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黃沙滿布的城，和內地完全不同的建築風格，黃色的牆壁，大部分是平頂房，不知道他們怎麼做成平頂房的，看著疑似用黃泥塗的牆壁，天花板應該也是用這種材料做的，我就覺得天花板很容易塌下來。少部分是阿拉伯式的圓頂建築。
“這裡有沙狐嗎？”我問。
“關外才有。”王純說。
內地服飾和西域服飾的人都有。有個拉著駱駝的人經過，留著大鬍子，頭上用白布卷成一頂帽子，像阿凡提樣子。街邊的小販有男有女，女的多半鼻子以下蒙著半透明的紗巾，頭上還戴著各種首飾。男的有和內地一樣穿著粗衣麻布的，也有穿著西域白袍的。
“到了。”王純說。
“籲——”馬伕把馬拉停下來。
我和王純相繼下車。
王純拿出一串銅錢遞給車伕。
王純敲門。
一個穿著破爛的少年跑出來開門問：“是誰啊？”
“一氣道盟王權府王家，王純，受貴府李員外相邀特來拜會。”
“你等一下。”少年跑回去，過了片刻，又出來，說：“主人叫你們進去。”
我看了看旁邊這棟房子，平頂，方形，牆壁是黃泥夯成的，有較深的帶護欄的前廊，前面還用圍牆圍起個庭院，中間有口井，庭院右邊種了葡萄藤，都繞上牆了。有幾個下人在院子裡晾曬物品，我看不出是哪種植物的果實。
“道長你可來了，我李世仁可是盼了好久啊。”一個肥頭大耳，也是西域穿著的人出來。
“閣下言重了，有什麼事坐下說吧。”
“對，阿爾切，去把我的葡萄酒拿出來。”李世仁說。
那個開門的少年說：“是。”然後走進屋裡。
我跟著王純和李世仁進屋子裡。
地上鋪著一張大毛毯，繡著許多各式各樣的花紋，看屋頂，一個圓圈狀花紋，有線條從圓心向四周放射狀散開，看不出屋頂是什麼材料做的，應該是木頭吧。窗戶的漆成白色，一根根細木雕成葡萄藤，還有葡萄的花紋。牆角擺著瓶瓶罐罐，有陶罐瓷罐木罐，都畫著非常復雜的花紋。
“站著幹什麼？坐吧。”李世仁對我說。
“多謝李員外。”說完，我也坐下了。
阿爾切給我拿上一杯葡萄酒。
“謝謝。”我說。
我看了看酒杯，木頭做的，杯子摸起來很光滑，杯壁凹凸不平布有各種花紋，凹進去的地方還用黑漆塗著。
“李員外邀我前來，解決令千金之事，信中所述不詳，還望李員外告知詳情。”王純說。
“前年，我帶小女李茉去西域經商，中途她和我們在沙漠裡走失了，我們一行人找了好久，最後因為即將斷糧絕水，就放棄了。當我以為小女回不來的時候，一個男子帶著她回來了，回來後我女兒哭著吵著要嫁給他，我本來也同意的。”李員外說。
“那男的是不是叫顏如玉？”我問。
“不是。”李員外說。
“那男的叫什麼名字？”
“巴圖爾，本來我以為他是西域人氏，想著平時經商不少跟西域人打交道，也同意的。”
“員外是內地人？”我問。
“嗯，我是江南人，從小在江南長大，後來隨父親來西北經商，所以才搬到這。”
“哦。”
“繼續說。”王純說。
“我曾向巴圖爾提親，但被拒絕了。我跟我女兒說了，他不同意，但我女兒不肯聽，一哭二鬧三上吊，非他不嫁。”
“令千金這是心結啊，應該找人開導才對。”王純說。
“也找過，她娘曾開導她，沒用後來找縣裡能說會道之人，縣裡最好的宋訟師，金牌媒婆王婆，衙門的師爺，教書的齊先生，後來找她朋友，連街邊唱曲的乞丐都叫過，都說不進去，說見不到那只蠍子精就是不肯出來。”
“讓她出來還不簡單？叫幾個家丁把她強行拉出來不就行了嗎？”我說。
“那可不行，硬拉她出來，她會絕食，開始幾天我也不信，想著她餓了總會吃吧，結果她餓暈了，我也讓人強灌，但總這樣我於心不忍，只好讓她回房裡。”
“她吃喝拉撒在房裡？”我問。
“是的。”李世仁說。
“是呀。”
“她不出來方便或者洗澡嗎？”我問。
“房裡有淨桶，拉完就讓下人拿出來倒了，洗澡嘛，叫下人打幾桶熱水送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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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說。
