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三兒要去佛國討因果,前腳啟程,呂東山也領蔡凡離城,回自家龍鱗,錯過面見青牛。

呂家算計在前,真見著面,大羅也不欠因果,與金蟬脫殼、有些對不住原祖師爺的圓滾滾不是一回事。

明月得訊息,趕至十字口時,百里秋實帶藏夏三個徒兒,早已見完禮,老實站在一旁。

遠站著的圍觀者越來越多,見青牛不忌人觀,有從媳婦那得知訊息的屠老二興奮顯擺,是大羅下界!中間插著拴牛樁,彆扭著躺青石板上那個,則是他擒來的邪道,身份也足嚇人,便是縱橫地界多少年頭、可止小兒夜啼的赤腳仙!

大羅、赤腳仙,兩者都足叫人咋舌,引驚呼聲不斷!

明月到,第一次大禮參見,青牛叫起後,哼聲:“你成婚時,俺沒添上嫁妝,常被人拿來臊皮,今兒藉著這廝,還上罷!”

天界之物,四位天帝不許輕傳地界。三友常下界,饞的酒又不分仙凡,才不缺賞徒兒的;紀紅棉是多年前的積攢,還借到友人的鹽漬豆。

雖常愛觀熱鬧,但起心魔之前,青牛已多年未下界,手邊是真沒有適合給地界的物事和經營之術,今日捉到赤腳仙,人家卻不是送財童子,早有防備,除要用的法寶、法器,百寶囊都未帶身上。

說話間,懷裡掏出個金鈴:“閒置多少年的驚妖鈴,幸好還尋出來,已改煉過,如今妙用,是二十裡內有主人未許的地仙、天仙級生靈陰魂出沒,它必響動,聲越急來者修為越高,你煉化了,便掛石牛上,平日叫城皇盯著,有事便叫!”

紀紅棉說,這城裡,缺件地仙進城就能示警的寶貝,她是沒有,但與青牛前輩做上親家,又還想再寄放個石牛進城,總不至真裝湖塗到底,捨不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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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了,可惜連個系的線繩都沒有,就一個鈴鐺!

再寒酸,也是大羅出手的物事!

於向氏而言,嫁了漢子懷上娃,綠柳已是她的家,師祖親制的守家保平安之物,哪會嫌棄?接過去,忙又磕頭道謝。

“禮數上,該學那兔崽兒,俺是個妖,哪講究這些?”

這兩年,平日沒人的時候,常透過右掌的城主令與青牛對話,早不懼大羅威嚴,商三兒小聲滴咕:“真不講禮,指不定就有得說道!”

青牛白徒孫婿一眼,拿出赤腳仙那碗,在手上轉一下,又變化成骰盅模樣:“這賊廝沒別的物事,碗煉成法寶,倒不差,遇著厲害的地仙,往頭上一罩,莫說七八息功夫,兩三刻都頂得住!俺拿它,只賭錢用,別的......”

多機靈的人,商三兒頓知其意,忙解下自家腰間系的骰盅,雙手捧著:“祖師爺,俺爺倆換唄?”

原常久久的混沌碗,就只遮蔽天仙掐算一個用途,再沒別的本事,遠比不上赤腳仙用的!

心急切,涎著臉,用上個“俺”字。

叫旁觀的圓滾滾暗恨。

不要臉的雜碎是會拍牛屁些,須學著,往後師父面前,也得這般自稱!

青牛真把骰盅對換過去,再一瞪眼:“受了好處,咋不行禮?”

敢說大羅金仙閒話,可落得著好?馬寬、梅興兩個,就笑嘻嘻看熱鬧。

老孃、媳婦都在場,沒法子,商三兒只得大禮叩謝:“謝祖師爺爺!”

等他爬起,同樣沒正形的大羅哼道:“三友徒兒呢,不白受你的禮,那把斧拿來,再叫狗!”

商三兒煉第三枚黑棋子時,選中追影宣花斧,就是青牛所教!

落在廢地仙手上,道意已近消散盡的法寶,要復原,不知得溫養多少年頭,呂家、書院老祖拿去,也得數十年功夫,但大羅接過去,說的是:“俺就留地界個把月,幫你將養回來,拴牛樁上欠的因果,從此兩清!”

待老狗到,一身傷更只是舉手之勞。

今日與往後,任下界救商三兒多少回性命,都只能抵看守石牛、借他釣邪魔的因果,之前尋回拴牛樁,只助兩個已得位的山神坐穩,是還欠著些。

漫天天仙,心裡無不有桿秤。

青牛要留地界個把月,但不是在綠柳城裡,轉頭又吩咐向氏:“你師父是個沒用的,你富裕時,關照著師兄弟些!”

向氏忙應下,藏夏等也謝師祖。

唯圓滾滾一臉委屈,聽意思是要走,忙叫:“師父這隔輩親,也莫只臊...俺!兜底乾淨呢,才給不出好處!”

同樣大羅弟子,別人要啥有啥,他只有一把辛酸淚,往後還得老實守著石牛!

