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主府,窕妹心想:“事兒倒不難,但新來這麼多人,各個都要分酒,往後境界又有變動,不寫出來,還叫章程?且商隊進城,營生漸做起來,記性再好,也不如記賬!咱這大字不識幾個,咋寫?小半年下來,眼紅這酒坊進賬的已不是一兩個,莫害姑奶奶冤枉丟了差事!”

“難不成要到董老爺子那,與幾個屁孩兒做同窗去?可丟不起那人!”

自覺再不習字,已應付不來差事,對不住城主傳授的天仙妙法,還有今日領到的三張功德竹葉,但與那幾個孩童一起受啟蒙也太丟臉。

董老頭脾氣臭,今兒晚了,改日討個口風,可願單獨教自己,真不行,與屠小妹學去。

只學幾個字,哪定要大儒教授?

怕新來的要取用雜物,吃完席韓窈娘先回的雜貨鋪,沒隨著收席,見窕妹回去,她招手:“進來說話!”

姐妹一起往雜貨鋪裡間走,窈娘問:“瞧著酒坊買賣好,進賬大,就免不得有人眼紅冒酸,七妹咋想的?”

“咱能堵別人的嘴,還管得著人家心思?自過自的,酒坊我已佔先手,不是你那漢子叫換人,定不會撒手,任那些婦人冒酸去,還能少我塊肉?要咋想?”

幾回商隊進城,酒坊都有大筆進賬,窕妹雖只是代城主管著,但怎也能有油水,別的不說,倒出來給商隊人仙嘗味、送的添頭,都是拋費,多少可沒個定數,都能動手腳,一池酒賣一百七八十葉,真要從中撈功德葉,賺個四五葉不在話下,比當初石場副管事呂常還肥。

酒坊的差事,莫說窕妹,窈娘都已捨不得讓人,席上聽到酸話,才探妹子的想法。

窕妹心還更大些,沒想著只賺蠅頭小利,要圖長遠,已得學天仙妙法的人,修行有望,再辛苦些年頭,把瓊花露酒方學到手,不管韓思還是她自己,三伏韓家真有再起之日,方不愁本錢。

窕妹說完,又輕推窈娘一下:“六姐倒是快些下手,再不勾搭上那漢子,只叫別人空說嘴,哪會踏實?已要定親的,還說就是那道姑,長得那般顏色,咱們女人都饞,等成了婚,新娘子進門,他還有功夫饞你?”

窈娘先賞她個白眼,咬牙一會,又頹然嘆氣:“不曉咋的,已不比以往,眼下光想著就心慌!”

說著話,進到裡間。

廚房裡還點著燈,灶下也有火光,窕妹探頭一看,裡面擺著浴桶,灶上燒著的大鍋水還滾沸著,頓時歡喜:“好六姐!今兒累我一身汗,正要洗洗!”

城裡澡堂已收拾出來,但那等地方,本地年輕女子一般也少去,都收錢不說,人仙手段多,或就有一兩個不要臉的,有本事窺探,心裡會有疙瘩,不如自己家裡洗踏實。

窈娘拉她:“自家回屋燒去,莫搶我的!”

窕妹反身抱著她撒嬌:“哎呦!親姐妹呢,一會我也幫你燒水、洗頭!”

撒會嬌,又搶先去提井水。

妹子要耍賴,窈娘也沒轍,只得幫著她,往浴桶裡舀水兌熱。

不等浴桶水滿,窕妹就迫不及待地除淨衣裳,跳進桶去,窈娘在外幫她拉著頭髮洗。

水波搖動,姐妹兩個說著體己話,沒過一會,房梁上傳來“噗噗”聲,聽著是翅膀響,不是老鼠。

窕妹看過去,方知樑上歇著個黃鳥兒,不由驚奇:“幾時飛個黃鳥進門?”

窈娘答道:“他送的!”

“那漢子送的?”明白過來,窕妹忽睜大眼,驚恐著,將身子全藏進水裡,:“哎呦!轟走!轟出去!”

窈娘懵著,她妹兒已帶上哭腔:“他看家道術是‘千里目’,最能借物遠看,又是送你的,哪好不防?快轟出去!”

離城這麼久,商三兒饞狠了,當晚太貪,一番狠折騰毋庸贅言。

睡得晚,摟著眉兒還未醒,老孃在外叫人。

驟然驚醒,兩個都以為起晚了,老孃要發脾氣,眉兒到處尋衣裳,商三兒則忙不迭應:“起了!娘,就起了!”

老孃的聲音還透著歡喜:“快起來看!”

透過窗紙,驚覺天剛矇矇亮,才曉得是別的事兒,商三兒改問:“娘,啥事兒?”

老孃叫:“筍!長筍了!”

啥筍能叫老孃這般驚喜?

功德竹?

反應過來,商三兒也驚喜交加,急問:“娘!是功德竹麼?”

“是啦!你倆快來看!”

應完這聲,老孃先去了。

商三兒撈著件衣物,胡亂往身上套,剛往外跑,被眉兒一把拉住:“爺!是…那是我的!”

