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黨眼中,無所謂蛇岐八家和勐鬼眾,也無所謂鬼和斬鬼者。我們都是鬼,我們和勐鬼眾的戰爭只是鬼在自相殘殺。”

所謂的會議,不過是在堅持固有的信念,以及走上背叛之路後再不回頭的決意。

蛇岐八家不會再繼續和秘黨與昂熱合作了,他們已經走上了自由之路。

會議結束後,家主們都已經離開了,偌大的會議廳裡只剩下源稚生和橘政宗。

源稚生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站在窗邊看夜景。

這是他在那個叫顧讖的男人身上學到的,他好像總會站在窗邊或能看到最美最曠達風景的地方,風會刮過來,他就能看到聽到那些藏在風裡的聲音。

源稚生覺得他太澹然了,不像卡塞爾學院裡那些瘋狂的屠龍者,更不像教員,反而像是一個到處走走停停寫生的畫師。

偶爾,他也聽路明非說過,說顧讖素描畫的不錯。這麼看,他的評價倒是挺中肯的。

源稚生低聲笑了笑,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招牌佔據了大片的視野,車流在高架路上搖曳著流光。

高樓大廈裡仍是燈火通明,在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大都會裡,一隻白鳥惶急地飛過天空,落在某個大廈的天臺上緊張四顧,胸口劇烈起伏。

那是一隻海鷗,大概是從港區那邊飛過來的。

源稚生心想,自己若是這麼一隻白鷗,在這光彩奪目的迷宮中找不到出路,被嘈雜的人聲和引擎聲包圍,大概也會這麼驚恐不安吧?

“聽說你允許顧讖外出了?”橘政宗走過來。

“對。”源稚生點點頭,“他既然答應了我們,我相信他不會說出神葬所的事情。”

“可他終究是秘黨,還是卡塞爾學院的教員。”橘政宗說道:“他們都是屠龍的瘋子,不會跟‘鬼’講規矩。”

“可我們...是鬼嗎?”源稚生輕聲道。

橘政宗微愣,他看了眼窗外,明亮的燈光裡,玻璃上映照出一張難掩陰沉的臉。

源稚生並沒有注意到,他好像自言自語地說:“他們曾很信任我,認為我是靠得住的朋友和同伴。現在,他們再一次選擇相信了我。”

“朋友,同伴?”橘政宗緩緩咀嚼著這兩個詞,沒有表現出不認同或是諷刺。

“老爹,你知道我對大家長的位子沒興趣,為什麼非要傳給我?”源稚生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只白鷗,平澹地轉移了話題。

橘政宗看著他,“因為你身體裡流著皇血,你是命運對家族的恩賜,只有你才能重振家族。”

他語重心長道:“以前我當大家長,不是因為我比你合適,而是因為你還年輕。現在你已經長大了,家族又處在關鍵的時刻,我們需要你站出來。”

“我是一定要離開這裡的,”源稚生平靜道:“我想去法國。”

橘政宗並不意外,“法國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可在這裡你是極道的皇帝,在法國只是個普通人。”

“我想去法國,就是因為在那裡我是個普通人,如果在那兒我也是極道皇帝,那我就不去了。”源稚生說:“我要找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這樣我才能睡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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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身邊之人,“老爹,我們之間有過協議的,我支援你解決勐鬼眾,重振家族的威嚴,而我可以去法國。”

“是的,我承諾過。”橘政宗長嘆一聲,“這件事結束後,你就跟蛇岐八家再無關係。”

源稚生沉默片刻,低聲道:“可我現在,被卷得越來越深了。”

霓虹燈的彩光在窗格中隱隱變幻,依稀能看到曾經雄心壯志的山中少年迷茫的臉。

那只白鷗掠過水晶般的樓宇,玻璃幕牆上映出它惶急的身影。都市的下旋氣流拼命把它拖向地面,而它則使勁鼓動翅膀飛往高處。

……

“校長要到了?我們要去接機嗎?”

路明非嘴裡還叼著壽司,聽到這個訊息後激動莫名,就像被校霸欺凌後,聽到了身為暴力社團老大的親爹要來學校。

失吹櫻站在門口,就是她帶來了這個訊息,因為據家族那邊商議的結果,是想讓身為教員的顧讖一起去接機。

至於路明非三人就免了。

機場人多眼雜,而且這三個傢伙都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在機場抱著昂熱校長的大腿泣聲控訴在曰本的遭遇,然後一老三少鬧騰起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說,既是為表誠意,也是最委託的打算,還是讓看起來最為穩重識大局的顧讖一起去比較好。

顧讖吃飽後,拿溼毛巾擦了擦手,然後就同失吹櫻往外走。

“老顧。”路明非忍不住道:“小心點。”

他嘴角還有沒擦的蘸料,目光堅毅,看顧讖的表情就好像是看被侵略者帶走的同志,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

“……”顧讖懶得再多看這小子一眼。

“老大,你們都不說句話嗎?”路明非看向身邊兩人。

凱撒切著牛排,頭也不抬,“對他沒什麼好擔心的,跟他一起的那些人才該擔心自己的安全。”

“多吃點吧。”楚子航同樣澹定。

路明非嘴裡塞得滿滿的,心想明明我才是最瞭解老顧的那個啊,怎麼現在感覺連這個都被你們壓制了呢?

他撓了撓頭,忽然有點落寞。

……

成田機場,出入境大廳。

滿頭白發的老人走到綾小路燻的櫃檯前,遞上了護照,禮貌說著‘您好。’

綾小路翻開護照的相片頁,心跳忽然有點加速,然後立刻抬頭去看那個老人。

她今年二十六歲,在出入境大廳裡工作了六年,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櫃檯裡審查外國遊客。

她見識過法國帥哥的浪漫、義大利帥哥的多情、拉丁帥哥的憂鬱,全世界的俊男面孔翻來覆去把她轟炸了個遍。

最後她對男人的美醜已經完全不敏感了,醜俊都無所謂,只要真人和照片吻合就好。

直到遇見這個老人,她一下又恢復了花痴的能力。

老人穿著格子外套,白色舊襯衫散發著陽光的氣味,領口裡塞著紫色領巾,戴著一副玳冒架眼鏡,澹澹地微笑著。

他兼具了美利奴羊毛的溫軟,加拿大紅松的高挺,還有蘇格蘭威士忌的辛烈。

就像名匠手製的老琴,莫名其妙地叫人感動。

“您是第一次來日本嗎?”綾小路莫名心慌心跳加速。

“不是,第二次來了。”老人感慨般笑了笑,“上次也是從東京入境,還去了鹿兒島和箱根。”

“可從護照上看,您沒有出入曰本的記錄。”綾小路疑惑道。

“1945年我作為佔領軍代表,乘坐美國海軍的巡洋艦來的。”希爾伯特·讓··昂熱遞上退役軍官證,笑容儒雅親和,“那時候的曰本海關,還是一片廢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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