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見程劍進了翠紅樓,門口兩個龜奴正好在聊天,程劍披著無形披風,就站在他們旁邊聽得真切。

“嘿,沈媽媽今兒個又有福了,和那老賭棍在樓上風雅間玩了有一個時辰了吧?”

“可不是嘛,哎呀,這老賭棍也不知有什麼本事,那麼多姘夫,就那老賭棍跟沈媽媽玩得最久。”

剩下的都是一些市井葷話,程劍聽了沒什麼價值,就順著他們所說,摸到了翠紅樓樓上的風雅間。

走到風雅間門口,程劍發現這門從裡面鎖住了,從風雅間裡傳出來奇怪的響動,門外龜奴窯姐時不時穿梭往來,程劍即便是藉著無形披風隱去了身形,也無法強行開門。

於是程劍便走到一旁的窗戶下,以手沾了唾沫,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窟窿眼,從窟窿眼上朝風雅間裡望了過去。

可惜風雅間的床前也擺了一面碩大的雕花仕女屏風,把最裡面的紗幔雅床給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床尾的兩根紅木床杆,還有床頭一小個角落。

如此,程劍便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只見程劍的爺爺程大棍的身影,在雕花仕女屏風後面不斷的忙碌什麼,最奇怪的是,床位的兩根紅木床杆上,用紅繩子綁著兩隻玉足,腳心朝上,腳背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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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劍心裡奇怪,自個爺爺跟老鴇子狎妓就狎妓吧,怎麼還把人家綁起來了?

他出身市井潑皮,雖然才十三歲,卻早就懂得男女床笫之事,但是似程大棍把老鴇子人這般綁起來,卻是頭一回聽說!

哎呀不好!完了!

程劍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莫不是爺爺這些年一直沒給銀子,和沈翠娘這老鴇子翻了臉,要把沈翠娘殺了?

此時千萬莫要做聲,等爺爺宰了沈翠娘那老孃們,我再去想辦法幫爺爺毀屍滅跡!

於是,程劍又屏住呼吸,在窗戶上的窟窿眼上偷看了一會之後,正想回家拿火玉戒指來幫忙的時候,更加奇怪的一幕又出現了。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屏風後面的程大棍忽然道:“說!你是誰的女人!”

“我是程大棍的女人!”裡面沈翠娘嬌弱的聲音道。

接著又是“啪”的一聲脆響,程劍爺爺的聲音又問道:“那老子打你,你喜不喜歡?”

“喜歡!”沈翠娘嬌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啪!”這回程劍聽清楚了,是皮鞭打在人身上的聲音,隨後程劍的爺爺又問道:“說!你多喜歡老子打你!”

“喜歡!我最喜歡大棍打我了,大棍一天不打,我皮就癢癢!”沈翠娘道。

……

程劍回到家正盤算著明日穿上無形披風,到姑蘇城裡最大的錢莊當鋪,摸些銀子回來花。

卻見他的老爹程弟大和老孃鄭氏,已經面色陰沉的坐在家裡了。

程劍心下暗叫不好!

賭坊夜晚的生意最好,若是沒什麼特別的事,程劍他老爹和老孃至少要在賭坊那忙到亥時,月上中天了才回家。

只是每一回程劍的老爹老孃提早回家,基本上都是因為程劍在學堂裡闖了禍,被嚴厲的趙秀才告到家裡來,這等情況下,程劍便會挨鄭氏狠狠的一頓臭揍,從程劍開始蒙學至今,鄭氏為此已經打斷了三根用來教訓程劍的青竹條!

程劍回想起今天早上在學堂裡公然睡覺,挨了趙秀才的打。

如今老爹和老孃這臉色陰沉如水的樣子,這九成九是趙秀才又到家裡來告狀來了!

“可惡的趙秀才!呸!小比揚子的!”程劍想到這,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隨後程劍藉著無形披風的隱匿身形的功效,悄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可是他進了房間,卻是左思右想都不對!

總不能老躲著吧?

躲誰也躲不過自己老孃啊!

“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豁出去了,要不然捱揍捱得更狠!”程劍在自己的房裡漸漸想了個明白。

程劍外公家是殺豬的屠戶,鄭氏更是遠近聞名的市井潑婦,否則怎麼製得住他那個潑皮無賴的老爹?自己老老實實出去認錯,興許還能少捱打,要是真躲著不見,等被鄭氏抓住了,少不得又要打斷一根青竹條!

想到這裡,程劍把無形斗篷一收,耷拉著腦袋就走出房門認錯去了。

只見程劍耷拉著腦袋,走到鄭氏跟前,普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著臉道:“娘!孩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在學堂上睡覺了!”

程劍這一跪,就差聲淚俱下了,他實在是害怕他老孃鄭氏的青竹條!要知道程劍從小就調皮,鄭氏甚至養成了隨身攜帶青竹條的習慣,只要程劍一亂來,反手從身後抽出青竹條就是一頓殺豬般的毒打。

程劍跪在地上,皮肉繃得緊緊的,就等他老孃的青竹條打在身上!

可是隔了許久,程劍左等右等也不見青竹條打在他身上,抬頭一看,卻發現鄭氏根本沒有打他的意思,更是坐在椅子上靠著家裡吃飯用的八仙桌,眼眉低垂一聲不吭!

鄭氏見程劍抬頭看她,眼皮似很沉重的樣子只是微微抬了抬,看了程劍一眼,便再次靠在八仙桌上,嘆了口氣叫著程劍的小名道:“胡牌啊,你以後若是不想讀書,那就別去讀了,趙先生那的束脩學金也確實貴了些,你要是喜歡玩骰子,以後就跟著你爹,給你爹幫忙去吧!”

