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的水面亂七八糟地飄了不少東西,斷枝、盆桶,還有或生或死的牲畜,水流也略有些湍急,船上的人都有些擔心下水三人的情況。

“哎!”方四嗲連嘆好些口氣,他先前也說過方誌強,可惜他壓根不聽自己這個族叔的,最後乾脆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沒兩分鍾,方誌強率先從水裡冒出頭來,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水裡渾濁得很,壓根就看不清東西,他連家裡的方向都沒有摸到,哪裡能找得到東西。

方誌強遊向救生船,扒著船舷就想往上爬,廖青梅臉一板,“下去!”

“……”方誌強,這時候雖然是夏天,但水裡還是冷的,方誌強有些討好地看向廖青梅,“醫生,我打小身體就不太好,受不了凍,你讓我先上去。”

什麼身體不太好,不過是為了躲避勞動的藉口而已,有好處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身體比誰都好!別說方四嗲,就連方柳也嗤笑著撇過臉去。

廖青梅完全不為所動,上輩子她和方誌強接觸並不多,但到底算是自家人,多少還是瞭解這人的性子,又懶又賴,牆頭草一般,在任方氏面前詆譭李秀芬,在李秀芬面前又陪著她大媽任方氏,誰能給好處給他就往誰身上貼,天生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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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他們什麼時候上來,你也什麼時候上來,這可是替你們家找東西,你這個當主人的不盡點心怎麼行。”廖青梅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平靜無波的水面,不免有些著急,對方志強沒有一點好臉色。

本來她把方誌強拉過來,就是算準了他不敢下水,到時候任方氏問起來,直接說方誌強不去取就行,就算鬧她也鬧不起來,哪裡想到連長會主動往下跳。

其實廖青梅心裡還是理解連長的決定的,但理解歸理解,卻並不認同。

任方氏和方誌強這類人,你要是拒絕到底,她反而不敢多話,但你只要縱容了一次,那接下來就等著無底限地被他們得寸進尺吧。

如果今天沒有找到,廖青梅都能料想得到,回到救助點後,任方氏又會不依不撓地鬧騰,不達目的勢不罷休,她們唯一能依仗的,不過就是連長他們所揹負的使命和責任感而已。

等連長和那個小士兵換了口氣下去又上來時,已經過去了近十分鐘,方誌強就那麼一直被泡在水裡,也不敢上船。

“連長,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吧。”廖青梅皺著眉頭阻止連長繼續下水的動作,烏雲越來越多,眼看著又要下雨了,再不回去廖青梅都怕會發生什麼意外。

方誌強這會也顧不得家裡老孃藏的東西了,他泡在水裡泡了這一會,感覺整個人都泡發了,忙不迭地點頭,“回去吧回去吧。”

連長本來是想找到東西再走的,但是現在廖青梅這麼一說,再看看新兵蛋子在水裡瑟瑟發抖的樣子,到底有些不忍心,點頭示意新兵趕緊上船。

至於方誌強,他雖然礙於大義下了水,但對方志強這一家人壓根就看不上,誰還沒有點個人情緒呢,他現在反感這姓方的一家人反感得要命。

新兵手剛搭上戰友的手,旁邊就冒出一個人把他給擠到一邊去了,方誌強臉皮厚得很,衝伸手的戰士笑道,“同志,使勁搭把手啊。”

“……”

找人的時候有些慢,回程明顯要快很多,船開得快,方誌強抱著肩膀縮成一團,再看比他更累的團長的新兵,哪怕被風吹得臉色發青,還是脊樑挺直的模樣。

回到救助點,方四嗲和小方柳找到父母,船上另外幾個被解救的人員鄭重地向連長一行表示感謝後,也匆匆散去,各自去尋找親人,方誌強也被一擁而上的任方氏一家拉到了一邊。

等問完情況後,任方氏的臉拉得老長,想鬧又不敢鬧,廖青梅還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呢,任方氏心裡也清楚,她這樣的人是人人都怕,但真遇上不把她當回事,還能站著看笑話的人,她就作天作地也沒有用。

“娘,我可是再不跟船去了,太要命了,那水又冷又邋遢,還有死雞從我面前飄過去,噁心死了。”方誌強今天可是受了大苦,知道任方氏還想讓人去找家裡的東西,立馬搖頭。

任方氏陰著臉拍他,“你怎麼那麼傻,她讓你下水就下水,你一個大男人還怕一個女的,她要是再充大頭,你就煽她。”

方誌強想了想自己要是去煽廖青梅的情境,飛快地搖了搖頭,“我說娘,你可別害我,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只要我敢動手,那些當兵的都不能夠放過我。”

