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穩紮穩打
張哥的風格實在太穩健了，他上任的第一個月啥都沒幹，整天就是蹲在衙門裡，外頭都不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一些日常事務都是他的那套班子在日常打理。
這個訊息自然也傳到了趙禎的耳朵裡，這天他正在花園裡與還在服喪期的王安石對弈，正巧就聊起了張哥這個愣子。
王安石這次之所以能提前進京，正是因為趙禎經過這一輪挫敗覺得王安石的新政之法已經迫在眉睫，所以這番便啟用了這個知名的刺兒頭。
而當趙禎提到那愣子這些日子在任時的所作所為時，王安石倒是不以為意的說到：“官家我倒認為你說的這愣子不錯。因這新官上任之三把火，那也需熟稔官場之道，這十七八的孩子陡然出任一地父母官，先不說聖賢之書上是否有為官之道，就是當地的民風民情都需要一陣子時間去調理，若是他也與旁人一樣上任三把火，那與其說是治理倒不如說是逞那一時的威風。”
趙禎聽完之後也算是豁然開朗了：“那若真是如此，以他這個年紀，可是太穩健了。”
“官家莫要著急，靜待時日便是。”
而就在這時，趙蓉的宮女如意匆匆前來，行禮道：“官家……公主又發脾氣了，將吃飯的碗快給砸了，還咳了血出來。”
趙禎一聽就急了，連忙起身就跟著如意前往了趙蓉的寢宮，過去之後就見趙蓉躺在床榻之上，氣若游絲的模樣惹人心疼。
趙禎看著被扔在地上的碗快，但提鼻子一聞卻是滿滿的醪糟紅糖煮蛋的香味，趙禎看著這原本乖巧現在一天發八次脾氣的女兒，倒也是滿心的無奈。
“這血哪裡來的？”
“哎呀……我要死了……哎呀……”趙蓉在床上痛苦呻吟。
而趙禎則在旁邊翻找了起來，竟在趙蓉的床頭地上找到了一個小瓶子，開啟之後聞了一下，裡頭竟然裝的是用胭脂化出來的水，倒出一點來就與那鮮血的顏色一模一樣。
身為皇帝他應該生氣，這可是欺君之罪，但作為父親，他只能感嘆女兒越來越調皮了。而為了自己體統，他只是輕輕把這個造假的罐子給放到了一邊，坐在那輕聲問道：“你就那麼想出宮？”
趙蓉沒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咳嗽，看上去真跟要死了似的。
“朕準了。”
趙蓉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仍然在假惺惺的咳嗽了幾聲，直到趙禎再次開口說道：“你去尋你那個憨哥哥吧。”
聽到這裡，趙蓉曾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真噠！？”
趙禎看到她這個樣子也不想多說話了，只是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然後就背著手離開了。
但趙蓉哪裡現在到底還是年紀很小，沒有體會到父親此刻的失落，而是掀開身上的毯子就歡呼了起來，然後就開始張羅起出宮的準備工作。
“如意啊，你說我去了之後幹點什麼呢，要不我去當個捕快吧。我一直就想當個捕快，懲惡揚善！”
宮女也只是賠笑。
而就在這時，張哥終於出關了，他第一件事就的讓縣丞將餘杭縣裡的幾個富商家的當家叫了過來，那些富商倒是覺得沒所謂，主要是他們認識這個小縣令，那不就是縣裡窮人老張的兒子麼，現在不過就是當了個小小的縣令罷了，芝麻米粒大的官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不成。
所以他們稀稀拉拉的來了，但這來時候好好的，回不去了……
因為張哥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將縣裡積攢的過往卷宗都整理了一遍，把裡頭的冤假錯桉都給摘了出來，然後幾乎件件都跟縣裡這些富商有關聯，他讓這些人來就是為了讓他們自投羅網的。
一下子，一個縣裡大大小小的產業商人被他扣了大半，接著張哥根本都不帶廢話的，直接開堂審桉，三十七個人，當場給判了二十八個。
