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聽了徐夫人這話便有了幾分意動。這兩個丫頭年紀相仿,可不曾說給什麼人家。岫煙倒也好辦,盧氏倒不愁親生女兒的婚事,唯獨只害怕辜負了當年林老爺的囑託,沒能為黛玉尋一門好親事。

徐夫人的姑婆是太上皇寵愛的老太妃,雖然人走了,但太上皇對徐家的恩寵並不曾削減。徐家的姻親遍佈京城寰宇,徐夫人的孃家也是赫赫有名,若說她的嫂子還高一等,那這個濟寧望族絕不是等閒之輩。

盧氏略一沉思,才開口問道:“不知道說和的是乾府中的哪位公子?”

徐夫人忙笑道:“是乾家二房的嫡長子,我那嫂子的侄兒,單名一個覓字,今年一十八歲,拜在了濟寧大儒弘世堇名下,今朝濟寧府的頭名解元。人才相貌再不用說,那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族中好評甚多,乾家老太爺最得意這個孫兒,唯獨......”

徐夫人略有幾分不好意思:“唯獨這孩子從小沒了雙親,都是跟在老太爺身邊養大的。”徐夫人生怕盧氏誤會,緊接著向她解釋:“乾覓這孩子的父親乃是原豫南道守備,八年前,苗疆大亂,乾覓的父親奉命去鎮壓,在期間身中劇毒羽箭,當晚就沒了。乾覓的母親知道後,等丈夫的遺體被運送回來,守過百日,他母親就殉葬在了棺槨前。如今的乾家老太太又不是原配,多虧了乾覓的祖父多加照拂,再有乾家大房太太把乾覓當親生兒子一般照顧,這才有了孩子今時今日的成就。”

盧氏瞭然的一點頭,可轉念一想,這中間又有幾分不對勁兒的地方:“那這樣看來,倒是乾家大房太太才有資格給乾覓做媒,怎麼便成了乾家的小姑子在張羅事兒?”

徐夫人面色一窘,訕笑兩聲:“邢家妹子,你怎麼可能不知,那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呦!乾家五代同堂,算來也有了二三百號人,焉能不出矛盾?乾家大太太是想著借機會徹徹底底把乾覓拴在自己身邊,可乾覓是個爭氣的,這次鄉試,連老太爺都沒承想會有這樣的成就,所以......老太爺想個孫兒找個容貌出色且在其次,要緊的是能和乾覓朝夕相伴,夫唱婦隨的才好。”

盧氏一面心動這個乾覓的好才華,年紀輕輕就中瞭解元,明年會試大考,或許梅玉森也不是其對手,但一面聽說乾家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盧氏又膽怯了幾分。她只怕一時考量不周,害了黛玉一生的幸福,若果真如此,她縱然粉身碎骨,也難面對林如海林老爺的在天之靈。

徐夫人留下了乾覓的生辰八字,帶著幾分惋惜的去了。

晚間兩個丫頭回來,盧氏半個字也沒敢當著她們的面兒提,只等邢忠回來,她揹著孩子們才悄悄告訴了邢忠。

如今邢忠正受重用,雖然是臨時改行,但軍械所裡的人無不敬佩邢忠,邢忠去了軍械所沒多久,就和那些小吏打成了一片。邢忠手頭又大方,時常請客吃飯,去的地方卻不是青樓楚館,而是京畿著名的幾間酒樓,酒肉朋友結交了不少,時間久了,他們也品出些滋味,舉得這個邢忠確實有幾分本事,並不是靠著銀子一路上位的人。

邢忠公務繁忙,家裡的大事小情悉數交給了盧氏來料理,現如今聽妻子講這些,不覺汗顏:“我差點忘了,兩個丫頭確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還當是咱們那會兒呢!徐夫人介紹的這個乾覓我似乎也曾有所耳聞,明日我打發阿喜去問問璉哥兒,他消息靈通,想必會知道些。”

第二日,賈璉下了衙門就往鳳尾衚衕來,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發現對面歐陽家進進出出搬進去幾個大箱子,便低聲吩咐旺兒去打聽究竟什麼緣故。等賈璉在客廳裡等候邢忠的時候,旺兒忙來報:“說是歐陽家從揚州運來了什麼東西,那箱子裡都是。”

賈璉冷笑兩聲:“非奸即盜,斷乎不是什麼好事。”

賈璉沒在意,因為此時邢忠已經風塵僕僕走了進來,他忙滿臉笑意的相迎:“舅舅如今正是得重用的時候,侄兒在刑部也早有耳聞,實在是恭喜大舅舅才是!”

邢忠笑罵道:“你這小子,幾日不見,拍馬屁的本事倒也更強了。”邢忠趁機忙問他問可知道濟寧乾家。

“怎麼不知?這濟寧乾家是出了名字的樂善好施,十幾年前也與榮國府有些走動,只是我們老太爺一去,立即就疏遠許多,這七八年竟是往來也不往來了。”

賈璉見舅舅問的有些蹊蹺,又記起乾家有幾位正當年少的公子,不由笑了出來:“莫非......大舅舅是惦記給邢妹妹尋為東床快婿?若果真,那乾家倒也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侄兒聽說,乾家有位名喚乾覓的少年著實不錯,配岫煙妹妹斷不會委屈了妹子!”

