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仙人崖便已是樹蔭婆娑,崖下不遠處可以看見好些村莊炊煙繚繞,那是百姓人家正生火造飯!然而,伴著這曼妙的畫面,極不和諧叫嚷聲的幾乎穿透了整個崖山,已然開始勞作的農人抬頭望向崖頭的寺院,皺起了眉頭,卻不知哪裡到底生了什麼。

叫嚷,與其說是叫嚷,不如說是嘶嚎、抽泣。而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便是張左耀。

還是那間禪房,還是面對覺印,張左耀依舊笑容滿面,不過此刻,這個笑容,在覺印和尚眼裡,充滿了殺意,充滿了恐怖。因為就在剛才,六十四條性命就是在這淺淺的笑容裡灰飛煙滅了……

被殺的,自然是華嚴寺各寺院的和尚,覺印什麼表情,張左耀可以想象,不過,此刻,他卻沒有關注這個,而是同立於身後的一位老者聊了起來:“同飛老哥,這次麻煩你了!”

“都使哪裡話,但有差遣,李某自當盡力!”

回話的老者須皆白,金冠武鎧手握橫刀,一副戰將裝扮,和其皺巴巴的面龐極為不合,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不過,張左耀對這個人倒是頗有印象的,畢竟當初人家舉縣投誠自己,讓蜀軍未用一兵一卒拿下了秦州秦嶺縣,此人便是秦嶺縣縣慰李盡李同飛。

“呵呵,老哥,當初我讓你做縣令,你就是堅決不肯,沒想到,還有這身行頭啊!”搖搖頭,張左耀有些琢磨不透的表情,從穿著的明光小鎧看,多處修補卻依舊鮮亮,李同飛必然也是個好武之人,當初他在秦嶺縣,也確實擔著這縣慰一職,,不過,李同飛畢竟已經年近六旬了,自己拿下秦州,是提議提拔他為縣令的,卻沒想,這人堅決不受。

“嘿,都使,你是不知道,雖然沒做過將軍,不過,李某那也是死人堆裡爬過的人,若說整天對著那些策子,怕是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也謝過都使當初成全!”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大家似乎有意忽略了癱坐與禪房另一頭的覺印主持,還好,不一會,重重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張左耀這才停下了聊天。

“稟將軍,惡僧共計六十四人,已然全部伏法,特來交令!”一個侍衛提著亮晃晃的刀身走了進來,他的褲腿上身上,滿是猩紅的血汙,顯然是剛剛殺過人的。

“好!”淡淡的收聲,張左耀偏頭看向了覺印,卻見覺印如同見了魔鬼一樣縮成了一團,哪裡還有半點主持的風度。

“別縮了!”蔑視的一笑,張左耀這才開口:“其實,佛門指人向善,為人祈福,我還是很重視佛門的!”

‘啪!’一封信紙被張左耀拍到了桌子上:“拿去看看!嗯?”

覺印似乎沒有力氣行動,不過,張左耀一瞪眼,他又不敢耽誤,屁滾尿流的爬了過來,到了張左耀面前,他努力站起來,腿卻抖得厲害,好半天才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去拿信紙,不過似乎除了腳,他的手也有些不聽使喚,抓了好幾次他才拿到手!

“……華嚴寺懺悔書……??”

極力不去想剛剛的殺戮,覺印這才看了下去,不一會,靜靜的禪房只留下了他一個人含糊不清的讀信聲。

懺悔書,顧名思義,自然是認錯道歉的書信!認的,自然便是華嚴寺不法僧徒強佔土地、驅逐百姓之事。道歉的物件,自然是麥積鎮周邊佛民百姓。不過此刻,這些都不是覺印最關心的,他最錯愕的是,他赫然現,這個道歉書並非以秦州節度府的口吻,而是以他華嚴寺主持的身份!‘難道最後是我自殺謝罪?’想到這裡,覺印又是雙腿一軟,險些跌倒!不過直到信末,交代了此次大開殺戒是自己請求節度府出兵,一舉肅清寺院內部賊人時,他還是沒有現如何處置自己的!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都……使!沒……沒了?”腿腳不在抖了,絕影躬身把信放回了張左耀身前的小案上,說話卻還有些不利索。

張左耀自然知道覺印問的什麼沒了,不過他還不打算放過覺印,冷冷一哼,“沒了!你還覺得不夠?不要得寸進尺,這已經是我對你們佛門最大的退讓了!敢再提要求,我就學唐武皇帝!!”