“我也不願見女兒傷心，就帶了十幾個家丁，想趁夜把那男的綁回來成親。但是我到了巴圖爾家，剛踢開大門時，發現那巴圖爾光著膀子，下半身是大蠍子模樣，我們嚇得啊跑了。我跟我女兒說他是只蠍子精，我女兒不信，以為我騙他，非要去找他，我不可能讓她去找那只妖怪啊。所以把她鎖在房裡，不讓她出門。我原以為是那只蠍子精對她下了什麼降頭，讓她對那只蠍子精念念不忘，請了不少道士、和尚作法都沒用，還請了西域的喇嘛念什麼經，結果都沒用。現在她把自己關房裡都已經半年多了，我怕她做什麼傻事，就讓阿切爾盯著她。後來聽聞王權家道法高深，所以才請道長來想辦法。”
“帶我去見見你女兒吧。”王純說。
“在二樓，我帶你去。”
二樓一樣鋪著毛毯，我想看看地板是不是也是黃土夯的，現在看不到。
二樓房門沒鎖，推門就開了，阿切爾站門邊，見我們來了，趕緊跪下腦門貼地。
“小姐有沒有做什麼傻事啊？”李世仁問阿切爾。
阿切爾說：“沒有，小姐一早上都在梳妝打扮。”
“剪刀簪子那些東西。”
“都收好了。”
“行，你在這候著吧。”
我們進去，一個女的坐梳妝檯前看鏡子梳妝。她披著頭天藍色的紗巾，一天金鏈子從她頭上的金冠沿著眼角一直穿到左邊鼻子上。這不是印度的裝扮嗎？還有，她在鼻子打個孔不痛嗎？
“女兒？”李世仁問。
“我見不到他，死也不會出去。”她自顧自地梳頭。
“我請了兩位道長過來……”
“又請說客了？”
“哎，爹這不是擔心你嘛。”
“讓他們走。”
“別這樣，過門都是客。”
他們在吵著。
我還在門邊站著，阿切爾還在跪著。
“我說，你跪著不累啊？起來站一下吧。”我說。
“巴依在我不敢起來。”
“巴依？你是西域人？”我問。
“我是西域人。”
“西域也說普通話？”我問。
“普通話？”他抬起頭地看著我。他頭髮亂糟糟的，臉也沒洗，不過手倒是挺乾淨。
“內地話，官話，漢語，這你得聽明白了吧？”我說。
“明白。”他說。
“這世界除了漢語就沒有其他語言了？”我問。
“有啊，我跟老爺去過內地，老爺老家講蘇州話，我還聽過山西晉話、贛話、湖南話……。”他說。
我打斷他：“語言，不是方言，你知道兩者區別嗎？”
“小人不懂。”
“剛才還說巴依，現在說小人，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還有巴依那個詞還有你的名字都不是漢字詞吧。”我說。
“小人說話都是跟爹孃說的，我們這叫老爺都是叫成巴依。”
“你們這除了用漢字還有其他字嗎？”我問。
“小人不識字，不懂。”
“算了算了，問你也是白問。”我說。
此時，李世仁出來，我給他讓了路。
“道長，還請你們一定要說服我女兒啊。”他說。
“我們一定盡力。”我說。
“阿切爾。”
“小人在。”
“看好小姐了。”
“是。”
王純抱拳行禮，說：“李姑娘，在下王純……”
“知道了，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李茉說。
“你爹請了那麼多舌辯之士都勸不了你，我口才愚鈍，更難說服了。所以我想請問問姑娘為何非那巴圖爾不嫁？”
“他救了我，我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總可以吧。”
“可以，不過他拒絕了，你為何還不死心？”
“我不信，我要他親口跟我說。”
“若他親口跟你說不娶你呢？”
“那就死纏爛打。”
“姑娘真是執著。”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請姑娘告訴我你和他是如何認識，又如何傾心於他的。”
“想聽故事，門口有個乞丐，給他一個錢他就說了。”
“這……”
“道長如無他事，請走吧。”
“姑娘既然不肯說，我只好找李員外商量了。”
王純離開，我也跟著出去了。
“道長怎麼樣了？”李世仁問。
“令千金什麼也不肯說，我想問問你，關於那個巴圖爾的事，他跟你女兒怎麼認識，有什麼經歷，讓你女兒非他不嫁的？”
“這得坐下來慢慢說。”
二人又坐下。
場景切換，沙漠中，李茉穿著白色大袍獨自一人走著。
搖搖晃晃地走著。
“爹孃，你們在哪？”
一望無際的沙漠，看不到邊際。
走著走著最後倒地。
又是夜幕，微風吹過李茉的臉頰，慢慢睜開眼。爬起來，看看四周。
“東南西北，東南西北……”她看著月亮，喃喃自語，然後環顧四周，目光定住一個方向，繼續走。
