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之長嘆一聲,蒼老的面容上一行濁淚亦緩緩滑落。

張夫人眼眶一熱,起身將傅亮攙起來:“傅大人,老身知你心憂天朝,當年隨先皇征戰也好,顧命佐政也罷,莫不忠心耿耿,嘔心瀝血為國事操勞。我知道,我全知道。”傅亮顫聲道:“太后……”張夫人道:“徐大人,昔年伊尹放逐太甲,使商朝得以安寧;漢霍光廢黜昌邑王,亦使漢朝行以為轉危為安,平定社稷,此為先例。只要能以天下社稷為重,以天下臣民著想,老身決定要當這個罪人!”

徐羨之、傅亮料知張夫人已有廢立之心,此言一出還是打了個寒噤。雖有前代先例,張夫人說的安和平穩,可想到詔廢當今皇上,無論如何都讓人不敢想象。

“太后,此事動輒便是整個天朝根基,非同尋常。”徐羨之頓了一頓道,“須長久計議。”傅亮瞪了他一眼,心道:天殺的,你徐羨之早有此意,今日太后提出你反倒做好人麼。當下便道:“太后,事態重大,關乎社稷安危、國計民生,徐大人言之有理,實該細細計議。”同樣的話,傅亮話中有話,實同徐羨之弄個滿擰,張夫人哪裡聽不出來?

“兩位大人的意思老身清楚,正是為社稷計,為民生計,老身方作此番決定。”張夫人轉身從桌上取杯,傅亮趕忙上前沏茶,恭恭敬敬遞至太后手中。太后接過杯子,細細呷了一口道:“你們看宜都王這個人怎麼樣?”徐羨之、傅亮兩人恍然大悟:張夫人有意廢黜劉義符,立宜都王劉義隆。

徐羨之、傅亮對宜都王劉義隆原本極有好感,徐羨之便順著張夫的話,沉吟道:“回太后,老臣久居建康,雖未同宜都王打過交道。不過,對宜都王卻略有耳聞。”張夫人懷著極大興趣道:“什麼言行?說來聽聽。”徐羨之道:“聽說宜都王心胸寬闊,凡事必是仁慈寬厚;能容納正直言論,未曾在別人面前失過常態。此其一。其二,宜都王聰明通達善於謀劃,有尊者風範。其三,能決斷大事,故得以能安撫郡內,且厲行節儉,清心寡慾來糾治不正之風。曾經聽說他駕車的青絲繩子折了,他用青青麻代替。在郡內政策寬鬆,法律長久不變;前年,有人請示修建廟宇,他認為工程耗費很大,不同意。先皇駕崩後,他遵從漢魏禮制,雖脫去喪服,但仍著深色之衣,戴著白帽,吃飯簡單,一直持續到禮終。從這一點而言,宜都王頗有先皇遺風。”話說到這個份上,就是再愚笨不過的人早聽出徐羨之亦中意劉義隆這個皇帝人選。話題一經挑破,便無所顧忌。傅亮暗暗心驚,廢立大事在徐羨之面前簡直如同道家常、拉閒話般輕鬆,很難相信平日裡的“模稜人”關鍵時刻竟毫不退縮!傅亮不由對徐羨之另眼相看。

“傅大人,你在想什麼,你怎麼看?”張夫人突道。傅亮覺得手心裡全是汗漬:“宜都王仁德施政,早已聲聞郡內郡外。不過,太后,自古倡立嫡立長,如若真走這一步,廬陵王怎麼辦?”張夫人道:“是有立嫡立長這一說,可還有立賢立能。依老身看,廬陵王與他何異!”徐羨之驀覺事態重大,按理廢黜嫡長,應該輪著廬陵王劉義真。真若以立賢立能選劉義隆,恐怕要引起朝野振動。到時極難收場不說,弄不好要遭至殺身之禍亦未可知!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此時,殿外颯風漸起,忽啦啦吹落一地飛絮,打著磨旋兒卷作一團在殿外靜諡的院落裡飛轉,一會兒在牆角下聚集成堆,一會兒在甬道中四處旋舞,一會兒在樹叢花木下藏匿起來。

屋內,陷入駭人的沉默。傅亮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頻臨絕境孤立無援,直如無意中闖入一艘毫無目標的行船之上,在滔天的狂風巨浪中飄搖不定,稍有閃失便有船毀人亡之禍。霍光光廢黜昌邑王,可他自己的結局如何你徐羨之豈能不知?如若事敗,太后總是皇室中人,到時開刀問斬,直至全族遭誅的可是我們兩個外戚!

耳邊,張夫人仍在侃侃而談:“……皇帝業已成人,本當有所作為……卻不理政務,整天沉緬於宮內女寵,與倡優小丑為伍,不知羞恥,違背祖制家訓,敗壞人倫次序,顛倒男女大節……象這樣的君主皇上,本不可以繼承奉嗣先王宗廟……到底是老身的親生骨肉,我豈情願看著他牽涉此禍,可為了江山社稷,老身亦別無選擇!”

“傅大人。”徐羨之悄悄捅了捅發呆的傅亮。傅亮這才醒悟過來,,一眼卻見徐羨之滿臉興奮,直如擔承著劉家天下榮辱興衰的重責,竟未覺察冥冥中難以料及的災禍。傅亮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

“就是這樣,徐大人,傅大人,天朝安危已全系於你們兩個身上,務要齊心協力,匡扶宋室,造福與民,你們回去再作計議,凡事必要萬無一失,最好聯絡朝內可靠人手,這決定著宋室天下生死存亡,亦干係著千萬顆人頭之險!你們曉得麼?”

徐羨之傅亮兩人跪拜於地道:“微臣知其歷害。”

“太后,老臣的意思是明日著人召荊州刺史謝晦謝大人、冠軍將軍檀道濟檀大人回朝。”

張夫人道:“你們看著辦吧。”

徐羨之、傅亮兩人再次叩拜,起身退出殿門。

“徐大人、傅大人!”剛到殿門階,張夫人沉聲道,“今日這話到此為止,倘有一句洩漏,別怪我翻臉無情!”

徐羨之、傅亮幾乎同時大震,答應一聲,默然走下階臺。(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