“不,不,不!”覺印一臉驚恐,連連搖頭!

覺印之所以沒有被當做禍殺掉,最大的理由,便是他是個真正出家的和尚,而且,他最初囤地積糧,確確實實也是為了華嚴寺的生計,再者,他對節度府來說,也還有利用價值,所以,在昨夜與劉函徹夜商討之後,張左耀這才留下了他的性命。

“好了,剩下的事情,怎麼辦,我想你應該清楚了。”

拍拍屁股走人。是的,就是這樣,張左耀離開了華嚴寺,下了仙人崖。隨同他一起的,還有李同飛!山崖下,細細交代了李同飛一些話,張左耀直奔官道東行而去。而李同飛呢,則是帶著幾個侍從往相反方向奔去,不久又是一處偏峰出現,連綿數個高聳山勢,這裡便是麥積另一個重要地點,雕巢避暑宮。

三天後,華嚴寺佛門血案開始向外流傳,只有一個訊息,張節度使大開殺戒,滅佛殺僧,百姓有人驚恐,有人錯愕!真正的佛民有人憤憤不平,有人怒不可遏,當然,也暫時沒有人敢把張左耀怎麼樣,秦嶺縣四百兵丁在劉函的指揮下牢牢控制著仙人崖極其周邊!只是更大的危機似乎有醞釀的可能。

不過,緊隨著滅佛訊息的傳播,秦州境內的各大寺廟以及各大家族卻同時受到了出自華嚴寺主持覺印的親不手書《華嚴寺告父老書》,其中詳細闡述了近幾年華嚴寺因糧食而起的變化,以及作惡者的斑斑劣跡以及自己這樣的禪師被迫害,受凌辱等等情況!那是聲淚俱下的懺悔華嚴寺對百姓對佛民的傷害。當然,很多人都沒有注意,在信的末尾,覺印用一行微末的字樣寫到:華嚴寺以佛之名倡導秦州境內各家佛寺肅整,以振佛門清譽,楊我佛法。

滅佛事件第九天,秦州境內大大小小七十六家寺廟幾乎都被各縣衙衛所兵丁包圍,徹查之下,有的寺院非但圈地驅民,甚至有假廟存在,明裡住著和尚僧侶,暗地裡卻都是些雞鳴狗盜自卑,更離譜的是天水縣內有一間寺院,以蓄養奴婢為由收容煙花女子,竟然做起了皮肉生意,拿到劉函報告的張作耀哭笑不得,真不知道這家廟宇到底生意可好,‘香客’可多!

當然,這樣的大事件,張左耀不可能不與人溝通,在秦州各府忙得不可開交之時,陳倉,山南道節度府府衙卻是一番世外桃源,清淨自在的摸樣,不過,除了一人,那就是這座節度府的主人,山南道節度使張虔釗。

“噠!噠!噠!”

一面輕輕敲擊桌面,張虔釗一面捋著鬍鬚,而他的手邊,是張左耀快馬加急送來的書信,事關流民,張虔釗自然沒有輕慢:“這個混小子,還真敢!殺佛之事都敢,真是年少所以才敢輕狂啊!不過為流民之事如此行事,也不無不可,哎,再幫他一把把!”

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沉思,半響,張虔釗輕輕一笑,這才在信紙上落下點點墨跡!

張虔釗不知道,敞開的大門外,家裡的僕役很是驚訝,老將軍很久沒有露出笑臉了,據說因為中原舊主之事很難過,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僕役當然不知道,因為流民一事按當初的約定上報朝堂,加上康福造勢,形成了邊疆暗流湧動的假象,果然免去了自己武夫入朝的尷尬,也就除去牽扯進帝王更迭的漩渦,再看流民安置情況,想來不久的將來,又是一件功績,雖然很小,在這個特殊時期,似乎又那麼特別!

