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柳璨提出的建議,有人同意有人反對,有人裝聾作啞,雙方各執一詞,理由無非是那些陳詞濫調,李曄聽了一會兒,最終拍板同意了柳璨的建議。

大唐皇帝駕幸山南,就算不親自領兵出戰,各路兵馬也會軍心振奮,也可以趁機撫慰山南軍民對朝廷的離心傾向,而關中諸鎮由此也能看出朝廷誅殺李茂貞的決心,

李茂貞現在是關中實力最強的軍閥,龍劍、保大、保塞等軍雖然會在唇亡齒寒的道理下奉詔協助朝廷討伐李茂貞,但彼此顧忌之下不會出全力。

但李曄要是到了山南,這些人的心態就會有變化。

大唐天子親臨前線的意義在於,它顯示了朝廷必誅李茂貞的決心,擺明了長安與鳳翔決不可和解的態度,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必以一方的徹底失敗而告終。

李茂貞被滅九族,或者,皇帝率文武群臣出逃長安。

本來這些小藩帥就很擔心李茂貞來攻打他們的地盤,現在朝廷肯牽頭充當先鋒,朝廷再佔據戰略大義優勢,包括外宅郎君在內的諸鎮藩帥自然樂意痛打落水狗。

歷史上李茂貞在兼併關中這些小方鎮的時候,昭宗朝廷的重心對準了河東,對李茂貞的兼併行為持縱容態度,以為他會是個匡扶社稷大忠臣。

等到昭宗君臣討伐李克用失敗後,一句未審乘輿播越自此何之,終於讓昭宗君臣看清了李茂貞的真面目,可這時候再去討伐臥榻之側的惡虎已經晚了。

事實證明,綏靖政策只會養虎為患。

見李曄採納自己的建議,柳璨心中狂喜,但考慮到杜讓能等人,又立馬起身正色道:“臣以為天子駕幸山南是一樁盛世,但眼下用兵之際,開支上還須精打細算。”

李曄心裡喜滋滋,見杜讓能等人不附議,便又朝這些人遞去眼神,被李曄直勾勾的看著,眾臣只好一個一個附議叫好,只要皇帝別御駕親征,那麼勉強也能接受。

皇帝到了山南,朝廷主體也就跟過去了,這個統帥設不設也就無所謂了。

在杜讓能等人附議後,眾臣以柳璨的計劃為底本,根據李曄的指示,群策群力補充修訂出了一個新的較為完善的草案,明確量化細分了各部衙的職責。

全力討伐李茂貞以及皇帝南巡的基調終於定下,是南巡而不是御駕親征。

以視察為名,李曄可以看情況走人,對外則宣稱考察調研結束,如果以御駕親征為名,要麼皇帝得勝回朝,要麼效仿高粱河車神騎驢狂奔逃命。

定下這事,李曄把目光轉向了李克用的進奏章。

河陽內訌發展為火拼後,李罕之向李克用求援,張全義向朱全忠求援,李克用派遣李存孝率兵協助李罕之奪回地盤,正在蔡州的朱全忠則讓丁會和牛存節救援。

在河東和宣武的支援下,河陽戰事擴大到了太行山一帶,丁會和牛存節統率的宣武軍首先搶佔了地利,全軍背靠太行山以避沙陀騎兵鋒芒,以致李存孝幾度衝殺無果。

河東軍疲憊之際,宣武軍全面反攻,李存孝和李罕之被殺得大敗,死傷近萬人,新仇舊恨之下,憤怒的李克用再次進表長安,請求皇帝女婿下詔討伐朱全忠。

李曄深思熟慮之後,又一次拒絕了岳父的請求。

一是因為朱全忠現在正在蔡州和食人魔秦宗權激戰,二是朝廷需要宣武軍保護漕運,三是宣武方面對長安保持著大規模的錢糧進獻,四是李曄的重心在李茂貞身上。

為免李克用怨恨自己,李曄親自撰寫了答覆詔書,在詔中以極其沉重的口吻控訴了李茂貞悖逆欺主的罪惡行徑,又曉之以理說明蔡州形勢,解釋不伐朱全忠的原因。

至於魏博的進奏章,朝廷則是見怪不怪了。

之前樂彥楨恐懼牙軍兵變,嚇得剃發出家為僧,牙軍則眾推趙文牟為留後,無力管控魏博的李曄下詔承認既成事實,樂從訓得知父親被迫出家後很是生氣,隨後在相州起兵三萬西進魏州,準備把這群害人的畜牲統統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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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魏博大帥趙文牟不願意與樂從訓交戰,於是牙軍把趙文牟全家都殺了。

