花它不叫‘夕顏’。‘夕顏’是沒有花香的,它卻有。它叫‘曇花’。我最喜歡的花就是它。”

“這是‘曇花’?”唐婉有些驚訝。

“對,這是‘曇花’,又名韋陀花。此花跟‘夕顏’花一樣,都是夜間開放。關於‘曇花’,這裡面也有著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你要聽嗎?”

今晚的趙士程簡直是讓人刮目相看。唐婉沒想到平時看上去是個花花公子一樣的趙士程其實也還裝著一些她也不知道的東西。“你說吧,說來也讓我聽聽。”

“這曇花啊,她原是一位花神,她每天都開花,四季都燦爛。她還愛上了每天給她澆水除草的年輕人。後來此事給玉帝得知,玉帝於是大發雷霆要拆散這對鴛鴦。玉帝將花神抓了起來,把她貶為每年只能開一瞬間的曇花,不讓她再和情郎相見,還把那年輕人送去靈鷲山出家,賜名韋陀,讓他忘記前塵,忘記花神。多年過去了,韋陀果真忘了花神,潛心習佛,漸有所成。而花神卻怎麼也忘不了那個曾經照顧她的小夥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時分,韋陀總要下山來為佛祖採集朝露煎茶。所以曇花就選擇在那個時候開放。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氣綻放在那一瞬間。她希望韋陀能回頭看她一眼,能記起她。可是千百年過去了,韋陀一年年的下山來採集朝露。曇花一年年的默默綻放。韋陀始終沒有記起她。直到有一天一名枯瘦的男子從曇花身邊走過,看到花神憂鬱孤苦之情。便停下腳步問花神‘你為什麼哀傷?’。花神驚異,因為凡人是看不到花神的真身。如果是大羅金仙頭上有金光、如果是妖魔頭上有黑氣、如果而凡人頭上是無任何靈光。剛剛從身邊走過的明明是一個凡人,如何看得見自己的真身。花神猶豫片刻,只是答到‘你幫不了我。’又默默等等待韋陀的花神不再回答那個男子的話。四十年後那個枯瘦男子又從曇花身邊走過,重複問了四十年前的那句話‘你為什麼哀傷?’花神再次猶豫片刻,依然答道‘你也許幫不了我。’枯瘦的男子笑了笑離開。在四十年後一個枯瘦的老人再次出現在花神那裡,原本枯瘦的老人看起來更是奄奄一息。當年的男子已經變成老人,但是他依舊問了和八十年前一樣的話‘你為什麼哀傷?。’曇花答道‘謝謝你這個凡人,在你一生問過我三次,但是你你畢竟是凡人,而且已經奄奄一息,還怎麼幫我,我是因愛而被天罰的花神。’老人笑了笑,說‘我是聿明氏,我只是來了斷八十年前沒有結果的那段緣分。花神我只送你一句‘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說完老人閉目坐下。時間漸漸過去,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開始從老人的頭髮向眼睛劃去,老人笑道‘曇花一現為韋陀,這般情緣何有錯,天罰地誅我來受,蒼天無眼我來開。’說完,老人一把抓住花神,此時夕陽滑到了老人的眼睛,老人隨即圓寂,抓著花神一同去往佛國去。花神在佛國見到了韋陀。韋陀也終於想起來前世因緣,佛祖知道後,準韋陀下凡了斷未了的因緣。因為聿明氏的老人違反了天規所以一生靈魂漂泊。不能駕鶴西遊、也不能入東方佛國淨土,終受天罰永無輪迴。曇花一現,只為韋陀。所以曇花又名韋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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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士程俊秀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憂鬱,他的目光迷離,彷彿看著很遠的地方,背影微微的有如盪漾的水波紋動。他這哪裡是在講故事,分明講的就是他自己。他自己不正是象那花神一樣的執著嗎?

月光照射在他翩然衣袂上,漾射出一種剔透的光澤。故事講完了,整個院子裡彷彿一下子也被這個故事感動了。四周一片靜默,蟲兒們也停止了彈奏。只有風聲在樹葉間無拘穿過,漱漱入耳。兩人瞬間相對而視。徐徐清風把唐婉的鬢髮吹得絲絲飄飛,也把趙士程的青衫吹得微微作響。唐婉低下了頭,夜來溼潤的空氣撫慰著清涼的肌膚,她慢慢咀嚼他話中深意。

良久,他語氣遲遲如害羞的小孩在她耳邊響起:“婉姑娘,嫁給我吧。從我碰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了你是我這一輩子真心要愛的人,我好希望自己是那天上的雁,不管你到哪兒,我都生死相隨。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我不會讓你再受別人的傷害。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知道嗎?你不開心,我也同樣的不開心。那麼,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放下過去的這一切,重新來過呢?”

趙士程的這一番表白,讓唐婉的內心頗為驚動,隱隱不安。銀線繡了蓮花的袖邊一點涼一點暖的拂在手臂上,說不出的感覺。天下最美好的愛情為什麼都要那麼的傷感呢?答應吧,她自己心中過不去。她忘不了那些恩恩愛愛的日子,那些留在山坡上、留在烏龜橋上的誓言。拒絕吧,可是目前的她還能再堅持些什麼呢?

陸家把她趕了出來之後,還非要把她趕盡殺絕,一絲活路都不給。更為可恨的是這陸游,在他父母面前唯唯諾諾也就罷了,還竟然也懷疑起自己對他的感情。這樣的日子還能繼續過下去嗎?她覺得自己的前途越來越看不到希望的亮光。回想這段時間以來,趙士程對自己的關心的點點滴滴,趙士程確實是愛自己的。可以說甚至為了她陷入瘋狂。要說讓她全然沒有一絲感動,那也是虛偽的。有時候她甚至在想要是陸游能有趙士程對她那樣的好,那該有多好啊!

如今,她愛的人已經不愛她了,她該怎麼辦呢?是仍然這麼漫無目的的等下去還是選擇站在面前的這個愛她的人過一生?從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選擇。今晚,她的意志開始動搖了。她心裡有模糊的絲絲溫暖,回首微笑:“你剛才說些什麼?我沒有聽清。你能再說一遍嗎?”

趙士程聽後彷彿有些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沒有聽錯吧?他掩飾住自己內心狂熱的興奮,又一字一句地重複了剛才的話語。“婉姑娘,嫁給我吧。從我碰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了你是我這一輩子真心要愛的人……”

唐婉用手帕拭去了自己眼角悄然流下的淚滴。那晶瑩剔透的眼淚,不知道為誰而流……一陣風兒吹過,一片梧桐樹葉搖搖晃晃地掉落在地上。這樹葉的離去,到底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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