張虔釗寫信,寫有兩封,一封由節度府上呈門下省。一封則是私信遞交於御史臺毋昭儀中丞手裡。顯然,當張虔釗堅決杜絕參與蜀國低位更迭的風波中之後,他便決定站到而來毋昭儀等一批先帝的擁護者中,也就是中立派別。

蜀中忙碌,張虔釗的日子好過許多,但他的對手,隴東開國侯康福的日子卻不怎麼好過。張左耀牽引流民入境,在最初,康福不過認定了這只是一個自己博得反攻蜀北的機會而已,卻不想,流民湧入了一批又一批,目前數目已過兩萬,秦州,卻一直安安穩穩,康福也想過給張左耀下絆子,不過,想想盟約,想想自己的名聲,再看看不斷從背面湧來的那些百姓,康福下不了那個手,再看看河東戰局,康福更不願意動手了。

“哎!”抖動自己的嘴唇,康福有些傷感:“大好河山,數萬兒郎,他們怎麼能說丟就丟了呢?本生,你說,他們怎麼就能這麼幹了?”

膀大腰圓的康福還是很胖,至少作為一個武將,他胖得有些離譜,臉上沒有橫肉也就算了,怎麼還長了那麼多肥肉!不過,他的第一戰將辛寂辛本生此刻卻不覺得康福胖,卻有些擔憂的說到:“侯爺,別想太多,近日你都消瘦下去了,當初秦州那小子說得好。你我都是有心無力,且看著吧!”

“是啊,有心無力!”康福搖搖頭,卻又忍不住想,真的如此嗎?突然他又想起了張左耀的話,“……河東激戰,張敬達獨木難支,無論是否會兵敗,勝是絕無可能!唐王所調集的大軍已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我料不錯,非但各鎮大軍會前往,唐王定然會親率禁軍助戰,如此一來,勝則安內,敗則亡國!不過,對於這一切,無論侯爺還是晚輩,都鞭長莫及!而在這場命運之戰中,最遭罪的,絕對還是中原百姓,既然救不了國,希望侯爺可以放手為民做些事情…….!”

“力所能及?”又是一聲無奈的嘆息,漸漸地,康福閉上了眼,似乎在做什麼掙扎,好一會,在辛本生的注視下,他猛的睜開了眼:“好,管你們昏天黑地,康某只做力所能及之事,本生,你這就跑一趟,告訴咱們的老夥計們,我康福此刻誰也不認了,只認百姓,再給西面遞個話:既然做了,就做到底,流民之數,仍將擴大!”

“是!”辛寂沒有半點猶豫,領命轉身,大步離去。作為戰將,再加上對侯爺的信任,他本就無需考慮太多,只管執行,在他心裡,侯爺就沒有錯過。

辛寂離開了,而大堂中的康福則立起來身,度起了步子,圓圓的身子就這麼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而康侯爺剛才坐立的凳子旁邊,一疊厚厚的密報規整的放在哪裡,任由窗戶吹來的微風摔打,不停掀起一角,似乎昭示這裡每每記述的都是些動盪的大事:“……八月二十一,張敬達於晉安寨死於副將楊光遠、安審琦之手,此二賊開寨門應契丹大軍破城;晉安寨馬猶近五千,鎧仗五萬,契丹悉取以歸其國,悉以唐之將卒授石敬瑭收編…….八月二十九,北敗訊息密入官家大營,馬軍都指揮使康思立憤惋而死……九月初一石敬瑭以晉安朝廷軍大敗為由,遣使入北方諸州勸降各部,侯爺處隴西,晉使或晚十餘日便到…….九月初三,代州刺史張朗斬晉使,不降契丹;九月初五唐王使節呂琦入忻州,成敗未知……大將軍高行周高行周、符彥卿引敗兵數十脫困,不知去向…….!”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