一個石堆，旁邊慢慢出現一個人影。
李茉，雙手下垂，像兩根雙截棍，搖搖晃晃，走到石堆邊，靠著塊大石頭慢慢坐地上。
“斯斯——”不知什麼聲音。
她頭慢慢轉向右邊，一條腹蛇，慢慢地接近她，她臉色十分驚恐，想站起來，但剛一站起來，就跌回原地。
那條蛇身體稍微向後一傾，向李茉跳去。
李茉用右手擋在面前，右手臂被蛇咬住。她甩了幾下，想把蛇甩開，結果甩不開。於是左手把蛇拉直，用牙齒在蛇頭往下一點使勁咬下去。可以看到，她眼睛佈滿血絲。
良久，她左手把蛇身扔一邊，嘴裡吐出一小段蛇身，然後把右手手臂放到眼前，舌頭還咬在手臂上。她左手輕輕一碰，蛇頭就掉下去了。她一腳狠狠地把蛇頭踢向遠方。
她扯下披在頭上的白紗布，在右手關節處附近用力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用左手和牙齒給紗布打個了結。然後用嘴在傷口吸毒，吸一口往地上吐一口，不知來回多少次，看到血變成鮮紅色，終於停了。
她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彎腰，左手捉了把沙，捏了捏，又看了看，塞嘴裡，然後拒絕幾下，又用舌頭攪擾，可以看到她的臉皮被舌頭頂出一個小包在移動。然後把沙吐了出來，又走幾步捉了把沙塞嘴裡重複以上動作。重複了把沙吃了吐四五次。
她眼睛紅紅的，乾涸的臉皮留下兩行明顯淚。她用舌頭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水，又不動了。
慢慢邁出了一步，兩步，三步……沙地留下一行腳印。
“嗷嗚——”狼叫。
她踉踉蹌蹌地走著，聽到狼嚎聲後，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轉回路上，對狼視而不見，繼續走著。
“嘖嘖……”輕微的腳步聲，聽得出是四肢動物奔跑的聲音。
她目光逐漸模糊，不知是蛇毒沒清乾淨，還是體力透支。最後，倒地上，不過依然用左手和雙腳慢慢爬著。爬著爬著，又一處石頭堆。她忽然精神了，左手捉了一塊石頭，坐起來，回頭看，那匹狼離自己不到五米，使勁用石頭往狼頭上砸去，右手又撿起另一塊石頭砸，左手又撿起石頭，左手扔完，右手接著撿起石頭扔。那匹狼被砸的退後了幾步，沒上前。
她右手想拿一塊石頭，已經拿不動了，於是換左手去拿，她左手伸往身子右邊拿石頭時，目光注意到自己身邊有幾隻蠍子，她拿石頭砸向蠍子，一隻蠍子被壓在石頭下，其他蠍子迅速散開。
沙狼忽然撲上來，把她撲倒。
“哼哼哼哈哈哈……”她仰天大笑，然後閉上眼睛躺下。
我死了？為什麼我還感覺到痛？我沒死？
睜開眼睛，白色方格的天花板。
她坐起來，不知道怎麼自己躺床上了，右手還是麻麻的，被白色繃帶包著，裡面黑色的藥透過繃帶滲出來。
“你醒了？”男人的聲音。
看了看四周，白刷刷的牆，一張簡單的方形四角木桌，一個上身穿著白色短褂，露出胸肌，下半身是一條灰色長褲，留著一頭黑色中發的男子。
她趕緊看看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了，趕緊捂住自己的胸口。
場景切換，李家大廳。
“原來如此。”王純喝了口葡萄酒。
不過是一次英雄救美罷了，我想，如果被人救一次就要嫁一次，那多遇到幾次生命危險被救，那怎麼辦。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嘛，所以我女兒說非他不嫁。”李世仁說。
“之後他送女兒回來，然後你女兒就要嫁給他？而且非他不嫁？”我問。
“當時他送我女兒回來，我見了他，覺得這小夥挺不錯，留著他住了幾天，都很積極幹活，有事都自己做，從不使喚下人，而且每天和我女兒聊的挺開心，我就想著，既然如此就順水推舟吧。有一天，我就約他單獨說話。”
場景切換，李家二樓陽臺，李員外和巴圖爾。
“巴圖爾啊。”
“李員外，找我什麼事？”
“別員外員外地叫了。”
“那該怎麼稱呼您呢？”
“現在，先叫伯父吧。”
“先叫伯父？什麼意思？”巴圖爾問。
“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你們也認識了幾個月了，說說看。”