見任方氏還想再說,方誌強板起了臉,“反正我是不會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讓我爹去也行,你別來煩我,我去換身衣服,看看秀芬去。”

方誌強又懶又賴,欺軟怕硬,但偏偏又是個窩裡橫的,衝任方氏吼了幾句後,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氣得任方氏在後頭直跳腳,卻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任方氏陰沉的目光掃過廖青梅離開的方向,扭身跟上方誌強的腳步。

其實嵌在橫樑裡的東西,也就兩百來塊錢,一隻舊的素銀鐲子而已,逃難出來的那晚她從方柳家裡拿的那只皮包裡,錢都是橫樑上的好幾倍,裡頭還有只手錶,光手錶就比那銀鐲子值錢得多得多。

但任方氏這個人,把錢看得極重,就是損失一分錢,也都像割了她肉一樣疼。

她越想就越覺得都是廖青梅從中作梗,要不是她一開始不配合,後來又欺負她兒子,現在她早把家裡的東西拿到了手裡,哪裡會鬧成現在這樣,兒子不理解她,只顧著去陪那個小娼婦,東西也沒有回到手上。

任方氏心裡恨上了廖青梅,可惜廖青梅對此還一無所知。

第二天一早,廖青梅吃去早飯後,又要跟船參與救援行動,現在已經是決堤後的第三天,暴雨扔舊在下,仍有少數人民群眾被圍困在大水中,在缺水少食的情況下,他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災區現在還承擔了洩洪的職能,暫時不會封堵決堤的地方,水位只會越漲越高,而不會慢慢回落。

人員緊張,每艘船上只有五個兵一個醫生或者護士,廖青梅上了那條船上,因為有個班長在,比別的船還少了一個人。

進入水區,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掌舵的小戰士關掉的馬達,用竹篙試探著撐過水區,這裡是個小村莊,水下可能是某戶人家的屋頂,也有可能是圍牆。

意外發生的時候,廖青梅一行剛剛去一幛被水淹了大半了二層小樓搜救完畢,上船不到兩分鍾,船體就開始進水,馬達也發動不起來,眼看著船慢慢往下沉去,班長當機立斷,撈過一個破木盆,把廖青梅的藥箱放到小木盆裡,讓廖青梅抱著木盆飄在水上,他們幾個護著她往剛剛無人的小樓房方向遊去。

“廖醫生你別怕,我們絕不會讓你出事的。”班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臉上的表情十分堅定。

怕倒是不至於,緊張倒是挺緊張的,廖青梅水性不好,很聽話地按班長地指揮行動,儘量自己划水,減輕戰士們的負擔。

眼看著離屋子越來越近,廖青梅腳下被東西絆住,整個人被一股大力往下一扯,根本就抓不住木盆便猛地往下沉去,護著她的戰士們大驚,迅速地往水下沉想去救她。

好在絆住廖青梅的東西很快被水衝開,廖青梅並沒有被拖到水底,也沒有被困住,等廖青梅驚慌之下喝了一肚子水,再浮起來時,已經被衝出了很遠。

“廖醫生!”班長急得要命,拼命往廖青梅的方向劃,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廖青梅越飄越遠。

“班長!”小戰士也著急得很,廖醫生長得漂亮為人還很可親,從來不嫌棄他們身上又是泥又是汗臭味兒,運送沙石快要累癱的時候,也是廖青梅領著醫療小隊送上涼茶解暑。

但這時候廖醫生是無論怎麼追也追不回的,至少班長還在身邊,不能讓他再去犯險,幾個小戰士在雨中水裡漲紅著眼睛,死死地拉住了班長的衣襬。

幾人艱難地游回了那座小樓,爬上屋頂等待救援,大家沉默而坐的時候,頭上綁著繃帶的小士兵突然埋首進膝蓋裡無聲地哭起來。

他就是前天被任方氏她們砸破頭的那個小士兵,處理好傷口歇了一天,立馬就投入了緊急地搜救任務當中來。

可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出來,臨出發時廖醫生也不會因為放心不下他,沒有跟連長的船,而是跟著他上了班長的船,如果不是他,廖醫生就不會出事了,不會被大不沖走,都怪他!都是他的錯!

“不關你的事!”班長仰頭,雙眼赤紅,是他沒有護好廖醫生,才會讓她被水沖走的,落水的時候他就應該找繩子給廖醫生牽住。

大家心裡都在自責,為什麼沒有把廖青梅保護好,現在廖醫生被水沖走了,他們回去要怎麼跟大家交待。

萬一廖醫生出事?!大家想都不敢想。

現在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廖青梅能夠平安無事,一定要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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