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城主麵皮夠厚,便在趙家飯館丟夠了人,城主府和六節山兩處也只躲上三天,又敢帶狗到大街上溜冰。

溜著冰,手舞足蹈地從北通街下來,窈娘在雜貨鋪裡瞧見,頓就取笑:“哎呦!可當心些,莫摔壞了腚,再哭鼻涕兒!”

商三兒沒好氣:“姐姐,嘴下留情,這般揭三爺短處,可是皮兒癢麼?”

韓窈娘笑嘻嘻地,倒真朝他招手。

人家是不是皮癢不曉得,他先已心癢,滑著冰過去,抬手先要捏臉。

窈娘已防著,退後一步,沒讓他得逞。

商三兒板起臉:“都不許捏一下,誆三爺過來作甚?”

窈娘輕笑:“有事兒說,不是送便宜給你佔!”

商三兒手杵在櫃上:“你說!”

窈娘離他遠些,輕聲道:“就是那位甄藥神,昨日過來說話。”

“他說三位娘子吵得煩,要全休了攆出城去,願出三十葉的彩禮,迎娶我七妹!”

商三兒鼻裡輕哼:“哼哼,這黑心甄,仗著兜裡富裕,進城幾日就要啃嫩草,是想尋由頭攆走些子孫,免得遭魔患絕後,還是真只犯色心?”

韓窈娘臉微紅:“姐姐哪曉得?窕妹也這般說,多半兩樣心思都有!”

其實窕妹說,甄藥神住這幾日,應已打聽到六姐與商城主不清不楚的關係,定藏有別樣心思。

“那廝是九階人仙,又能治病掙功德葉,嫁他也有日子過,窕妹怎麼說?”

窈娘輕聲答:“窕妹說,真嫁他這般黑心的,指不定沒過幾年,又要被休掉另娶!”

“窕妹心裡明白,倒不會吃虧,你呢?”

見韓窈娘不解,商三兒慢聲問:“糟老頭子敢打窕妹主意,你沒撓他滿臉花?”

“人家是九階人仙,我哪敢?”

商三兒笑搖頭,表示不信,她咬咬嘴唇,小聲道:“陳婆婆與趙嬸兒吵那般兇,還能漲年俸,我想著你是愛熱鬧的,就叫韓思把事兒與甄家幾個孩兒說了。”

西正街正傳來的吵鬧聲,商三兒沒細聽,還以為是陳婆婆和趙嬸兒又以口角掙功德葉,哪知是藥鋪幹起架?

事關她妹子,只背後下絆子,不再腦昏自不量力衝上去撕扯,這位姐姐倒長進了。

並不忙去看熱鬧,商三兒只在她身上打量。

窈娘提防著:“看啥?”

商三兒道:“姐姐這年歲,眨眼就要老了,是該把妙法傳你,三爺才得多佔幾年便宜!”

韓窈娘頓時狂喜:“真的?”

商三兒點頭:“《山海巡嶽法》,地仙創的,姐姐不嫌差?”

窈娘眼裡已泛起淚:“大福氣呢,誰會嫌?”

商三兒招手。

就在這路邊傳法?

韓窈娘難信著湊過去,不妨被他一手捏著臉:“要妙法,便宜還不許我佔些?”

“你傳別個,也要佔便宜的?啊!滾!”

又被東西砸的鼠竄,踩著冰跑過西正街,同樣雜貨鋪門面前,商三兒叫:“晚飯來你家吃!”

不想酒坊門前,窕妹正聽著藥鋪的動靜,雜貨鋪這邊對話自然也全入耳,商三兒話音剛落,窈娘未答,窕妹先冷笑起:“城主檢點些,不然要不了兩年,也與黑心甄一般,家裡三五個娘子打翻天去!”

商三兒揮著手:“小丫頭盡胡說,三爺與他個黑心的,哪有相似?”

嘴裡說著,越過酒坊,向藥鋪小跑去了。

韓窈娘轉過來,一把拉住窕妹:“怎的好,晚間他要來吃飯,借傳法的便,定要起壞心!”

瞧她是真緊張,沒裝模作樣,窕妹也覺稀奇:“六姐,往日勾他的膽兒呢?”

窈娘跺腳:“我哪曉得?”

窕妹哭笑不得時,她又道:“妹兒救我,今日措手不及,斷不能就叫他得逞!”

“六姐自惹的火,我管不著,不然你把韓思叫回來!”

“哎呦!萬一惹惱了,耽誤韓思學妙法呢?不比你已學到手的,不幫忙就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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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窈娘向妹子求救,商三兒已從成衣店、趙家飯館門前走過。

藥鋪門前,曹四、胖大嬸、屠家小妹等在看戲。

看到商三兒,曹四先揮手叫:“老三,又來漲年俸?”

三天前發生的事,已叫曹四在驚惱中醒悟,商老三這狗日的,確實已是使功德竹葉的人上人,與死捂著銀子的曹四爺不同了!

曹宅裡對著白花花的銀子,都不再有丁點激動。

城主府裡變成焦灰的三株功德竹,曹四也親眼瞧見,不想沒那竹子,這狗日的也有掙功德竹葉的手段!

那天晚上,自家腦子裡全是屎,怎就進曹宅發財,忘了城主府?

原本一樣的人,只因一念之差,際遇已是天地之別,這三天,他都沒心情去商大娘那混吃食,只在趙家飯館裡打混。

曹四摻雜了嫉羨的招呼,叫胖大嬸也看過來:“哎呦!他家是真熱鬧,定也值三葉!”

