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婦回門,婆家多半會給足了面子。宋夫人近來對邢岫煙的好感與日俱增,姜氏和小高氏的孃家又在外省,輕易回不去,宋夫人今後真正能常走動的親家也不過就是邢府,故這次岫煙回門,宋夫人命人帶了極厚重的禮物。

岫煙和宋晨親自往宋夫人那裡道謝,宋夫人拉著岫煙叮囑道:“我和親家太太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可親家太太為人處事卻叫我好生的讚佩。好孩子,你家去也幫我們老三說說好話,讓他在岳父面前多些體面。”

岫煙羞赧的看著宋晨,宋晨也忍不住樂:“母親,岳母待我比親生的兒子還親,你可多心了。”

宋夫人看著岫煙點點頭:“親家太太的名聲極好,京中人哪一個不知道五皇子是在你孃家長大的?親家太太當初家境只普通的時候,就能把非親生的孩子當親生兒子一般養活,何況我們家老三是她嫡親的女婿?你們到了親家太太那裡,多替我問好,初四家裡宴客,盼著親家太太一定早到。”

岫煙和宋晨一一答應下來。出尚書府的時候,已經是巳時三刻,宋晨特意將車馬繞道福源館,給岳母大人和小舅子福哥兒帶了新鮮出爐的蛋糕。

岫煙嗔他是無事獻殷勤,宋晨卻笑道:“我久不見福哥兒,只怕小舅子早忘了我,這蛋糕或許還能挽回些熱情。岳母看見福哥兒這樣親近我,大約也能賞我口酒吃。”

福哥兒是個小吃貨,可惜如今只長了上下四顆小奶牙,不張嘴還好,一張嘴活脫脫就像邢家園子裡養的幾隻雪兔,齜著小板牙笑看世人。

四顆小牙用處有限,岫煙僱傭的那些營養月嫂們每日搭配新鮮的菜蔬果肉做給福哥兒吃。養的福哥兒比同齡人都結實圓潤,偏福哥兒最愛吃兩樣,一個燉的嫩嫩的蛋羹,一個便是自家老店裡出的海綿蛋糕。

不敢說是百吃不膩,可若幾天餐桌上無這二種菜饌,福哥兒定要癟著小嘴哼哼呀呀,若還是不肯滿足,大約就要水漫金山了。

宋晨心思雖好,但結果截然相反,一到丈母孃家,福哥兒先是對姐姐的迴歸表示了極大的熱情。從岫煙滿臉的口水就可窺見一二。

然後就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懶在岫煙懷裡,誰要抱都不肯,平日愛不釋手的海綿蛋糕更是看也不看。

盧氏與宋晨抱怨道:“這幾日已經算是好的了,他姐姐才出嫁的那幾天,早上一醒來就要找人。乳孃抱著,在岫煙的院子裡裡外外走,不見就大哭。我和你岳父誰勸說也不好使。後來正德跟著帶了兩天,把外面新鮮的小玩意買了些,又叫人打了個木馬搖椅,才算叫小祖宗消停些。”

宋晨尷尬一笑,再要抱福哥兒的時候,福哥兒大約是知道此人騙走了自己的親姐姐,小腦袋夾在岫煙的肩頭,就是不肯搭理宋晨。

大家說笑了一陣,盧氏這才強把福哥兒抱在懷中:“好了,你們也難得回家一次,正德和你們父親在書房裡侯著呢!那小子自己不敢來見岫煙,倒知道犯了大錯。”

岫煙與宋晨並肩去了內院書房。

正德果然有些頹喪,見了岫煙激靈靈的趕緊起身,險些沒貼牆根站著。

岫煙沒好氣道:“快收了這些小模樣吧,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快把事情始末詳詳細細說出來與我們聽,若敢隱瞞,小心你的皮肉。”

見姐姐還肯聽自己解釋,正德就放了一半的心,他涎著臉跑到岫煙身邊,拉著岫煙的袖子:“家姐......”

岫煙白他一眼:“站沒站相,快到父親身邊坐好。”

正德朝宋晨委屈的看去,宋晨一攤手,表示愛莫能助。正德只好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坐到了邢忠身旁。

“這事兒說來也不是我心中情願,可大姐沒看到,那孩子真真是可憐。一出孃胎,小臉憋得黑紫黑紫的,腦袋還沒我的巴掌大,呼吸都困難。偏那小指頭還......”正德覷著岫煙的臉色,支支吾吾道:“父皇當即就命戴權處置了那孩子,我想到自己,便,便出聲求了父皇。”

岫煙嘆道:“我就猜到有幾分是這個緣由。可無緣無故,你不在前面與皇上宴請百官,怎麼偏跑去了清秋閣?”