判決的結果也簡單，就是抄沒家產、田地歸公，剩下的九個雖然沒立即判，但卻也在一番談話之後，乖乖的將自己在縣裡的田地給交了上去。
而這一下張哥算是捅了馬蜂窩，他們這些富商哪個不是關係盤根錯節的，他們當然不可能服氣，於是就打算第二天直奔京城去找人搞這個芝麻官。
但沒想到就在這天夜裡，一批快馬已經飛馳出了餘杭縣，帶著張哥整理出來的切切實實的證據，提前去往了臨安。
幾乎是一夜之間，餘杭縣就變了天，如果換成是別人這麼幹，不出三天縣裡就會出現譁變，但問題是張哥第二天一早就在城門處張貼告示，然後就是分發田地了。
只不過縣裡大部分人是不識字的，所以張哥索性找了個主事帶人來到那邊反覆朗讀，意思就是從餘杭縣收上來的田產將會按照人頭分發給手中沒有田產的百姓，只不過這些百姓並沒有買賣權而只是擁有使用權，種出來的糧食除了交農稅之外，其餘都歸個人所有，而且只要朝廷不徵稅，他也不徵稅，換而言之就是朝廷一天不徵稅的話，糧食多少都歸百姓所有。
有些事口口相傳速度最快，當天下午衙門門口排隊領田的百姓就排起了長龍，而理論上只要戶籍在餘杭縣的人全都有份，甚至哪怕有田但畝數未達標的人也都會得到平均值的田地。
至於田地比較多的則會用免稅的方式來徵收一部分田地，而且領到田地之後餘杭縣的新規也下來了，其實說白了就是嚴格限制土地流動，不再允許私自買賣田地，即便是要買賣也需要上交差不多六成的交易稅。
雖然這裡頭還有很多漏洞，但張哥要第一時間保證當下餘杭縣的穩定，至於商人，商人就是國家的養的豬，現在這會兒正好就到了該殺豬的時間點了。
而即便是這樣現在的餘杭縣仍然是一片凋零，商品流通開始逐漸受到了阻礙，但張哥並不著急，因為這地方可是坐擁京杭大運河呢，雖然因為兵荒馬亂的緣故，大運河如今幾乎都沒人使用了，但大運河還在。
商人嘛，只要錢足夠，他們甚至都敢賣絞死他們的麻繩。所以張哥派人前往了其他幾個縣進行洽談並命名為招商引資。
他們可以在餘杭置辦房產但無法置辦地產，相應的會給予相當豐厚的優惠。
政策出去之後第五天，全縣都在討論這些事，但朝堂上就熱鬧了起來。
這日早朝時，趙禎收到了七八份關於一個小小縣令的彈劾，而且無一例外的都是關於那個愣子的，本該煩躁的趙禎此刻卻是滿臉笑容，因為他早了兩天就知道了全部事情的經過，甚至所有的證據跟相關的律法都被一起呈在了他的面前。
先不說那愣子辦這事兇不兇，就光說他的細緻，那真的是完全不像一個十來歲的年輕人，這簡直就是那種四五十年官場經驗老奸巨猾的老家夥才會幹出來的事，主打就是一個滴水不漏。
而這傢伙也是真兇，真的就是完全不在乎地方上的豪強，直接利用京城班底上兵鎮壓，而那分田地的操作更是讓直接把地方上的叛亂給未雨綢繆了。
更離譜的就是他閉關的一個月，就連後續解決方案都做好了，也都一起擺在了趙禎的桉頭。而且他寫的東西也有意思，就是完全摒棄了書面文章的行文方式，是用一種刻板嚴肅但卻言簡意賅的文體，一條條一件件梳理的清清楚楚，可謂是功課做的十足。
趙禎拿到之後第一時間拿給了王安石看，王安石看完之後甚至都有些驚愕了，因為這裡頭很多東西都是他新政裡主張的，但問題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新政實施起來一定會是一場血雨腥風，但這個官家嘴裡的愣子寫來的東西卻十足的四兩撥千斤，甚至提出了一個很新的東西，就是城鄉博弈論，主張以農村包圍城市，將工業和農業劃分成兩個相輔相成的領域。
王安石拿到張哥寫的東西之後研究了一晚上，拍著大腿喊天縱奇才十五次，因為琢磨“這可行嗎”捏斷鬍鬚八十根。
其實到這裡王安石已經把這個被皇帝欽點的愣子當成自己人了，至於下頭的人要彈劾他？做夢！
果不其然，這時王安石第一個站出來進行舌戰群儒，然後對面以歐陽修為首的保守派就開始跟王安石進行論戰了。
大家都是大老，論戰那自然是激烈而經典的。
保守派嘛，主張的就是祖宗之法不可變，改革派則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論支撐，最後他們把最後的決定權還是交給了趙禎。
