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九月。

雪原深處的戈利奇納莊園裡,漢白色的別墅宅邸在風雪中屹立不倒,只有窗前的積雪和結霜無聲的訴說時間。

風寒呼嘯間,偌大的白色圓庭裡滿是各種由來賓們駕駛來的車輛。

除卻蘇聯國產的,大多還是源自於歐美等國,甚至有曾經蘇聯人不屑一顧的德國汽車。

德國佬的工藝確實是得到了世界的認可,特別是在來賓們都是對新事物接受能力強的年輕人就更是如此。

雖然什麼車輛都有,可比起諸如加長版商務車,最離譜的還是狗拉雪橇。

那兩隻白色的雪橇犬在雪地裡吐著舌頭哈著氣,完全視風寒於無物,好動的它們在等待的時候格外安靜。

它們只是匍匐著後腿坐在原地,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搖晃,不時起身抖落身上的積雪。

沒有誰敢於驅逐這輛由一隻紅色雪橇和兩隻雪橇犬構成的簡易車輛,只因為雪橇犬的主人也正是這座華麗宅邸的主人。

燈火輝煌的酒宴舞廳裡觥籌交錯,水晶吊燈絢麗的燈光下,美麗的女士和英俊的男士們交替在寬闊的舞池裡跳著華爾茲。

混合的荷爾蒙氣息伴隨著酒香沁人心脾,黑色、白色的西服和絲質晚禮長裙的布料摩擦間,兩具身體彼此貼合著升溫。

在舞會的氣氛愈演愈烈的時候,那悠揚的舞曲卻緩緩停止。

這彷彿是新的訊號,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各自端正好姿態,看向舞池邊通往上層的螺旋階梯。

白玉般的臺階上響起踢踏的腳步,年輕的戈利奇納上將披著雪色的毛領大氅,內襯一身銀色的長衫,邁著輕緩的步伐走下臺階。

他神色淡然自若,潭水般的目光掃視過每一個仰望他的賓客,像是巡視自己領地的獅王,勃發的英姿,好像是在世的沙皇。

他眉目清秀,玫紅色的瞳孔晶瑩如朱玉,綢緞般精緻的暗紅色髮絲穿插於領間,那雪色的絨毛如同獅子怒放的鬢毛。

他的身高依舊很矮,對比成年俄國女性至少在一米六以上的都不太夠看,可他雄獅般的威儀,卻已經不輸於那位逝去的老將。

他用兩年的切身經歷證明了自己,而從今天起,他將徹底繼承戈利奇納的名號。

而他們都來自俄國的各個上層家族,奉長輩的命令,代表老家夥們來這裡,聆聽新上將的繼任宣言。

理論上來說,軍銜是不可以世襲的,但現在的蘇聯已經形成了一股虛靡的官僚之風,以前陷入困境的原因是,沒有夠格的繼承人。

換算到古國就是,戈利奇納家,作為一個傳承在帝都的古族,繼承人中竟然已經連一名A級血統都不怎麼拿得出來了。

就算是再怎麼走後門放低要求,有些原則性的東西也不能被動搖。

昭月在距離底層四五層臺階的時候就不再繼續向下了,他清楚,就算再怎麼忽視,身高也依舊是硬傷,站到和他們一個起點,就會顯得自己很矮。

他最後看了一圈,接著清了清嗓子,開始了所謂的致辭。

“我叫昭月,來自東方的古國,並非是來自各個邦國,想必各位很清楚。”

聽到他的自曝,許多人暗自點頭。

一年前,即將病逝的戈利奇納上將宣佈昭月這位外人將繼承榮光的戈利奇納家族,真的是大跌了不少人的眼鏡。

什麼時候,這些尊貴的姓氏已經不再相信俄國人自己的血統,轉而尋求場外援助了。

就連戈利奇納自己的人也怨聲載道,戈利奇納上將這個名號,其承載的不僅僅是區區一個家族,更是依附其存在的千萬俄國子民。

然而現在距離老將軍故去已經近一年了,昭月依舊佇立在戈利奇納上將這個位置上,這就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我將在這時代轉折的岔路口繼續引領戈利奇納這個古老的姓氏,記得已故的老將軍曾稱呼它為睡獅,儘管有所偏差,不過我姑且表示認可。

至於我有沒有能力站在這樣的位置上,相信一年多的時間裡各位也是有目共睹。

那麼我的時間就到此為止,剩下的時間屬於你們,年輕的先生和女士,蘇聯或者將來的俄國都需要你們年輕的血液。”

他目光如炬,將宴會廳裡每一張臉上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接著轉身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履退回了上層。

等他的背影徹底隱沒在樓板間,悠揚的樂聲才再次被奏響,熱鬧又回到了大廳裡,舞池被一對對男女佔據,玻璃酒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一切似乎和先前沒什麼兩樣。

佈置緊緻的書房裡,昭月端坐在書案前。

他的面前是摞在一起疊得高高的文書,本以為逃離了提瓦特就不需要這種高強度地正經工作了,沒想到還是他太天真了。

“咚咚!”

“進來!”他看也不看,隨口說道。

“家主大人,”來人是一名金色短髮的年輕人,身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服,和舞池裡那些男士不同,他不僅英俊,而且氣質更加深沉,不難看出是個一本正經的人。

“基爾科夫嗎?有什麼事情就說吧,”他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檢索著文書上的資訊,接著用填充了紅墨水的鋼筆寫下來批註。

“波羅的海的盟國們,宣佈脫離蘇聯了……”他神情黯然,似乎不敢相信。

那昔日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的堅定誓約,現在開始如被時間腐朽的鉛筆畫,從表面開始寸寸皸裂了。

“你很不甘心?”昭月低垂著眉目看著他,那悠悠的視線讓他不再沉浸在緬懷中,他挺直了脊樑說道。

“沒有,您說過,這是必然的事情。”

“是啊……這是必然的事情,就連最高領導人都沒法堅定自己內心的教條,又憑什麼指望那千千萬隨時間沉浮的國民自己醒悟呢……”

他目光灼灼,遙遙地透過窗戶,飛躍雪夜,彷彿看到數公裡外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宮。

“比起這些,黑天鵝港的接收工作準備好了嗎?”他回頭問道。

“已經妥當了,不過我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基爾科夫還是有些遲疑,他覺得昭月的佈置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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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黨不是你能小覷的組織,畢竟是佔據歐美混血種霸權地位的領頭羊。”

昭月隨口告誡,沒說什麼晦澀難懂的東西,只要他的佈置安好就行,至於基爾科夫的想法並不重要。

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但也僅僅是不錯,做事太瞻前顧後了,在這個開拓的時代,他並不適合領導家族。

坐在某些位置上久了,他不知不自覺也養成了所謂的慧眼,這種肆意評價他人的習慣並不好,但成為領導者,分析手底下人的器量也是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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