“啊?”程劍長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心讓他讀書當官光宗耀祖的鄭氏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來?

程劍的老爹程弟大自小便是個市井潑皮,又沒什麼靠山,就算開了賭坊有點銀錢,年輕的時候也沒什麼姑娘家願意嫁給程弟大這種潑皮!好不容易蹉跎到三十歲,才娶了鄭氏這麼個明媒正娶的媳婦,姑蘇城裡和他同歲的男丁,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有些甚至都訂上親了。

程弟大能娶到鄭氏也是個巧合,鄭氏出生的時候程劍的外婆難產死了,又是虎年出生的女子,有心人便以此為由說鄭氏是白虎煞星,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

如此鄭氏即便生的不難看,卻也到了二十五歲還沒嫁出去,成了姑蘇城媒婆圈子裡有名的一個老姑娘。

好不容易嫁給了程弟大,人家又說程家兩代都是潑皮無賴,鄭氏又是白虎煞星,克母、剋夫、克子,從此程家必然祖孫三代都是不務正業的市井潑皮無賴,再也翻不了身!

生性潑辣好強的鄭氏哪裡受得了這種氣,與那些散播閒言碎語的長舌婦大吵一架,可是人言可畏,人家見鄭氏潑辣,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可是在背後卻說得越發厲害,說什麼的都有。

鄭氏再潑辣也只能和人吵架,卻不能堵住那些愛嚼舌根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悠悠眾口,有些還是他們家的親戚。

如此,鄭氏便發誓要替程家養出一個舉人老爺揚眉吐氣,最不濟也應該是個秀才相公,程家就可以出頭了,要知道,身上有了功名,在公堂上見到縣太老爺都不用下跪!

這才有了鄭氏明知趙秀才那個學堂的束脩學金貴的離譜,也要咬著牙把程劍送去讀書的事。

這些事情,程劍都是知道的,他曾經猜測,就算是到了自己成了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只要他老孃鄭氏還在世就會逼著自己讀書習字考功名!成為科場上的一個笑話。

也正是如此,程劍才絕不相信鄭氏會說出這等話來!

看來這一次他在學堂上公然睡覺,自個老孃是真的怒了!

程劍此時再抬頭看自己的老孃,卻只見鄭氏的容顏在搖曳的燭光下是如此的憔悴,眼角上微微爬著幾條皺紋,向後梳起的秀髮上,竟然有了些許白色的頭髮!

莫非這就是趙秀才教過的哀莫大於心死?

以往自己調皮搗蛋偷雞摸狗,就沒少讓老孃鄭氏著急上火,今天早上在學堂裡睡覺,確實過分了些。

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在學堂裡睡覺,把老孃氣成這樣?

程劍此時再也忍不住,兩行眼淚刷的流了下來,什麼修仙,什麼問道,什麼斬妖除魔,什麼威風八面,都不及母親的一根白髮!

程劍跪在地上,跪著向前挪了兩步,抱住鄭氏的大腿大哭道:“娘,孩兒知錯了,以後一定好好讀書,再也不會惹您生氣了!”

鄭氏看他哭得真切,用手撫摸著程劍的頭髮,又是嘆了一口氣,輕輕道:“哎……你要是好好讀書,讀出點名堂來,咱們家就不會被胡班頭和江老大欺負成這樣了……”

程劍聞言,心中咯噔一下,頓時覺得好像今晚這事情,似乎不僅僅是趙秀才來告狀這麼簡單,他放開手直起身,一邊把臉上的眼淚擦乾,一邊問道:“誒?這跟胡班頭和聚財賭坊有什麼關係?”

胡班頭程劍熟得很,縣太老爺的小舅子,程劍他們家的弟大賭坊為了經營,給胡班頭的孝敬月例銀子一直是足足的,不敢絲毫馬虎。

聚財賭坊程劍就更熟了,就開在勾欄巷,那家賭坊的江老大是城裡另一夥潑皮無賴,老爹程弟大帶著人跟江老大幹過好幾架!互有勝負。

但是聚財賭坊的江老大充其量也就和自個老爹差不多,也是在胡班頭面前點頭哈腰的小腳色,每月給孝敬銀子才混下去的,怎麼他們兩個忽然間合起來,一起打壓他們家的弟大賭坊了?

“今天晚上胡班頭和江老大過來咱家的場子裡說,要麼以後咱家的賭坊別開了,以後全姑蘇城只有一家賭坊,那就是聚財賭坊,要麼每月給胡班頭上交一百兩銀子,否則就咱們家的賭坊查封掉!”在一旁推頭喪氣的程弟大介面道。

“每月一百兩銀子?那可是場子裡每月九成的收入!那不是要逼死咱們嗎?”程劍驚奇道。

弟大賭坊雖然是程劍的老爹開的,但是每月所得,也要分給那些幫忙看場子的叔叔伯伯,一個場子養著二三十號人和他們的一家老小呢!

“這事透著邪性!按道理江老大可沒那本事讓胡班頭完全站在他那邊,可胡獻那王八蛋就是這麼幹了!”程弟大一拍桌子道:“想這麼多也沒用,都睡覺去吧,明天老子再想想辦法!”

說完,也不管程劍和程連莊兩個孩子,當著他們的面就把鄭氏橫抱進了裡間臥室。

“胡班頭……江老大……小比揚子的!”這一夜,程劍整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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