趙禎笑呵呵的讓人講手邊的證據遞向了他們，歐陽修等人看到之後，第一時間就羞臊的滿面通紅。
“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已經前往餘杭核實，一切以三司核查為準。”趙禎說完之後，輕輕咳嗽了一聲，下頭的太監高唱一聲“退朝”，接著趙禎緩緩離開龍椅，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沒多久群臣也離開了，而唯獨王安石被趙禎宣了進去，兩人走在花園的路上，趙禎笑得極為爽朗：“哈哈哈哈，朕十二歲繼位以來，唯獨今日揚眉吐氣啊。”
“官家，你說的那愣子，臣以為恐是難得的人才，需好好培養一番。”
“嗯，雖然是個愣子，但看他辦事的確是滴水不漏的人，倒是不像個十幾歲的少年郎。介甫啊，你覺得他與你年輕時相比如何？”
“臣不如。”
王安石倒不是謙虛，他回望過去，自己在官場裡沉沉浮浮多少年了，只知道一頭往前鑽，哪有這般的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看看這小子幹的事，雖然只是一個不大的縣，但看他的手腕和魄力，哪裡能想到這是一個新科舉人第一次當官呢。
“我打算保他下來。”趙禎背著手嘆息道：“我不知還能活多久，不能將一個爛攤子交到子孫手上。我要看看他的法子能不能行得通，看看能不能讓大宋重整旗鼓，不再寄人籬下。”
“官家英明。”
“不是英明，只是我深知自己是個庸才，無法與你們這些天縱之才相比，那便讓你們一展拳腳吧。”
而就在這時，一輛馬車已經緩緩停在了餘杭的城門口，馬車簾子撩起來，露出一張稚嫩又清秀的臉，她瞪著大大的眼睛四處觀察，好像對一切都特別好奇。
“殿下，我們到了。”
“在外頭可莫要叫我殿下，你就叫我的小姐好了。”
趙蓉對侍女說道：“這就是張家哥哥出仕的地方呀，好小啊……”
經過前幾天的風波，這裡的商業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所以路上顯得有些稀稀疏疏，他們的馬車緩緩駛入縣城，因為只有幾千戶人，所以地方並不大。
進去之後沒多久，趙蓉就看到有個人站在一處房屋前，身邊還站著幾個工匠模樣的人，他們手上拿著一張紙，似乎正在說著什麼。
趙蓉眼睛好，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最中間的少年郎不就是她的張哥哥嗎，於是她連忙喚停了馬車，自己則在侍女的攙扶下一路小跑的來到了張哥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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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哥哥！”
趙蓉年紀小，聲音脆生生的，張哥聽到之後立刻就回了頭，看到竟是趙蓉時，他也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餓了……再吃不到你做的飯，我就要死了！”
小姑娘撒嬌嘛，張哥也沒什麼辦法，只能放下手中的圖紙說：“那我去給你做飯。”
“好好好！”趙蓉歡呼雀躍，然後在回去的路上她問到：“張家哥哥，你是在幹什麼啊？”
“準備煉焦炭，然後打算鍊鋼了。”張哥笑了一下：“想給科技樹加加速。”
趙蓉早就習慣他總是會突然冒出來的奇怪話了：“鍊鋼你也會嗎？”
“嗯，會一點。”張哥回頭指著不遠處大概八百畝的空地：“這一片，我打算弄個工業園區來，一兩年之後就能投產了。”
趙蓉看向張哥的眼神裡全是崇拜：“真厲害呀……”
“不過這段時間還得去收集一批好的種豬。打算培育幾年，改良一下出肉率。”張哥說著從懷裡抽出一長條清單：“要幹的事還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