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二年暮秋,宋廷以太后名義下詔,收繳皇帝印綏,廢黜皇帝劉義符為營陽王,頒令天下,全文曰:

王室不造,天禍未悔,先帝創業弗永,棄世登遐。義符長嗣,屬當天位,不謂窮兇極悖,一至於此。大行在殯,宇內哀惶,幸災肆於悖詞,喜容表於在戚。至乃徵召樂府,鳩集憐官,優倡管弘,靡不備奏,珍羞甘膳,有加平日。採擇媵御,產子就宮,延然無怍,醜聲四達。及懿後崩背,重加天罰,親與左右執紼歌呼,推排梓宮,抃掌笑謔,殿省備聞。加復日夜媟狎,群小慢戲,興造千計,費用萬端,帑藏空虛,人力殫盡。刑罰苛虐,幽囚日增。居帝王之位,好阜隸之役;處萬乘之尊,悅廝養之事。親執鞭僕,毆擊無辜,以為笑樂。穿池築觀,朝萬暮毀;徵發工匠,疲極兆民。遠近嘆嗟,人神怨怒。社稷將墜,豈可復嗣守洪業,君臨萬邦。今廢為營陽王,一依漢昌邑、晉海西故事。奉迎鎮西將軍宜都王義隆入纂皇統。

少帝既廢,皇位空虛。徐羨之、傅亮、謝晦、檀道濟、王弘等連夜密議驅駕外迎接宜都王劉義隆入主大統。此時,整個建康城仍處全面戒嚴,皇宮內外全部由殿值營牢牢控制,滿城肅殺。

後宮崇華殿內,徐羨之主持會議,傅亮、謝晦、檀道濟、王弘等人參加,就如何迎送宜都王劉義隆入朝一事展開密議。廢黜劉義符一戰,餘懼尚存,眾人莫不猶如經歷一番生死,均感疲憊。在此之前,早已確定劉義隆當朝,故並未分歧。

“徐大人,宜都王入朝,營陽王怎麼辦?”謝晦緩緩說出令在座所有人擔憂至極的後慮。這是個極為現實的問題,廢黜少帝,眾人皆知已與劉義符結不不共戴天之仇。此人存在一日,心是大患。新皇登基,他如何看待此事,如若念及兄弟情份,劉義符高居王位,一旦元氣恢復,勢必伺機報復。想到這裡,在座諸人頓覺脊樑上寒氣隱隱。劉義符一日不死,朝政永無寧日!問題是,誰也不敢輕易說出這個駭人聽聞的決定。劉義符降為營陽王,畢竟曾為宋皇。張夫人雖恨劉義符不爭氣,但若置其於死地,恐怕張夫人不答應。

徐羨之沉默不語。傅亮沉不住氣了,他咬咬牙關,道:“還有廬陵王呢!”眾人大悟。謝晦感激地看了傅亮一眼,險些將劉義真給忘了。檀道濟卻不以為意,道:“他現下已是庶人,手中無權無兵,怕他作甚麼?”謝晦譏諷掃了他一眼心道:粗鄙至極!

王弘介面道:“徐大人,依下官看來,不如學伊尹放逐太甲之舉,將兩人遠涉東海。”傅亮道:“這個恐怕不妥,新皇如問怎樣應對,他們畢竟是兄弟。建康、東海不過是一道詔令的事。”檀道濟道:“那該怎麼辦?放也不好,關也不好,我看乾脆不如假朝廷或太后之名,一刀將他們兩人宰了省事!”傅亮眼睛一亮,剛觸及徐羨之厭惡的目光,隨即垂下眼瞼。

“劉義真在歷陽有何動靜?”徐羨之緩緩道。傅亮道:“劣性難改,反而變本加利。入居歷陽,不思慮悔,仗著皇室宗親,橫行歷陽,歷陽郡守苦於他的特殊身份,敢怒不敢言。劉義真因朝廷供應減少,以生居困難,屢次上書索要錢糧,六部曹官亦不放在眼裡,謾罵無度,非毀朝政,竟至糾集群小,無視律法,於光天化日之下強奪歷陽郡署衙錢庫不算,竟將歷陽縣令署衙砸個稀爛,狂妄放出大話,說他是皇上親弟弟,恢復王爵指日可待。歷陽縣令至今還暫居在民房中辦差。”檀道濟道:“此種狂徒,不過庶人一個,歷陽縣令想來也是膽小。若換了我老檀,早辦了他!”謝晦道:“有膽你去試試!”傅亮又道:“劉義真禍亂歷陽,不僅結怨官府,百姓亦恨之入骨!”徐羨之道:“噢?”傅亮一曬道:“歷陽郡地痞群小聚集劉義真手下,借他的幌子藉機橫行,欺男霸女,魚肉百姓,百姓私下裡流傳:殺了二小子,平安過日子!”謝晦奇道:“怎地成了二小子?”傅亮道:“劉義真排行老二嘛!”徐羨之驀地眼睛一亮,道:“營陽王在金昌亭表現如何?”檀道濟道:“不吃不喝裝死貓子,昨日還讓我招陳醫士,說是病了。我看他還惦念著陳醫士給他配的藥呢。”

徐羨之依次在眾人臉上緩緩掃了一遍,眾人知他已有主意,紛紛瞪大眼睛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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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經此之禍,實乃用人失誤所至。劉義符、劉義真即為首患。”徐羨之站起身來,眉稜骨突突激跳數下,“我等受命先帝,輔佐政事,均有不可推卸之責,今為社稷計,揭禍揭根,除惡務盡。”徐羨之眼內頓現殺機。

檀道濟躍躍欲試道:“徐大人,此事交與我辦!”謝晦道:“我看營陽仍交與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去辦最為合適。至於劉義真,我派人去歷陽走一趟。”徐羨之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諸位還有什麼事?”

王弘坐在一邊嘴角嘟噥數下,恰被謝晦看在眼裡。“王大人,你有何妥善法子,說來聽聽?”王弘忙道:“下官唯諸位大人之命是從。”王弘這才明白,之所以要將自己拉上這條險船,不過是想到自己的兄弟王曇首現下在宜都王劉義隆手下任職王府侍中,頗受宜都都王賞識之故!別人躲還來不及,哪裡敢涉足其間出謀劃策。事到如今,王弘只得索性抱壁上觀的宗旨,想法為自己留條後路。

會議之後,傅亮當即找來邢安泰、潘盛兩人,三人聚了一處商議了一夜,臨明方散。

處置完內廷諸事,傅亮甚覺意氣風發,出殿信步拐入西華殿東牆,隔牆聽得華林園內人歡馬嘶,熱鬧非凡。劉義符幽禁之後,數人朝議決定將華林園內一應奢華建築拆除,在東湖與西湖間砌牆分割,東湖歸屬後宮,並恢復原有湖灘房舍,由戶部曹尚書蔡廓負責全部工程項類。

傅亮進了園裡,遠遠見沿湖岸數百名勞工忙著拆房舍的拆房舍,填溝渠的填溝渠,上百輛牛車來往運送,塵土飛揚,場面甚是壯觀。東湖堤岸上的一處樹蔭下聚了一堆人,吵吵嚷嚷不斷。傅亮不言聲過去,見蔡廓捋起袖子正同同樣赤膊、臉色通紅的二千石曹侍郎何朝忠辯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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