青牛不理,哼一聲後,閃身走。

人已消失不見,但商三兒心田中,又響起他聲音:“莫急著去佛國,待那寺煉成魂奴,俺自來帶你!”

——

某處密林中,設著帳篷,裡間盡傳出不堪之聲。

帳篷外,花狗、施庵兩位地仙,與餘下齊可休等十三個九階,圍在一起,臉色全不好看,但沒人敢說話。

裡間聲音大,外間全靜默。

某一刻,帳篷外,卦師忽現出身。

與裡間那個一樣,昨日剛曉得這位修為,赤腳仙一幹麾下,見到無不惶恐,齊跪倒在地。

卦師沒理會,只衝帳篷叫:“省著些,莫弄死掉!”

“甩脫寶印了?”

聽到聲音,裡間回了一句,也很快就完事。

先走出來的,竟是個翩翩佳公子,模樣之俊,要算罕見!

再之後,是酥軟無力、鬢髮凌亂、臉帶畏懼的夢蝶兒。

卦師盯住佳公子:“咱們還有用的人,剛陷進去,就動他女人?壞了事你擔?”

那佳公子打個哈欠,渾不在意:“既陷進去,就算你能撈出來,也得個幾十年光陰,那時這九階已老,他還願要?我在那邊,與玄素門女子耍得好好的,叫來護他崽兒們,不得收些利麼?”

借佳公子的碗遮蔽掐算,赤腳仙被擒,天仙才算不出花狗等所在。

聽他自辯,卦師不置可否,改吩咐:“那你回去耍,我送他等去三川府。”

佳公子摟住不敢躲的夢蝶兒腰肢:“九階美人兒,也要算難得,我送罷,到那邊陪幾日!”

卦師搖頭:“人還年輕,或能晉地仙,做一走卒,怕你把她玩死了!”

面上不在意,但對卦師,佳公子其實也不敢違逆,只得嘆氣:“得!那走了!”

話落,身影也一閃而沒。

走掉喜怒不定的佳公子,跪伏的花狗、施庵等稍鬆口氣。

再外圍還有好些帳篷,住著三百多雜役、小廝、婢女,多半是赤腳仙搶來的,瞅瞅那方,卦師叫:“都隨我走罷!”

花狗鼓起勇氣,把臉貼到地面:“羊爺......”

卦師溫聲道:“我不愛濫殺,只管說!”

嘴貼著地上雜草,花狗出聲:“小...小的不想去三川府!”

除獨站著的夢蝶兒,沒人敢抬頭打量,卦師臉上泛起微笑,語氣不變:“忠心是好事,但他失陷那城,有大羅盯著,你想救人,哪裡容易?但真敢冒死,我也可遣出分身,遮蔽你幾日!”

花狗道:“我等打架,也不是只靠修為,但要真救出來,羊爺......”

“你若救他出城,我定來接!”

“謝羊爺!”

一聲後,花狗跳起身,就要走。

他旁邊的施庵有樣學樣,也以臉貼地,壯膽叫:“花狗兄弟是大龍頭體己人,向來忠心,不懼生死!只大家夥同攢起的家底兒,莫輕易送別家去!”

施庵是四階地仙,修為比花狗高,不過大龍頭在時,絕不敢這般與花狗說話!

剛怒瞪過去,卦師澹澹點頭:“說得也是!”

那綠柳城與大羅相關,此去救黑狗爺,多半是個死,帶走是沒用處,咬咬牙,花狗摘下百寶囊,扔到施庵面前。

卦師又開口:“你那把刀,早生暗創,這番去做大事,怕不經用?拿來幫你補補!”

花狗依言掏出寶器,是把三尺長的雁翎刀,刃口上已有好些崩壞的缺口。

卦師為他修補,竟如磨刀石一般,手指過後,抹平缺口,又遞迴。

除這件拼命的寶器,花狗隨卦師分身離開時,只帶走個血肉模湖的人質。

對花狗背影笑一會,卦師輕拂衣袖,帶走剩下的一位地仙,十四個九階。

片刻後,荒林中多出黃裳黃冠的寶印。

他一步步行走,沿盜賊營地中走上一圈。

今日都沒敢在外間行走,但各個帳篷中,有人壓在女子身上、有人抱著酒罈勐灌、有人鼻鼾扯得震天、有人打磨道意,他走過之後,一個個突然歪倒,徹底沒了生息。

剩下的,全與綠柳酒樓二掌勺一般,其實無大惡,不該殺。

走完一圈,寶印輕嘆口氣,迎空開口:“商春,赤腳仙擄來的人等,還有近兩百已沒去處,你家可願收?”

——

天下最有名的地仙大盜遭大羅擒拿,囚在綠柳城,訊息傳出,該引起多少震動?

比上次地龍山換山神,更引人側目!

剛打殺一個幽魔,又有“無雙馥韻”的桂花初開,左近得著訊息,為一睹赤腳仙而來的修者,更多了!

外間的不論,綠柳城裡,有個老嫗也來了興致,每日不進茶坊,只坐在石牛旁,靜觀囚住地仙的五塊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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