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眼前這中年人認真回憶的表情,諾諾幾乎以為對方是在消遣她。

合著你對楚天驕的印象,就只有滷大腸和烤雞翅嗎?

“真沒什麼可說的。”中年人無奈地撓了撓頭,“老楚沒什麼大意思,就那麼個人,老闆叫他出車就出車,沒事幹的時候就待在廠子裡。平時他要麼在車上,要麼在廠子裡。”

顧讖問:“他住在這家工廠?”

“是啊,他那點薪水也買不起房,就算是現在又有幾個能買得起房的。”中年人笑了笑,“廠子裡給了他一間單身宿舍,現在那兒還鎖著呢,他的東西都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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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去看。”諾諾馬上說。

一個人生活過的空間對會側寫的人來說太重要了,那裡富集著跟這個人有關的資訊。

“帶你們去看倒是沒問題,不過那裡好多年沒開啟過了,估計都是灰塵。”中年人說:“那可是個地下室。”

三人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廊的一側是一間間的辦公室,另一側是成排的玻璃窗。

中年人拎著一大串鑰匙,邊走邊叨叨:“說真的,有時候我還挺想老楚的,他走了那麼多年,沒有一個人來問過他,人混到這份兒上也蠻慘的。”

諾諾心裡微微一動,腦海裡忽然浮現出路明非的臉,也理解了他想要找到楚子航的那種情緒。

那是一種骨子裡沁出來的孤獨,跟你同病相憐的人不見了,你當然會滿世界地尋找他,因為你對他的孤獨感同身受。

所以路明非要去找他,要去救他,萬山無阻。

她怔怔地想著,雨點打在窗上噼裡啪啦,某一時刻,她忽然覺得有人在背後看她,於是下意識地回頭,只有顧讖漫不經心地跟在身後。

可剛剛的感覺,並不是他的目光。

諾諾目露狐疑,背後並沒有人,卻有一扇開啟的窗倒映著火焰般的光芒,光芒中隱約有個人影一晃而過,下一刻那扇窗就被風吹著關上了,失去了那個角度,反射的人影也看不見了。

“你剛剛看到了嗎?”她低聲道。

“看到什麼?”顧讖貌似不解。

諾諾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然後勐地推開離得最近的那扇窗,風雨裡卻只有沒膝深的長草飄搖著。

“別總疑神疑鬼。”顧讖推著她的肩膀朝前走。

……

地下二層的樓梯和走廊都陰暗細長,空氣中充斥著空調壓縮機的嗡嗡聲,角落裡堆著廢舊的機械零件。

“這裡原來是空調機房和臨時倉庫,老楚來上班那天說沒房子住,老闆就說在地下室裡給他臨時安排一間住著。本以為住個十天半月就搬走了,誰想到他一住就是好幾年。”中年人還在絮絮叨叨。

“好嗆人的煤油味。”諾諾抬手扇了扇風。

“這還算嗆人?廠子的機器運轉起來,這裡味道才叫嗆人呢,跟燒煤油鍋似的。”

“這兒連扇窗戶都沒有?”

“可不是嘛,當初我們也跟老楚說,說你薪水也不算少,何不在附近找個出租屋住著呢,一月也就大幾百塊錢。”中年人嘆了口氣,“可老楚說要攢點錢,他那跟人家姓的兒子結婚那天,親爹得出禮金。”

聽著聽著,諾諾的心裡有點說不清的苦澀。

“就是這裡啦。”中年人在一扇鐵皮包裹的門前停下,在鎖孔裡試了很久才把門開啟,“你們往後退退,我怕這門幾年不開,老鼠都在裡邊做窩了,或者有黴菌什麼的。”

門開後,出乎意料,撲面而來的空氣反倒比通道裡的空氣清新一些,只是有股子塵土的味道。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間乾乾淨淨的小屋,一張雙人床,一個床頭櫃,一個寫字桌加一把椅子,還有一臺小冰箱。

屋子的一角拉了幾根鋼線,應該是用來晾衣服的,因為現在上邊還掛著一件夾克外套。

水泥地面和牆壁上也沒有任何裝飾,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也沒有隨手亂丟的泡麵碗和包裝袋之類的垃圾,看著不像是大多數男人獨居的地方。

“老楚這人挺愛乾淨的,從來不在房間裡放吃的。”中年人說道:“你們隨便看吧,話說你們是公安嗎?”

諾諾正沿牆角緩慢地行走,感受著這間屋子的每個細節,那種審慎和敏銳的感覺讓中年人有此猜想。

“不是。”諾諾輕聲說,“我們是他兒子的同學。”

“哦。”中年人懂了,心想這老楚的兒子還真有人緣,當年的同學們還代他來拜祭父親。

“我可以單獨待會兒嗎?”諾諾問。

“當然可以。”中年人走了出去。

顧讖也作勢關門。

“你哪兒去?”諾諾瞥他一眼。

門關上了,小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風不再流動,壓縮機的聲音也被隔絕在門外。

顧讖打量起了房間裡其他的東西。

床頭櫃上擺著一張全家福,女人明**人,男孩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男人穿著白襯衫和毛呢褲子,梳著油頭,面帶驕傲地摟著女人的腰。

女人是蘇小妍,男人大概就是楚天驕了,臉像絕大多數混血種那樣英俊,整個人透著那種二線城市裡生活還算湊合但沒什麼成就的氣質,就像叔叔路谷城。

諾諾走了過來,凝視著照片中四五歲的楚子航,試圖喚醒自己的一些記憶。

但她想不起來,她不認識這個小男孩,也確信彼此從未見過。

旁邊的桌上有幾本雜誌,都是最常見的《知音》和《故事會》之類的,在這種小城市裡挺多人都愛看這種雜誌。

桌上還有幾張發票,都是吃飯捏腳洗桑拿什麼的,想必是跟老闆出門幫老闆買的單。

諾諾在床邊坐下,緩緩地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構建著楚天驕這個人。

顧讖安靜地沒有打擾。

什麼樣的人能夠在地下室裡住那麼多年呢?

與世隔絕,聽著單調的壓縮機聲,愛吃滷大腸和超級辣的烤雞翅,給‘嫁入豪門’的兒子攢著結婚的禮金。

這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身上有很多特質是相互衝突的,無論諾諾怎麼集中精神,他的感覺都很模湖。

她不得不進入更深度的側寫,這種體驗並不好,有點像做噩夢,側寫者在半清醒半模湖的狀態下思索,有時候那個人那件事會忽然清晰起來。

“如果我待會兒有什麼不對...”諾諾猶豫片刻,沒說完。

顧讖微微頷首,坐在她對面的桌子上。

諾諾的意識半浮半沉,隱隱約約聽到了雨聲...黑夜、長途大巴,還有車上下來的人。

對的,多年之前,某個沒有過去的男人坐著大巴來到這座多雨的城市,他來的時候正是雨夜。

那是楚天驕,他獨自行走在雨中,拎著一個沉重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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