邢忠朗聲大笑,卻不說明這裡頭的原委,只叫賈璉得機會的,多打聽打聽這個乾覓究竟人品如何。賈璉只當自己的猜測全中,想到岫煙妹妹的好,賈璉更上心此事,回家之後便與王熙鳳說明,他在衙門裡打聽,囑咐鳳姐兒也瞧瞧問那些與濟寧乾家有干係的人家內眷。

沒幾日便到了小年兒,賈母思念黛玉,打發了李紈來接黛玉回去過年。盧氏留了李宮裁在家中用午飯,卻仍舊不肯放林黛玉去。

“好孩子,你回去只告訴老太太,明兒我和岫煙親自送林丫頭回去,叫她一百個安心,正巧,我也有事兒和老太太商議。”

李宮裁一聽這樣的話,先是松了口氣,她來的時候,唯恐吃閉門羹,她回去也難交差。現在有舅太太這樣保證,李宮裁如何能不喜?

岫煙走進來的時候,李紈正與盧氏對坐在炕頭閒聊。

“嫂子有日子沒往我們府上來了,這回蘭哥兒也下了場,且覺得如何?”

李紈連連擺手,口中含笑:“他半斤的油瓶子,安能上得了檯面?不過中了個秀才,我已經是阿彌陀佛,不知怎麼謝佛祖才好,再不敢奢求別的!”

李紈想到蘭小子應考之前,邢岫煙送來的那些策論成稿,忙謝道:“蘭小子昨兒知道我來,還叫我一定謝謝他岫煙姑姑,那幾頁稿子再恰當不過,是派上大用場的!”

岫煙偎在盧氏身邊笑道:“這有什麼,難為蘭哥兒這樣敏學,我哪裡還有幾張才得來的今科會試名篇,等明兒去拜見老太太,也一併送了蘭小子!”

李紈笑的合不攏嘴,只把邢家看的更重了些。

等李宮裁迴轉到了榮國府,賈母知道明兒盧氏會親自送黛玉回來,忙笑著叫鴛鴦領七八個小丫頭進了園子收拾瀟湘館。瀟湘館園子裡的翠竹早毫無生機,可巧,寶玉得了訊息,也往瀟湘館來瞧熱鬧,為他林妹妹佈置房間。

寶玉見鴛鴦愁眉苦臉的樣子,忙笑道:“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原來鴛鴦姐姐是為這個。你很該早說!昨兒賴媽媽孝敬了我兩盆水仙,如今就放在窗臺上,味道好不清香怡人!我這就打發兩個小丫頭去取來。”

鴛鴦一把拉著賈寶玉,笑道:“襲人最嚴謹,你只打發兩個小丫鬟去,如何能給她們?還是我親自走一遭,也好瞧瞧你們怡紅院裡那些東西值錢,我可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但凡叫我看上眼的,我可不手軟?”

賈寶玉聽了大笑不已,拉了鴛鴦就去怡紅院。彼時,襲人看著小丫鬟春燕給八哥兒喂水,聽人回稟,說二爺帶了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姐姐往這邊來,襲人忙起身穿好鞋襪,不解的站在門口張望。

地上銀裝素裹,昨兒雪才停,幾個粗使媽媽是要打掃出來的,可誰知寶玉卻嚷嚷著要明日賞雪作詩,根本不容許她們掃走半點。還是襲人做主,只家人收拾整理出一條小徑來。

鴛鴦身穿一聲嬌紅,身上披著一件山青色的大毛斗篷,瞧著顏色便知,定是老太太當年用過的東西。色澤雖然老氣,但東西著實是好,遠遠望上去,一層魚鱗似的光澤。

映著地上的雪,更顯得鴛鴦婀娜妙曼。

襲人心頭當即湧起一股異樣。賈寶玉見襲人衣衫單薄的站在門口,忙快步走了過來,一把捂住襲人的手,語帶嗔怪:“你昨兒還說嗓子不舒服,今兒怎麼就跑出來?凍壞了可如何是好!”

襲人淡淡一笑:“我聽丫鬟們說你帶了鴛鴦過來,所以才出來迎一迎。”

三人前後腳進了屋,鴛鴦一眼就瞅見了那窗臺上的水仙。確實像寶玉講的,開的好不清麗,枝杈繁盛,花姿優美,若是林姑娘見了,一定喜歡!

襲人聽說寶玉要把花兒送去瀟湘館,忙道:“你糊塗了!剛剛還說,要在明日起一社在咱們園子裡,你把花兒都送出去,姑娘們來了,且賞什麼?”

賈寶玉毫不遲疑的笑道:“大可以把詩社放在瀟湘館,”寶玉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妙極,連忙打發春燕去拿紙筆下請帖,氣得襲人在一旁乾瞪眼,就是沒法子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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