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齊玄素去帝京道府,只是一名主事,所以在整個道府排不上號,可以說隨便一個副府主都比他高。去了紫微堂之後,也是眾多副堂主中的最後一位,實在談不上什麼話語權。

可這次不一樣了,放眼整個婆羅洲道府,他排在第四位,相當於鳳麟洲道府的李天罡,在他前面只有三個人,也就是掌府大真人蘭合虛、掌府真人王教鶴、首席副府主陳書華。還有一位一品靈官,雖然品級高,但因為不是道士,具體排名的時候反而要在齊玄素的後面。

齊玄素初來乍到,第一件事就是把齊玄素介紹給其他人,第二件事則是把其他人一一介紹給他,歡迎儀式本質上就是消解雙方的陌生感。當然,若是張家子弟去吳州道府任職,或者李家子弟去齊州道府任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姚恕以紫微堂首席副堂主的身份代表金闕向眾人宣佈了金闕的任命,從今日起,齊玄素正式成為婆羅洲道府的九位副府主之一,代行次席副府主職責。

然後由掌府大真人蘭合虛向齊玄素介紹掌府真人和其他八位副府主。

七位平章大真人,三道各一位,其餘四位秉持中立,其中代表太平道的自然是鳳麟洲道府的掌府大真人張氣寒,而蘭合虛便是代表全真道的平章大真人。

從這位大真人的名中就能看出,他是“合”字輩,即六代弟子,與三師屬於同輩中人,對於八代弟子而言,已經是爺爺輩,對於九代弟子而言,那就是祖宗輩了。

除此之外,“合虛”還是《大荒東經》中記載的神山:“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虛’,日月所出。”

至於蘭姓,在道門中的確不多,算不得大姓,可不意味著蘭姓是後起之秀,同樣可以追溯到最早的三十六位參知真人,其中有一位蘭姓祖師,屬於全真道,不過一身傳承卻是來自於古閣皂道。

當年金帳入主中原,天下大亂,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由此而鬼道昌盛。閣皂道於北邙山築起鬼國洞天,意圖建造地上鬼國,以暴力手段統一道門。由此引得其他道門派系聯手進攻北邙山,起初時候,閣皂道並不落下風,直到金帳退出中原,天下由亂轉治,大魏王朝建立,人道昌盛而鬼道凋零,閣皂道這才徹底敗落,基本覆滅,只剩下幾個分支退出中原。

一支去了金帳汗國,與薩滿教融合。一支去了鳳麟洲,與陰陽道融合。一支去了婆娑洲,與當地佛門勢力有了一定融合。

這位蘭祖師就是出身婆娑洲一脈,同樣是佛道兼修。只是慈航一脈已經有了三教合一的雛形,而這位蘭祖師則更偏向於“白骨觀”一類的手段,還是帶著幾分陰森氣質。

蘭合虛就是這位蘭祖師的後人,自然也如李家、張家一般,有許多家傳的心得。

其實齊玄素在來此之前已經做過功課,此時無非再把名字與人臉一一對應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代次席的履新,自掌府大真人以下全部到齊,本身就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

這個簡短的歡迎儀式由大真人蘭合虛主持,在宣佈任命之後,齊玄素也簡單講了幾句話,算是一個就職的宣言,再由大真人親自介紹各位同僚,然後便是接風宴。

有資格入席之人,哪個不是辟穀之人?可見就餐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溫飽問題,而是一種儀式了,也是一種社交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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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尾聲,掌府真人王教鶴藉口還有要事在身第一個起身離去。

從始至終,王教鶴的態度一直是不冷不熱,甚至話都沒說幾句。

齊玄素的“任務”具體是什麼,沒幾個人知道,除了地師、天師、東華真人、慈航真人、大真人蘭合虛之外,也就是齊玄素本人和宮教鈞知道。宮教鈞自然不會將這些事情透露出去,那是自絕於東華真人,不要自己的前途了。

大多數有心人只能大概猜出全真道要動一動婆羅洲道府,有些人要倒黴了。至於具體動到什麼程度,那就不好猜了。

殺幾個小魚小蝦敲打一下是動,把王家連根拔起也是動,‎‏​‏‏​‏​‎‏​‏‎‏‏‏其中的區別可是太大了。

不過沒幾個人認為全真道會下定決心將王家連根拔起,畢竟涉及到一位參知真人,大多都是認為要敲打一下王家而已。

王教鶴身為掌府真人,他定然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而且他也知道王儋清與齊玄素的衝突,自然不會對齊玄素有什麼好臉色。