“小茉啊，她挺堅強的，做事認真，從不輕言放棄。”
“嗯，我女兒也挺倔的，你要是和她鬧彆扭，她可不會輕饒你。”
“在下怎麼敢和員外……伯父的女兒鬧彆扭呢？”
“一輩子很長，兩人相處難免會有口角，我女兒很倔，如果真的跟你有矛盾，鬧起來可是雞犬不寧啊。”
“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若真有矛盾，我自然讓著她，畢竟她是女流，我一個大男人當然不能欺負一個弱女子。”
“不錯，小夥子，我沒看錯你。”
“敢問伯父這番話什麼意思？”
“既然你這樣問了，你也猜到我今天來幹什麼的了。你對我女兒有救命之恩，你們也相處了幾個月，我看到你們天天有說有笑，非常融洽，不如共結連理……”
“伯父，不好意思，我不能跟您女兒結婚。”
“這是為什麼？你看不上我女兒？”
“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這樣啊？”
李茉的房間。
“有心上人了？我怎麼不知道？”李茉說。
“人家有心上人還要告訴你嗎？”李員外說。
“我跟他一起幾個月了，都沒聽他說過。”李茉說：“待會我去問問。”
“哎，別想那麼多了，他已經走，託我跟你說不要想他了。”
“怎麼那麼快就走了？”
“我跟他提親，他拒絕後，就收拾東西走了。”
“都是你，提什麼親，我要去見他。”李茉起身，要出門。
李員外攔住她，說：“他不想娶你。”
“那又怎麼樣？他想娶我也不想嫁呢，我要去見他，我連聲謝謝都還沒說。”
“他早走遠了，你追不上他的。再說，你一個人跑出去，萬一又迷路了怎麼辦？”
“我要去見他。”李茉想往外走。
“行，行，行，我親自把他找來，行了吧？”李員外攔著。
李茉坐下，說：“行吧。”
院子裡，幾個下人。
“今天，我們去迎接新姑爺。”一個帶頭的下人說。
“聽說新姑爺拒絕了老爺的提親，還有心上人了。”一個下人說。
李員外走出來，說：“不管了，有心上人又不是有老婆，今天綁也要把他綁過來。”
眾下人面面相覷。
“聽老爺的！”一個下人說。
“聽老爺的！聽老爺的！”眾人說。
李員外出門，眾人跟著出去。
沙漠深處。
“西西域沙漠北城，是這附近啊？怎麼還沒看到城？”一個下人說。
“是不是小姐給錯地址了？”另一個下人說。
“說什麼呢？小姐怎麼可能給錯地址？這是她救命恩人的地址，怎麼會記錯？”李員外說。
“是是是。”眾下人說。
李員外把手掌放到額頭上四周眺望，說：“那邊有點燈光。”
眾人看了看說：“沒錯，那裡有座城。”
城裡，眾人走著，街道上人來人往，一和人露出蠍子尾巴。
“老爺，那個人後面。”一個家丁看到尾巴。
“少見多怪，我在西域經商那麼多年，打過交道的妖精多了去。”
“新姑爺不會是妖精吧。”家丁說。
“不許胡說。”
“是。”
走到一棟房子門前。
“老爺，是這裡了。”
“叫門。”
一個下人敲門。
巴圖爾開門，有點驚訝，說：“李員外？”
“巴圖爾啊，我特來替我女兒來向你提親的。”
“李員外啊，伯父，我有心上人了。”
“有心上人，分了就行了，又不是有老婆，有也無所謂，休了就行了。”
“伯父啊，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嘛。”
“我們小姐那麼好，你那狐狸精比得上我們家小姐嗎？叫她出來讓我們瞧瞧。”一個下人說。
“老爺說了，綁也要把你綁回去！”另一個下人說。
李員外給了這兩個下人一人一個耳光，笑臉對巴圖爾說：“下人不懂事，不要見怪。你心上人可在？我勸勸她，說不定能讓她知難而退。”
“她今天不在，再說她肯定不會答應的，還請伯父知難而退吧。”巴圖爾關門。
“小子敢關門，看我把這門砸了……”一個下人擼起袖子說。
“住手！”李員外吼了一聲。
“老爺不是說綁也要綁回去嗎？”
“胡說八道什麼？天色晚了，找個地方住下先。”李員外看了看周圍圍觀的人群，說：“走吧，別丟人現眼了。”
“是。”
李員外帶著一群下人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穿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