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故現場回來後,接連兩場會議,直到凌晨才結束,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事情等著他,顧銘朗疲憊地站在走廊窗邊,擔憂地看著有些陰沉的天空。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暴雨,他不擔心下雨,只擔心在醫院的廖青梅和廖阿姨。

想到午夜路過病房時的匆匆一撇,顧銘朗心頭微痛,那個背對著他無聲抽泣的背影,一直在他眼前晃動,在她那麼傷心自責的時候,他卻沒有辦法陪在她身邊。

伸手揉了揉眉心,顧銘朗看了眼手錶,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事故的具體原因還需要調查,但造成事故發生的幾位主要人物已經外逃,其中是否有遇難者還未確定,還有受傷人員沒有統計,還有家屬安扶工作需要安排……

此時醫院裡廖媽從睡夢中驚醒,一睜開眼晴閨女凌亂的樣子就撞進了眼裡,“青梅啊!”

廖媽聲音嘶啞,看到廖青梅的一瞬間眼淚就從眼角滾了下來,察覺到廖媽微微顫抖的身體,廖青梅忙握緊廖媽的手,“媽,沒事了沒事了。”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劫後餘生的廖媽靠在病床上由著閨女給自己喂粥,目光一直沒從廖青梅的臉上移開過,怎麼看也看不夠。

火災發生的那瞬間,廖媽想了許多,她還沒有看著兒子娶媳婦,女兒嫁個好人家,哪裡敢閉上眼晴,但火災發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

鞋廠本就是勞動密集型的廠子,何況縣城的一個小鞋廠,各種原材料不僅堆滿了倉庫,就連廠房裡的走道都堆得滿滿的,廖媽那時剛從倉庫點了貨出來,幾乎只是一瞬間,火就燒了起來。

她跑的時候撞到走廊上放粘合劑的架子,東西砸下來,她用手擋了一下,當時就知道壞了,但那時候心裡又急又怕哪裡顧得上手,痛也察覺不到。

直到倉惶中躲到二樓守庫房大爺的小房間廖媽才察覺到疼痛,但火已經大了起來,濃煙湧進屋裡,根本就出不去。

鞋廠老闆那麼摳門,給庫房大爺準備的房間能有多好,房間裡就一張小床,只有一個小小的氣窗,燈泡都是壞的,整個屋裡黑漆漆的……

要不是大爺屋裡有熱水瓶,瓶子裡還有水,廖媽都不知道怎麼撐下來。

至於什麼時候昏過去,什麼時候被救出來廖媽已經完全沒有了印象,她以為這輩子就交待在那間黑屋子裡了。

“媽,你好好休息,我估計晚點會有人來找你們這些傷者瞭解情況。”吃完飯,廖媽就有些困倦起來,但一直強撐著眼皮不敢睡過去,就算眯了會也很快會驚醒,目光倉皇地尋找廖青梅的影子。

“我哪也不去,你安心休息。”

廖媽這時候特別聽話,見廖青梅確實不走,握著她的手緩緩閉上眼晴,廖媽剛閉上眼睛不久,陰暗的窗外就下起了暴雨。

大雨淋在窗外的玉蘭樹上,很快把葉子衝得碧綠發亮,而廖青梅則一直望著窗外出神。

火災最早是從倉庫燒起來的,而廖媽……廖青梅轉臉看了眼已經睡著的廖媽,緊了緊指尖,廖媽是最後一個從倉庫裡出來的人。

如果事故原因調查不清,那廖媽……

醫院裡有好幾個受傷的職工,其中有一個衝回去救人的叔叔全身大面積燒傷,現在還在急救室沒有出來。

她晚上去開啟水的時候聽幾個傷輕一些的人在那裡說起事故發生時的的事,她記得有個叔叔心有餘悸地說,看著火星子從倉庫燃起來的。

還言語複雜地提了廖媽一句,廖青梅眼窩酸了酸,廖媽對鞋廠滿是熱愛,怎麼可能做出損害鞋廠利益的事情,要不是理智尚在,廖青梅差點衝進去和人理論。

從開水房出來後,廖青梅就拜託醫生把廖媽的床位換了,從大病房換到了兩人間,一是為了避免讓廖媽聽到那些沒有依據的猜測,二是……廖青梅也擔心會有不理智的家屬傷害到廖媽,畢竟這次不是小事故。

抬頭閉了閉眼晴,把眼淚狠狠地憋回去。

廖青梅輕輕給廖媽掖了掖被子,把被角塞到廖媽的手裡,才掩上病房門出來。

大病房裡愁雲慘霧,已經有警察在那裡調查事件的起因經過,不少人說到情緒激動的地方,突然就失聲音痛哭起來。

有人看到了廖青梅,有個陪床默默流淚的阿姨痛哭著撲了過來,“是她!是她媽媽!她最後一個從倉庫你出來的,你去問她們吧!我的孩子啊!”