只是王教鶴同樣不認為金闕下定了決心,齊玄素與王家有矛盾不是什麼秘密,在他看來,金闕派一個與自家有矛盾的人過來擔任次席,更多是給他添堵,起到監視作用,免得雙方“同流合汙”,同時表達了金闕的不滿。

若是直接動手,流程上應該是把他調到玉京擔任掌堂,先調虎離山,將他與王家分開,讓他在玉京孤立無援,讓王家在地方上群龍無首,然後再派一位新掌府過來慢慢梳理。可金闕沒有這樣做,那就說明金闕不打算把事情做絕。

至於掌府大真人,年紀大了,在世之日已經不算太多,對於俗務並不上心,大多數時候就是個甩手掌櫃。

王教鶴不會想到,金闕這次是反其道而行之,這何嘗不是一種麻痺。

宴席結束之後,大真人蘭合虛開口道:“陳首席,你代我送姚首席去歇息。”

然後他又對齊玄素道:“齊次席,你跟我來一下。”

齊玄素並非此次任務的主導,他的任務是配合協助這位平章大真人,所以兩人進行一次談話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過在外人看來,卻是王教鶴這位掌府真人先行離去,丟下一個爛攤子,讓一向不怎麼管事的掌府大真人不得不親自出面。畢竟陳書華只是首席副府主,和齊玄素一樣都是副府主的範疇,雙方是勢均力敵,並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上下級關係。

社稷宮分為五大部分,過去是對應儒門的仁、義、禮、信、智,如今則對應五行金、木、水、火、土,並非道門不講仁義禮信智了,而是去儒門化的必要過程。

從正門進來便是土宮,五行居中,也是類似正堂的所在,此地最是莊嚴肅穆,也是最是平常無奇,就與天底下無數的道宮沒什麼兩樣。此時大真人蘭合虛則是領著齊玄素往水宮行去。

一進水宮,放眼望去,就是好大一座湖,時值夏日,又有無數蓮花開得正盛,正應古詩“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在湖上修築了曲曲折折的水廊,通向湖心位置,在那裡有一片修築在水面上的連綿宮殿。除此之外,不乏一些水閣,周圍的岸上也有一些建築。

蘭合虛走在前面,介紹道:“齊次席,你跟我以後就在水宮這邊,王掌府和陳首席則在另一邊的火宮。”

齊玄素心中一動。

水火對立,水火不容。這個佈局,還真是有點意思。

兩人走過水廊,來到宮殿之中,蘭合虛直接去了自己的簽押房。

經過五代大掌教時代之後,道門所有的簽押房佈局都是大同小異,不必再去過多介紹,所不同的是,相較於中原,婆羅洲這邊因為是東西方海貿的一個重要中轉站,除了保持中原和部分當地風貌之外,還有些西洋影響。

蘭合虛沒去書房,而是在客廳坐了下來,這裡有一張茶几和一套西式沙發,他抬手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天淵,坐。”

剛才在外面,蘭合虛對齊玄素的稱呼是“齊次席”,姓加職務。現在兩人單獨相處,他將稱呼改成了齊玄素的表字“天淵”,表現出了足夠的親近之意。

齊玄素坐下去,正想著主動說第一句話,蘭合虛已經開門見山:“天淵,你這個次席副府主可不輕鬆,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你要有所準備。”

齊玄素立刻接著這個話頭說道:“我初來乍到,各種情形不明,正要向大真人請教。”

上下級之間,上司可以平易近人,下屬卻不能不講分寸。蘭合虛稱呼齊玄素的表字是表示親近,可齊玄素不能產生兩人是忘年交的錯覺。

蘭合虛說道:“你之所以被派到婆羅洲道府,看似有很多原因,其實只有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也只有一個要點。”

這裡是蘭合虛的簽押房,不必擔心兩人的談話會洩露出去。

齊玄素問道:“大真人所言極是,那麼大真人認為,這個要點在哪裡?”

蘭合虛沒有賣關子:“在社稷宮,在掌府真人王教鶴。”

齊玄素當然清楚,若是沒有王教鶴的事情,他未必會到婆羅洲道府。

蘭合虛繼續說道:“其中的難點在於,道門不能不教而誅,也不能無故殺人。上一次,東華真人請王教鶴去玉京,已經給出了警告,只是王教鶴執迷不悟,算不得不教而誅。可就算道門決定動手,也要在道義法理上站得住腳,讓別人信服,這就需要足夠的證據為支撐。”

“這就導致一個問題,等到王家真正有所行動的時候,為時已晚,會產生十分惡劣的影響,甚至是造成相當程度的破壞。可防患於未然,又很難抓住王家的把柄,也就是我說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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