問及此事,正德立即收了猶豫之色,只道:“那日父皇帶著我與幾個皇兄在太和殿宴賓,柳嬪娘娘身邊的宮女忽然來尋我,說柳嬪娘娘有件要緊的事問我。當時我只覺得奇怪,但誰會往早產一事上想?況且,我與柳嬪不但從未結怨,甚至在她頗為淒涼的時候還反手幫襯過。不疑有他,我正要隨那宮娥往清秋閣去的時候,四皇兄卻一定要跟著。”

岫煙盯著正德看:“你便多了個心眼,想著就算有事,若拉著四皇子下水,皇后娘娘也不會袖手旁觀。”

正德訕訕一笑:“倒叫姐姐全猜中了。姐姐可還記得?我曾說過,四皇兄曾悄悄與我說過,他時常犯病。前些日子甚至不能起身,幾度暈厥,都是皇后瞞著眾人,將他關在皇后殿,親自照顧。四皇子與我推心置腹,我想著不過是柳嬪的幾句話,正好在路上多問問四皇兄的病情,便攜了他一併往清秋閣。哪知......”

正德似在回憶,但更多時候則是緊鎖眉頭:“哪知我們一到清秋閣,柳嬪娘娘就發作了。”

岫煙忙止住他的話問道:“你且慢,柳嬪是好端端說了幾句話才發作,還是你們進門的時候已經要生產了?”

“還說了幾句話。”正德毫不遲疑:“事實上,柳嬪見了四皇子很是詫異,可沒說上幾句話就喊著肚子疼。”

“這中間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例如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正德道:“什麼也沒用,但是我後來回憶,總覺得有些奇怪。柳嬪生產的時候極為兇險,真可謂是聲嘶力竭,連我聽了都十分害怕,可四皇兄......從頭到尾都一雙冷眼看著柳嬪。柳嬪的生產雖然兇險,可實際上並不多費時間,姐姐有所不知,父皇去的時候,那孩子就已經生了下來。柳嬪看見孩子的模樣,就拉著我哭,說就算皇上容下這孩子,大約老天也難讓他長大成人。”

正德忽然寂聲,久久才道:“四皇兄就與柳嬪說我是個祥瑞之人,若求皇上把小皇子放在我身邊養活,大約老天還能容他一命。”

岫煙全明白了。

這孩子,終究還是被人算計了。

四皇子利用了柳嬪的愛子心切,也利用了正德的善良。可是將這樣一個孩子放在五皇子身邊,對四皇子能有什麼好處呢?

是希望皇上因為這個厭棄正德?

岫煙正胡亂猜測著,正德委屈道:“昨日,欽天監監正鄧主簿求見了皇上,說對八皇子的命格檢算已經有了定論。說八皇子眉毛奸邪狀似垂楊流,嘴角尖酸刻薄之相,生六指乃是命中不祥,克父母兄弟妻兒。鄧主簿又說,清秋閣在劫煞位,是宮中最陰寒之地,此地產子,必定為孽。”

岫煙冷笑:“一派胡言,八皇子如今還是個小孩子,他從哪裡看出的眉毛嘴角?若清秋閣是陰寒之地,那當初柳嬪懷孕的時候,這位鄧主簿怎麼沒站出來給算一算?”

正德苦笑:“我不也是這樣想的?可那鄧主簿又說,八皇子如今移宮,煞氣隨之轉移。既入住了東所,那劫煞位便直衝......”

岫煙心下一緊:“衝著什麼地方?”

正德環望眾人:“鄧主簿所說的劫煞位便是雲臺。早起我來的時候,篆兒悄悄去雲臺打聽了,太上皇昨夜感染風寒,兩三個太醫守著,甚至一度驚動了父皇。”

邢家的人都知道,正德在宮裡順風順水,一路走到今天,一半原因是他的身份在宮廷來看極其低微,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太上皇對正德的寵愛。

三皇子那樣百般討好,也沒能叫太上皇多瞧一眼。正德日日去給太上皇講書,這種孝心反而成了別人眼中的肉刺。

“姐姐,小八真的特別可憐,我不想做背信棄義的人。”正德可憐巴巴的看著岫煙,“我還記得小時候天氣熱,我不肯睡,又不願叫別人抱著,家姐就揹著我在園子裡轉。蚊子叮我的肉,你便拿著團扇在周圍哄趕。我雖然被親生父母拋棄,但從來不缺乏家庭溫暖。小八......他的娘就在不遠處,可連抱都不敢抱他一下。父皇又幾乎沒下令處死他,我想想便覺得難過。”

邢忠也嘆氣:“生在皇家,也有這樣的無奈。”

宋晨跟著附和:“岳父說的極是,天家無情,有情有義的,又有幾個能坐到那位置上呢?”

岫煙卻不贊同:“我們正德難道不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就憑這一點,我也不能讓那些壞人稱心如意!”

正德眼前一亮:“家姐,我就知道你肯幫我!小八長大了,也一定能記你的好。”

岫煙拍著弟弟長高的個子,去年還只是到自己腰間往上,今年卻已經到了自己的肩膀。這麼個大小夥子,今後也會成為邢家的頂樑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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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煙很是欣慰,“你暫且回宮,看太上皇病情如何,若是那些人存心害你,太上皇的病就不會輕而易舉治好。但也就因為這樣,才好叫咱們找出把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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