商三兒懶得搭理他們,轉看藥鋪。

那裡面,好些藥櫃都被推翻在地,好在原先的凡藥全被汙過,已不能用,早清光了,櫃裡眼下都是空的。

今日三位娘子打上門,沒再彼此互鬥,矛頭全對著黑心甄,拼了命地撓臉、扯頭髮、撕衣物、吐口水,不肯干休!

從醫館撕扯到藥鋪來,等著治的病人都嚇得逃走。

甄藥神早丟完一家之主的威嚴,呵斥連連,也鎮不住三位娘子!

商三兒進去的時候,三位老娘子已經打累了,一個坐椅子上,兩個坐地上,輪番嚎哭抹淚、破口痛罵。

爹孃鬧架,兒子媳婦們全不見蹤影,沒一個來勸的,孫兒孫女也不來。

甄藥神頭髮散亂,衣袍成破片,臉上也有幾條抓痕,坐在翻倒的貨櫃上,雙目失神。

堂堂九階人仙,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瞧見商三兒進門,甄藥神回過神,先開腔:“城主,我定要休妻!”

商三兒搖著頭,嘻笑著:“哪至於?兩口兒床頭吵架,都是床尾就和,怎扯到休妻二字?”

甄藥神臉色鐵青:“與這三個潑婦,哪還有日子過?”

商三兒還是慢悠悠地:“天下公理,妻犯七條者,方可言休,一無子,二淫泆,三不敬公婆,四口舌,五盜竊,六嫉妒,七惡疾。三位…嬸兒如今便犯些口舌,也是因一夫三妻而起,便到哪兒論理,也沒人敢判你能休!”

聽他倆對話,三位嚎啕哭泣破罵的娘子,聲音漸小下來。

甄藥神盯他一會,起身拂袖,往門外走:“不知何處犯你手上,一意要欺壓我,只當城主沒救過,還上欠你的功德葉,任甄某自回九曲藏魔洞下去就是!”

他說得快,但商三兒不笨,進門前就有懷疑的。

借韓家姐妹生事,惹翻娘子們,藉機發怒,請回九曲藏魔洞下,恐怕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想抹過因果,脫身離城。

是否外間有接應的,或準備更充分,好任別個再去救,就不知道了。

商三兒不攔,只在他起身的藥櫃上坐穩,翹起二郎腿,慢悠悠開口:“我師父說,敢臨陣脫逃者,先挫骨揚灰,再收魂來整治!”

甄藥神走到門口,剛頓住,商三兒又補上:“未得我允,離城二十裡,就判臨陣脫逃!”

逃脫無望,甄藥神再抬腳,從笑嘻嘻的張果果、曹四面前走過,改回隔壁醫館去生悶氣。

曹四想謀好處、討經驗,追著去了。

商三兒對還在抹眼淚的三位夫人道:“三位嬸兒,成天鬧也不是事!”

她們鬧事,與陳婆婆、張果果口角不同,真有可能把甄藥神鬧翻臉的。

這三位年歲其實都比商三兒老孃要大,只是佔著修行早,老得慢些,方顯年輕,由他依外貌叫“嬸兒”。

其中一個微發福的罵:“那廝一副爛心肝,騙我們幾十年,如今又狠得下心全休,重娶年輕的,可還是人麼?”

另一個道:“若不是怕害著兒孫,老孃只當瞎眼被狗睡了幾十年,誰願再和他過?”

最後那個又嚎起來:“一門心思為他主持家裡,生兒育女,不想全是被騙,老孃可連抹脖子上吊的心都有了!嗷……”

“這位黑心甄,心眼兒是多!”商三兒先“嘖嘖”嘆幾聲,再勸:“但他有治病的本事,掙功德竹葉不少,兜裡富裕,算計就更多!我與三位嬸兒出個主意,與他說,往後不來鬧,但須三家輪著來,一天一個到鋪裡做老闆娘、賬房,他專給人治病,你們管收功德葉,等還上我的欠賬,往後攢下的給孩兒們使!他若說要添置藥物,理出清單來,三家合計著,再拿本錢去買!”

三位夫人還未答話,聽說要斷他財源,甄藥神先在隔壁咆哮:“那可不行!”

人雖跑到隔壁醫館,卻還偷聽著的,咆哮聲也夠大,傳過來這邊全聽見。

商三兒不理,趁曹四還未回來,再道:“城主府妙法,原只可擇一二嫡子嫡孫傳授,但三位嬸兒這般境地,叫我瞧著都心疼,就違規矩破例一次,三家全傳,過段日子便定人!”

微發福那個先拍自家大腿:“我看成!賊廝要敢不點頭,與他把命拼了!”

等甄藥神氣急敗壞跑回來,三位娘子已結成同盟,一齊逼他點頭。

畢竟都是四十多年夫妻,全為他生兒育女,甄藥神又虧著心,下不去狠手,真要不點頭,三位娘子能再與他撕扯到底。

瞧著甄藥神簽下城下之盟,商三兒在旁道:“三位嬸兒好生經營,也早日把我的帳還上!”

再轉向甄藥神:“你一大家子熱鬧,年三十自己過!初一就莫治病了,早上全城隨我禮敬城隍、土地,晚上我請九階吃席,你順道教我易容的本事!”

等出門,西正街成衣店、小飯館,東正街獸皮店,北通街公學,都去說了,城主府年初一擺席,招待這幾位九階人仙。

他離開沒多久,西正街上,陳婆婆與胖嬸兒罵戰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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