忙中出錯,待丫頭把他衣物遞過來,胡亂披好,絲腰帶提在手上,就往外跑。

披頭散髮的,邊跑邊束腰帶。

後院,老孃就立在頌天帝功德的石碑旁。

原先的玉石圍欄已被幽魔打碎,如今是一圈竹籬笆,綠柳城數千年積攢下的三株功德竹化的焦灰,尚在裡面。

焦灰旁邊,確有一支筍尖冒出,已有三四寸長。

老孃一臉歡喜,問他:“可是功德竹?”

瞧著與凡間竹筍也無不同,商三兒不識,迎空叫:“城隍爺!”

城隍答:“昨日百餘人仙進城,竟合功德,引動地氣,忽就生髮這支筍,是功德竹!”

聽清城隍的話,娘倆齊感振奮!

接來犯“瀆佛”罪的四門村民,竟合著功德!

因功德增減,功德竹每年生髮的竹葉多寡不一,但每株不會超過八十一葉,綠柳城積攢不知多少年,才得三株竹,在周家手上時,一株每年只生四五十葉,借師父傳的酒方,商三兒生財有道,已瞧不上這點收入,但它還是世間各個城存在的底氣!

人族依竹而居,方成就世間七千二百城。

功德竹生髮,綠柳依舊,可算是否極泰來?

歡喜著,商三兒輕輕蹲下,想瞧清楚這筍尖。

“徒兒!”

耳邊輕輕一聲響,來得意外,出得突然,叫商三兒措手不及。

茫然抬頭,旁邊依舊只有老孃,她仍歡喜著,渾然不覺。

“師父?”

“不用找啦,為師還在九天外受業風削骨之刑,原無力與你通訊息,得這絲功德襄助,方能撬開絲結界,與你說一回話!”

商三兒驚喜著,大聲問:“師父,徒兒這城主,做得可還好?”

兒子沒頭沒腦的,忽然對空言語,叫商大娘懵住,放眼四顧,不見絲毫異樣,出聲問:“你師父?三友仙翁?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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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友道人的聲音,只商三兒聽得到:“瞧你大半年行事,倒還好,三分該罵,七分該誇!”

商三兒頓時不滿,嚷嚷開:“哎呦!天地良心,我做的還不十足好?”

商大娘聽不到,但兒子神情不似作偽,她想想,收起歡喜,折身先離開。

半道上,把後面趕來的眉兒也拉走,不打擾師徒倆說話。

三友道人道:“守這城,你我師徒一體,你做得好,為師受益,做得不好,為師多受罪,哪用虛言?”

商三兒只耿耿於懷:“師父換個人來試試,不信大半年也盤弄出這般光景!”

“曉得你不易!但這回後,不知多久方再得機說一會,莫只廢功夫搬口舌,為師還有事兒哩!”

商三兒收起不滿:“您說!”

三友道:“為師受刑,不想這九天外,竟還遇著紀紅棉,我師徒與她,本有著因果!”

地界的徒兒疑惑:“紀紅棉?”

三友解釋:“同屬白帝座下,修為比為師低一階,是位金仙,原是看管魔獄的女仙。”

商大城主眉頭跳了下,忽就想笑。

師父在九天外受刑,還以為過得悽慘,哪曉得竟有女仙陪著,不知多少歲月呢,可莫等受刑完,叫自家多出個師孃!

透過千里目,三友把商三兒神情窺得一清二楚,曉得自家這潑皮徒弟肚裡沒想好事,便冷哼一聲:“可悠著些,比請罪荊厲害的手段,為師也不缺,莫以為離得遠,就治不了你!”

商三兒笑著揮手:“我這不老實的,一句閒話未說,師父心正,咋倒要起疑心?”

牙尖嘴利,懟得三友沒脾氣,他再問:“事兒與這位金仙相干?”

三友道人只得說回正事:“紀道友有個孩兒,你也曾見過。”

商三兒難信:“金仙的孩兒,我還見過?”

“那夜地龍山中與幽魔一場死鬥,還追為師到綠柳城主府,想替他娘減刑那位!”

那廝醜得嚇人,還身帶惡臭,自家曾想過,他娘怎生出這般一位!

誰曉得奇醜無比、身帶惡臭的駝背漢子,竟有個金仙老孃?

女金仙犯什麼罪過,刑期比師父如何?

隱隱覺著不妙,商三兒問:“究竟啥事兒?”

三友嘆氣:“六個月前,紀道友忽就感應不到那孩兒,她無‘千里目’,未能時時瞧著孩兒,但也有別的手段感知。且若與己相干,天仙六感皆通神,紀道友於業風下常時心悸,那孩兒必已處於險境,偏又掐算不到!”

駝背醜鬼能與本事大降前的老狗拼個平手,至少也是地仙六七階修為,身處險境,還叫天上金仙感應不著、掐算不到,哪是自家這廢地仙能救的?

發家之前,小潑皮敢與人賭命,發家之後,未見著大利,大城主可就惜命得緊,做城主剛做出些滋味呢,頓時不滿:“師父不想著減刑,倒要叫我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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