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了讓孝宗繼位,宋濂沒少幫他剷除政敵,福王兄弟倆也在其中,昌王更是因為宋濂的設計失去了聖心,在流放途中客死異鄉。宋濂肯定,福王為這事兒肯定恨極了他。萬一太上皇這二三年不滿孝宗的所作所為,臨老一記黑拳,將福王拱上高位,宋濂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此刻十萬火急的大事兒,就是讓皇上儘早擇立儲君,杜絕有人犯上作亂。

宋濂想到此,不禁又將正德細細打量了一遍,越看越喜歡,不免笑道:“好孩子,難為你知道這是袁中道的文筆。白先生素來推崇‘性靈說’,明日見了你必定要取其中一二相問。你雖年幼,但白先生收徒只看天資,不管年紀,難得這樣的機會,你不要輕視。”

正德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好不可愛,先是看了看宋晨,然後才興奮的問宋濂:“大人的意思是,我可以進書院讀書了?”按照姐姐的意思,不是應該先過五關斬六將,降服住這個老大人才能去璧山書院嗎?可正德現在覺得,事情也太簡單了吧!

宋濂大笑:“不但要去,明日老夫休沐,我還要親自送你去拜見白先生。”宋濂當然有私心,他雖然懷疑邢正德是皇上遺落在民間的瑰寶,卻又要產生懷疑。如果這小娃娃不是邢家的兒子,難道邢家傻了?怎麼對非親生的比對親生的還好?

除非......宋濂心下一緊,除非邢家根本就知道邢正德的真實身份。他們家意圖將皇上的私生子養大成人,將來找個機會接近皇帝,進而飛黃騰達。想到此,宋濂越發堅定明日親自去送正德的決心。白先生是孝宗的老師,對年幼時期的孝宗最為熟悉,能經他辨認,宋濂也能多幾分踏實。

岫煙且吃過茶,心不在焉選了幾套昂貴的文房四寶,喜得那管事越發恭敬,旁敲側擊打聽岫煙等人的來歷。又重重許諾,等翰寶軒進了新貨,必定先送到府上去驗看。岫煙本不想理會這些,可忽然想起樓下還有個麻煩,便笑問:“店家好興隆的買賣,聽樓下剛剛的喝彩聲,莫非寶號日日都能有此佳句?”

“還真叫姑娘猜中了,從年後開始,一直能延續到秋闈,及至來年年後,那全國三萬學子彙集京城,不就為了拔頭籌嘛!可人人都不是傻子,要等到那會兒想要揚名,除非上了一甲的大榜。不然,天王老子也不認識呦!那句老話不是說的好嘛,人才濟濟,我們翰寶軒也不過給大家個展示的機會。我們東家手筆越大,來的人越多,這生意嘛......哈哈,自然而然也就越好。”

岫煙笑道:“你們東家確實好頭腦,不過我卻有個疑問想請教請教貴寶號。既然是鬥詩,總該有個題目吧?或是四言,或是七言,或限韻,或約題,總要提前有個章程!”

管事越發恭敬道:“姑娘說的極是,我們東家在樓下設了個匣子,裡面自有大家公認的好題,更擺有韻牌匣子,任人現場抽取,最公平不過。今兒樓下連連博得喝彩的便是兩江總督顧大人家的二公子,非但文採斐然,而且謙虛向學,來京城也不過半月的功夫,就成了各大侯府的左上賓。人都說,今年秋闈頭名解元非他莫屬。”

一語未了,樓下又傳來陣陣齊喝,管事知道,這定是又出了好句,便欠身出去打探訊息。他一走,岫煙便揚手招來美櫻:“京城裡有人專做打探訊息的營生,不管花多少銀子,先弄明白這次跟著顧二郎來的都是什麼人!我看顧培生這次是有備而來,肯定花了大心思,將他身邊那幾個得力的師爺都派了來。要動顧二郎,得先從小人物入手。”

美櫻忙點頭。不大會兒,正德幾乎是興奮的擠進了大門,一張小嘴穿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外吐著,竟有點語無倫次。岫煙聽了半晌才弄明白個大概,不敢置信的看著立在門口的宋晨:“尚書大人真要親自帶正德去拜師?”

宋晨無奈的點點頭,“忽然就轉了脾氣,連我這個親兒子也沒弄明白父親心裡是怎麼想的。不過他既然應承了,就絕不會反悔,這是父親的原則。時間趕了些,你晚上囑咐正德多看看袁氏三子的文風,父親猜,白先生多半要問這個。”

岫煙趕緊記了下來,這就好比升學考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知道了白先生的喜好憎惡,避著答題總沒錯。宋尚書顯然沒有讓邢家跟著的意思,臨走前也沒打算見邢岫煙,只告訴宋晨,明早親自去鳳尾衚衕接邢正德。

當晚邢忠回家,夫妻倆才知道這件大事,全是哭笑不得,閨女這招棋下的也太險了些,萬一宋尚書攜帶私怨趁機報復怎麼辦!盧氏倒是好奇,女兒跟她一樣整日呆在家裡,哪兒來的機會和宋家人接觸呢?