“啪!”地一聲響後,廖青梅臉上生生受了個巴掌。

病房裡的人都震了震,齊齊轉頭看過來,看到廖青梅都驚訝地張了大了嘴。

“你怎麼還有臉來,你怎麼還有臉來!”那阿姨撲到廖青梅身上想要撲打她,廖青梅握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動彈。

她和廖青都不是罪人,憑什麼接受這些莫名的指控,憑什麼站在這裡白白被人撕打!

只是剛剛的事情發生得太過措不及防,廖青梅根本就沒有機會反應過來,這會左耳還有些蒙,伸手把人推開了些。

怕她會繼續做出過激的舉動,旁邊做查訪的女警察趕緊上前將她攔身抱住,“同志!同志!不要激動,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中!”

又皺眉看向廖青梅,“同志,你沒事吧!”

那阿姨卻聽也不聽,嚎哭衝廖青梅伸出手,似乎只要再往一前就可以把她揪住問罪。

病房裡其他人都沉默起來。

廖青梅目光輕輕掃過上半身大半都纏滿繃帶的少年,心情沉重地閉了閉眼晴,心裡因那一巴掌生起的怒氣漸漸消散,皺著眉頭一步步往裡走去。“我媽媽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話廖青梅是環視著眾人一字一句說出口的。

“我媽媽是不是最後一個從倉庫出來的人,還需要警察調查,而我們會配合調查,但堅決不按受沒有依據的猜測,除非有人親眼目睹,是我媽放的火。”廖青梅目光沒有半點退縮,一一和所有職工對視,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迫人,大家都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病房裡靜悄悄的,一時沒有人開口說話。

就連晚上那個說親眼看到火星的叔叔也沒有再開口,他其實也就遠遠地看見紅色的光閃了兩下,但倉庫裡不是沒有紅色的珠子裝飾,有時候太陽照一照也會發出那樣的光,他心裡其實也不確定。

就是大家晚上提起來時,忍不住就把心裡那點懷疑說出了口,原本也沒打算說姚組長的,他和姚組長共同這麼多年,對她的為人還是比較瞭解,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大家驚奇鄙夷的目光,就不知不覺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出來。

“那,你們為什麼半夜偷偷溜走?”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大家的目光重新又聚集到廖青梅的身上。

廖青梅低頭默了默,抬起頭來,“那是因為,我怕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

左邊的臉頰已經微微浮腫起來,足見剛剛那一巴掌使了多大的力氣。

“怕你們會認定我媽是肇事者,像這樣沒有理智地傷害她,怕……”廖青梅捂住臉,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我媽也是受害者,她不僅骨折了,身上也有燒傷擦傷,傷勢並不比在場的你們的輕。”

能在床房裡呆著的人,受的傷都不太重,聽到這話,大家都低下頭來。

見大家都不說話了,廖青梅嘴角艱難地勾了勾,轉身看向替她攔人的女警察,“我媽現在已經睡了,等會她醒來我會通知你們來瞭解情況。”

那女警察點了點頭,和滿屋子人一起目送廖青梅離開。

廖青梅一走,頻臨崩潰的那個阿姨身下一軟,從女警察手裡滑落,跌坐在地上痛哭起來,她的孩子要怎麼辦!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酸地移開目光,病房外的廖青梅也重重地嘆了口氣,心裡把那個有可能的縱火者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去盡頭的開水房洗了個臉,擔心廖媽會驚醒,廖青梅把頭髮撥下來擋了擋臉,轉身往病房走去。

病房裡廖媽睡得正香,廖昊宇坐在病床邊看書,今天是期末考試,但他已經找班主任說明了情況,當著所有老師的面,提前在辦公室把所有試卷考過了一遍,才匆匆趕了過來。

“姐!”廖昊宇看到她立馬站起來,“你剛剛去哪裡了?”

這樣問著,但視線一直隱晦地往廖青梅左臉上掃,他當然知道他姐去了哪裡,他剛剛直接從大病房那裡路過,但他也知道廖晴梅不想讓他擔心。

只是,他垂下頭,他昨天在的時候竟然完全沒有想到要把廖媽換個病房,明明他也聽到那些人揹著他在嘀咕著什麼,明明當時他也察覺到了不對。

“去了趟廁所,你什麼時候來的?媽醒了沒?你考試怎麼辦?”廖青梅衝廖昊宇笑笑,繞過去用右臉對著他,邊檢查吊瓶水邊問他,“爸回來沒?什麼時候會過來?

“剛來一會,考試我提前考完了,媽媽一直沒有醒來,但是她剛剛一直在喊大哥的名字,爸爸去出任務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廖昊宇低下頭,沒敢讓廖青梅看到他發紅的眼晴。

廖媽最疼愛的是廖昊宇,最倚重的是大哥廖昊晨,現在這種時候廖媽肯定很需要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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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會去郵局給大哥拍個電報,你在這裡守著媽。”廖青梅算了算時間,大哥應該也要放暑假了。

廖昊宇悶聲應了一聲,“嗯。”

這時,病房門被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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