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中一陣竅笑。
蒯恩心乍然涼了半截，臉漲得通紅。
謝靈運看這勢色忙道：“劉大人，蒯將軍身負絕技，是來照應我等西下。”
劉義真大悟道：“險些忘了，蒯大將軍起來，快快起來！”
說畢，跳下車駕，親自上前將蒯恩一把扶起，轉瞬變得親熱。
蒯恩木木地任由他拉了。劉義真踮起腳尖，在他下鄂叢生的鬍鬚上撫了一把道：“蒯將軍軍務繁忙，竟未剃須，總是時間長了。來呀，給蒯將軍剃剃鬚。”
蒯恩忙道：“不用，不用，謝公爺。”
劉義真笑道：“剃了乾淨。”
蒯恩臉漲成血葫蘆。
謝靈運道：“公爺，一路上我們得靠蒯將軍這叢鬍子退敵呢，剃不得！”
劉義真奇道：“咋回事，給我說說。”
謝靈運看了蒯恩一眼，道：“蒯將軍沙場征戰，正是這一叢鬍子，敵軍便知蒯大將軍到了，準保嚇得一鬨而散。”
劉義真若有所思點點頭道：“這倒有可能，蒯大將軍的鬍子如此管用，父親乾脆讓手下都蓄了鬍子，省事！既是謝中郎提醒，本公就不管了。蒯大將軍和兄弟們一路鞍馬勞頓辛苦了。來呀，賞蒯將軍錢五千，餘下每人二百。給爺多操點心，到長安爺還有賞！”
一句話五千就到手了，蒯恩愣了半晌，對一眾隨從喝道：
“還不謝劉公爺賞！”
十數人齊齊跪立當地道：“謝劉公爺賞！”
劉義真呵呵一笑道：“還是他娘的錢好使。想掙爺的錢好說，聽爺的話。進了彭澤縣，都給我當啞巴，聽明白了嗎？”
十數個軍漢低頭強忍了笑道：“明白！”
劉義真手一揮道：“吃好了喝好了也歇好了，上馬跟爺進彭澤！”
江南古邑彭澤，地處長江北岸，漢高祖六年建縣，以地處彭蠡澤之西而得名。初屬豫章郡，嗣後屬武昌郡，現屬江州。
位於廬山之東的烏龍山，山麓有一座龍宮洞，青山環繞，綠水長流，集山、水、洞、佛於一體，素有江南第一避暑勝地之稱。晉初，天下戰亂不息，烽火連天，此地北依長江天險，彭蠡澤三面環繞，地形特殊，倒使彭澤縣數十次免於戰火塗炭，上百次與兵禍擦肩而過。各地流民紛湧而入，前後不過百年，彭澤縣由原不過三四百戶人家的小縣城一躍而成為彭蠡澤遠近馳名的大縣，縣城內居民人數達三千餘戶。
劉義真人馬抵達彭澤縣城時，天已黃昏。距西門尚有一裡之遙，隊前蒯恩驚見甕城外圍守城軍士正列隊進城。
蒯恩大奇，急催座馬馳前，未至護城河，甕城箭樓下沉重的城門已嘎嘎嘎地關啟，護城河吊橋緩緩拉昇。
“放下吊橋，放下吊橋，我等尚未進城！”蒯恩氣急敗壞地站在護城河邊衝樓上喊。
箭樓上探出數條人影，有人道：“對不住，陶大人有令，酉牌準時關閉四門，這是剛定的新規矩。近來彭蠡澤一帶常有盜賊出沒，威脅民眾之安。諸位可在城外將就一夜，明早一過卯時再進彭澤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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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恩大怒道：“我這百八十人，城外荒郊野曠之地，如何將就！”
本來，蒯恩想亮明官身，無奈劉義真有令在先，蒯恩倒也不敢惹火燒身，劉太尉幾個兒子的手段他聽說過，好歹硬著頭皮將劉義真一行平平安安接至長安城太尉身邊，莫要橫身枝節，出半點差錯，就算辦好差事。
空嚼一費口舌，偏城上軍士不買帳，死活不開。若在前線軍中，逢著這種死犟軍士，蒯恩早一刀宰了他。偏在內地，人多眼雜官差遍地，弄不好要出亂子，當下竟只有氣得吹鬍子乾瞪眼的法子。
謝靈運催馬近前，衝樓上一抱拳道：“軍爺，我等初來彭澤，不曉得貴地規矩，現下實是人困馬乏，勞煩借個光放下吊橋，讓我等進城。”
樓上人道：“這位爺，不是不通情理。實是陶老爺有令在先，按時閉門半刻不敢延誤，容爺包涵。”
謝靈運登時被噎得險些岔了氣，蒯恩指了城樓，幾欲張口大罵，與謝靈運一對視，硬生生將到嘴邊的髒話咽了下去。
兩人垂頭喪氣地掉馬向劉義真覆命。劉義真站在車轅上手裡玩捏著兩顆琉璃珠蛋，笑呵呵道：“爺就知道你們叫不開門，看爺的手段，來呀！”
車後幾位近侍小跑著過來，人手捧了拳頭大小一個小布袋，恭恭敬敬地呈上來。謝靈運蒯恩兩人瞪大了眼睛愣怔無語。
劉義真跳下車駕，瞅了兩人一眼，道：“小子們，跟爺走。”
幾個近侍緊緊跟了身後。劉義真邊走邊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連這個道理都不曉得麼。小子們，給我膀了勁扔，扔啊！”
說著，率先將手中的布袋朝箭樓上扔去，身後一眾人甩開了手，十數個小布袋呼嘯著扔進樓頂。
城樓上一聲驚呼，繼爾傳來怒罵吼喊聲：“哪個王八蛋，敢門縫裡瞧人，爺稀罕這錢，拿上這錢討吃去罷，今日這門偏就不開！”
話音未落，轉眼小布袋又從城樓上呼呼呼扔下來，劉義真一夥人娘呀一聲怪叫，紛紛抱頭躲閃。
城上城下笑成一片。
謝靈運忙道：“公爺，不礙事吧？”
蒯恩哪裡見過這般叫門方式，盡是竭力抑制，眉頭緊皺，已是撲哧笑出聲來。
劉義真一副狼狽樣，抱頭跳出圈外，並不見怒。穩下神，衝城上連翹數個大拇指，對謝靈運道：“老謝，陶淵明這個老雜毛有一手，手下軍將不愛財，爺我服了。我非要見識見識這位陶大人。”
謝靈運道：“公爺，不可與他們一般見識，有失公爺身份。”
劉義真雙手一拍道：“咦，我多會跟他們一般見識了？這夥小兔崽子們也配？不過，老實說爺倒欣賞這夥小兔崽子，兵當得好，門看得好！只這門是進不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