當然,這話沒敢和丈夫說,可私下裡,盧氏悄悄地留心起女兒每日的行為。

一家子學識最高的當屬黛玉無疑,這丫頭熱情高漲的拉著正德開始一篇一篇的通讀袁家三子的時文。不圖背下來,至少先弄個眼熟!

小廚房裡大補的湯水一會兒一送,唯恐少爺的小身板撐不住。

岫煙見那小姐弟倆讀的認真,便悄悄退出了書房,提了燈籠徑直來找父母。恰好邢忠正與盧氏說這事兒,岫煙也不囉嗦,將事情略帶幾分保留的告訴了邢忠。

“你這孩子,我說戚大少怎麼口口聲聲說是你害了他,原來當日將他弄進順天府的還是你!”

盧氏見丈夫略帶埋怨,忙為女兒撐腰:“你這個老糊塗,咱們閨女要不是手快先收拾了他,肯定要吃虧。按照我的意思,當時岫煙該告訴我,趁著夜色沒人知道,就該斬斷這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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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氏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顧二郎血的教訓至今歷歷在目,從吳縣跑到京城,這是盧氏心裡的一個結。

邢忠卻想的深遠:“順天府的人也算‘照顧’了戚大少,那小子被打的出氣多,進氣少,恐怕也沒幾日的活路。岫煙也不算辦錯事,交給順天府,比咱們私下裡處理強。只是......大理寺的人狡猾,依照現在來看,他們根本就是打算拖著,等戚大少斷了氣,這事兒就能無疾而終。戚老爺自顧不暇,雖然是誤傷,但宮裡傳來訊息,恐怕要將戚老爺定個重罪。”

母女倆明白邢忠的意思,嚴格說起來,戚家的四條命案被簡單歸結為兩條罪,一重一輕。因為宮裡人的操作,本該重判的戚大少反而成了附帶品,而失手釀成慘劇的戚老爺卻要揹負起重責。

“這麼說,我交給父親的那個丫頭也沒什麼用處了?”

“唉,等事情的風波過去之後,你許她一筆銀子,叫人送了她回老家吧!”

岫煙帶著幾分沉默離開了父母的上院,次日一早,宋家果然沒有爽約,宋尚書的那臺大轎一進鳳尾衚衕,僉都御史袁可立等身負官職的大人們趕緊出來相迎,等得知宋尚書單為邢家小子所來,更震驚不已。

袁可立諸人開始還以為宋尚書與邢家關係密切,或許是通家之好,可眼見宋尚書待邢忠冷淡疏遠,誰知轉身又高高興興抱了邢家小子坐進他的大轎,直把大夥兒弄的迷迷糊糊,半點頭緒沒有。

別說他們,連邢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宋尚書對正德那慈愛的勁兒,說是他兒子也不為過。

邢忠到底不放心,叫賈璉充當外圍子的防護,跟在宋家的隊伍之後。

打正德出了門,岫煙和黛玉就心神難安,沒多大功夫就打發人去看一次,到了午時索性小姐倆相伴著站在大門口,要不是盧氏親自來拉人,岫煙和黛玉必定要站到正德回來。

盧氏笑罵她們倆是瞎操心,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成與不成也都看正德那小子有沒有福分,難道她們枯等著就能來了結果?口中這樣說著,可實際上,盧氏並不比岫煙和黛玉操心少。中午特意加了兩道菜,一個是黛玉喜歡的西芹百合,一個是岫煙喜歡的銀耳南瓜盅,盧氏緊盯著倆丫頭吃了小半碗飯才算作罷。

苦等到太陽幾近落山,還不見有人回來,連盧氏也坐不住了,立即叫管家騎馬去璧山書院。誰知管家才到門口,賈璉的心腹小廝昭兒卻先跑了回來。盧氏一聽,忙打發他進來回話。

“啟稟舅太太,我們二爺恐舅太太和表姑娘們擔心,所以先打發了小的回話。”昭兒是一路狂奔回來,待會兒還要趁著城門沒關出去,所以急道:“我們只在書院的回事房候著,只二爺跟著宋尚書和表少爺。二爺說,白先生極喜歡表少爺,當即收了少爺做關門弟子,還說要挑個大日子將表少爺介紹給同門師弟們,更留了他在書院住,二爺不敢違背,就打發我回來取衣裳學具。二爺還說,聽白先生的意思,是準備留表少爺常住書院呢!”

一席話說的眾人措手不及,還是岫煙先一步回神,趕緊讓篆兒帶美蓮二人去準備。又拿了二十兩碎銀子給昭兒:“你見了表少爺,偷偷塞給他,書院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叫他先靜觀其變,我和老爺太太得了機會就去看他。”

這是正德第一次沒有親人相伴留宿在外,不怪岫煙心中焦躁難安。(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援,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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