趙文牟遇害後,牙軍又把衙將羅弘信推到留後的位子上,趙文牟被殺全家的先例在前,羅弘信無奈出戰樂從訓並將其打敗,但並沒有追擊,只求他就此罷休。

但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樂從訓根本不打算走,準備跟牙軍拼個你死我活。

上個月初,收集餘眾的樂叢訓再次向魏州發起挑戰,羅弘信遣部將程公佐領兵討擊,樂從訓再次戰敗,本人也被生擒,牙軍鼓譟,要求立刻處死樂叢訓。

羅弘信不敢拒絕,斬樂從訓於軍門前,旋即按慣例上表長安請封。

雖然魏博搞高度自治,但歷任節帥都需要長安的明詔承認來保證法理。

唐廷中央在包括河朔在內的各個藩鎮都設有監軍院,各鎮在首都長安亦置有進奏院,二者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就拿河朔三鎮而言,雖然朝廷不能任命這三鎮的節度使,但歷任藩帥的擁立眾推都毫無例外的要得到監軍使的認可,並由他們奏報中央批准。

朝廷難以對河朔三鎮發號施令,河朔藩帥大多也終身不入朝,在這種情況下,進奏院既傳遞中央文書公函,也作為藩鎮駐長安使節,隨時向本鎮報告中央的重大情況。

監軍院和進奏院構成了朝廷與驕藩聯絡的橋樑,也是朝廷在割據藩鎮施行自己統治和驕藩在政治上奉事中央的兩大象徵,故而魏博藩帥更替都需要報告中央。

如果把河朔三鎮企圖擺脫中央集權統治的政治傾向稱為遊離性,那麼它們實際表現出來的不否決中央名義上統治的政治特點則可稱為依附性。

李德裕曾一針見血指出道:“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

隨著形勢惡化,到了文德年,天下各道具備二重屬性的藩鎮越來越多,已經遠遠不止河朔三鎮,但也不能把它們的割據絕對化,在一定程度上,它們可以尊奉長安。

李曄需要做的,就是下詔冊封承認,不過在看到這封進奏章後,李曄還是有些竊喜,隨著羅弘信的上位,猖狂近兩百年的魏博牙兵即將迎來一位朱姓屠夫。

一切處理完畢後,李曄命各部衙官員回衙署辦公,各知制誥及翰林待詔按照會議內容分別草詔撰旨,五位宰相留下商榷南巡細節和留守安排。

皇帝要走,朝廷跟著就得走,去哪些留哪些,誰去誰留,都得好好籌劃。

等到一切部署交接定下來,天色已經將黑,宰相們也紛紛回家,含元殿恢復了寂靜,躲在殿後的李廷衣趁機偷偷開溜,不料卻被高克禮抓了個正著。

見李廷衣一臉畏懼,李曄緩和臉色,露出笑意道:“朕考你一個問題,答對有賞。”

李廷衣皺眉低聲道:“陛下兇,廷衣怕說不對。”

李曄淡淡一笑,領著李廷衣到炭火前坐下,李曄一邊搓手烤火,一邊語重心沉道:“你父王是皇族入錄郡王,也就是高祖皇帝後人,你作為他的女兒,當然也是高祖皇帝後人,朕讓你學習高祖實錄和太宗實錄,是想讓你明白列祖列宗創業之艱難。”

李廷衣點點頭,若有所思。

“常言敬天法祖,作為子孫卻不知祖宗起源故事,是忤逆不孝。”

“你作為皇族女子,還須熟讀諸子百家,通曉歷朝興亡典故,借古鑑今。”

聽李曄語氣平易近人,李廷衣大著膽子疑道:“學史有甚麼用,父王說那都是老東西騙後人的把戲,讀那些騙鬼的東西沒用,還不如騎馬射箭來的麻利……”

“你在史書上所輕輕翻過的一頁,是他們波瀾壯闊的一生。”

“這方天地出了不少人,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拼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生取義的人,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他們就是漢風唐體。”

“古人雖死,魂風尤在。”

“千年文化,百年詩韻,朕希望你從中汲取九萬裡風鵬正舉的力量,歷練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然,知其白方能守其黑,你是朕的女人,更當為天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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