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最近發生了幾件事兒。

第一件,皇帝親口承認南疆節度副使石忠唐是自己的義子。

瞬間,所有人都看低了張楚茂,連賭鬼們都敢拿張楚茂何時離開南疆來開盤。據聞,九成九的都賭三年之內。

楊松成的女婿要倒臺了。

就在大夥兒幸災樂禍的時候,皇帝突然賞賜了越王,更是提拔了越王的幾個心腹。

接著,衛王剛拉攏沒多久的幾隻小貓被人彈劾,隨即拿下。

衛王,又成了孤家寡人。

“大王,陛下這是在補償楊氏呢!”

丁長鬚髮斑白了,依舊不肯歇息,從潛州趕到長安來幫襯衛王,“楊氏勢大,陛下也不能制,故而打一棍子,又給個甜棗。可憐大王,卻成了陛下作伐的靶子。”

這裡是王府。

衛王久違的坐在自己的書房中,手中拿著一卷書,抬頭道:“他讓本王來長安,本就是當做棋子之用。”

“可……”丁長怒道:“可虎毒不食子呢!”

“他不是虎。”衛王低頭看看書,“是狼!”

丁長都囔,“是呢!狼心狗肺的狼!”

衛王不在乎別人說皇帝是什麼,哪怕是畜生。

因為,他確實是畜生。

“大王,那幾人被拿下,長安都在說,不能跟從大王。否則,不知何時就成了靶子。”

“而且這個靶子莫名其妙的經常別人打,還不知為何。”

“大王……”

“其實,本王一直在等。”

“大王在等什麼?”

“阿孃!”

衛王起身,“令人去宮中請示,就說,本王想去看看阿孃。”

晚些,衛王去了淑妃那裡。

“娘娘,大王來了。”

於男歡喜進去。

淑妃坐在蒲團上,正在唸經,聞言經書一丟,“快叫進來。”

南方女子身材嬌小,淑妃一下就蹦了起來,正好衛王進來,她埋怨道:“楊松成一家子比皇帝也不差,你一個人勢單力孤,如何與他們爭奪?

別人奪嫡是幾兄弟之間爭奪,單打獨鬥。

到了你這裡,卻是楊氏帶著人圍毆你一人,看我說的,快些弄了茶水來。”

衛王坐下,母子二人一個身材嬌小,一個魁梧高大,看著很有趣。

“孩子如何?”

“還好,黃氏有些心慌。”

“第一次懷孕都是如此,過一陣就好了。你這陣子伏低做小也好,好歹讓她心情順暢。”

“嗯!我哄著她呢!”

“喲!我兒也會哄人了!”淑妃眉開眼笑的,“可見這黃大妹是真的得了你的喜歡。”

衛王默然。

“此次皇帝出手壓制你,你莫管。”淑妃喝了一口茶水,“過一陣子,他自然又會拉你起來。

不過,你要小心些,一旦你阿耶身子不妥,要看他如何做。

若是他肯讓你接手朝政,那便是存心想讓你繼位,繼續和楊氏他們鬥。

若是不肯,那他便是把江山交給楊氏也不在乎的蠢貨。

到了那時,你趕緊跑,往北疆跑。那個楊玄……於男。”

“娘娘!”於男上前。

淑妃說道:“下次周勤過生辰,記得提醒我,給他送個禮。”

這是曲線救國,迂迴向楊玄示好。

衛王本想說不用如此,但見母親歡喜,也就憋住了。

“還有,我知曉你脾氣不好,此次算是莫名其妙吃了大虧,想動手。

可你要想想,此次是你老子出的手,你要打誰?收斂些,啊!”

淑妃探身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咱們不急於一時。”

“嗯!”衛王隨口敷衍。

“嗯?”淑妃瞪著他。

衛王說道:“此次保證不動手。”

淑妃笑的眉眼彎彎,“好好好。於男,把我給二郎做的鞋子拿來,給他帶回去。”

“阿孃,做針線傷眼睛,以後少做。”

淑妃接過一個布包,“我在宮中無所事事,做做鞋子也是個打發。拿了去。”

衛王帶著布包出宮。

“裝街坊的那個侍衛,令他去給娘子說,就說我今日在外面遇到了個商人好友,一起飲酒,下午才回去。”

“是。”侍衛去了。

丁長問道:“大王,接下來去何處?”

“先站一會兒。”

衛王就站在皇城外,來回踱步。

皇城是大唐的政治中樞,無數官吏在裡面管理著這個龐大的帝國。

官吏們進進出出,見到衛王在來回踱步,難免好奇。

“衛王這是想作甚?躊躇不決的模樣。”

“他剛被收拾了一通,陛下要安撫楊氏,便拿他來給楊氏出氣。”

“嘖嘖!這便是出氣筒呢!”

“可不是,一家子那麼多兒子,就緊著二兒子欺負,這算是什麼事嘛!”

“衛王大概心中不渝,要尋人晦氣。”

“小心些!”

丁長忍不住問道:“大王在等誰呢?”

衛王說道:“本王在等人。”

“國丈!”

楊松成出來了。

衛王止步,側身,正對著出皇城的楊松成,緩緩走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跟隨著他而來。

楊松成微笑,心想皇帝才將抽了這個沒根基的兒子一棍子,這是來呵斥老夫?

但他敢打賭,衛王不敢動手。

楊氏家主被皇子抽一巴掌,後續就別怪他衝著衛王下狠手,廢掉皇帝的這顆棋子。

那衛王能過來幹啥?

一幹官吏很是好奇。

“難道,是服軟?”有人猜測。

“興許!”

衛王走到楊松成的身前,止步。

開口。

“你活著,本王就得死!”

衛王轉身離去,說道:“去平康坊!”

平康坊是長安的不夜城,吃喝玩樂一條龍,徹夜狂歡的地方。

沒聽聞衛王去青樓的訊息,那麼,多半是去酒樓。

丁長問道:“何處?”

“青雲樓!”

青雲樓是平康坊中的一家酒樓,不大,但很有特色,那便是包。

青雲樓不大,就算是日日客滿也掙不到多少錢,於是掌櫃想了個法子。

酒樓一般都不樂意被人包下來……包下來相當於停業,停業一天,老顧客就去了別處。多包幾次,老顧客就不樂意了,以後會換地方吃飯。

而客人也不樂意,因為包下酒樓耗費太大。

一般來說,多是有錢人才會如此。

青雲樓的掌櫃一想,我這裡既然不大,那何不如專門外包呢?

招牌一掛,果然,生意滾滾而來。

包下青雲樓費用不高,私密性有保障,要緊的是,面子有了。

於是,生意越來越好。

這也算是差異化競爭。

衛王去青雲樓,就意味著今日他包下了那裡。

到了青雲樓,掌櫃出迎。

“見過大王!”

青雲樓的生意是不錯,但真正的貴人多的是私密場所,比如說別業,比如說自家的酒樓……誰稀罕來你這裡。

但衛王來了。

這便是活廣告啊!

掌櫃歡喜的滿面紅光。

丁長上去,“上了酒菜,就令你的夥計回去!”

“是是是。”

掌櫃歡喜的道:“大王千萬別客氣,就當在自家一般。隨便使喚小人。對了,大王能來此是小人的榮幸,小人知曉大王不在乎這點錢財……”

“那就,免了。”

衛王抬步上了樓梯。

冬鼕鼕!

您還真想省下這筆錢?掌櫃:“……”

但轉念一想,覺得衛王來青雲樓的好處,不是那筆錢能比擬的,於是心情轉好。

酒菜都是現成的。

衛王一杯杯的喝著酒。

丁長站在邊上,愁眉苦臉的。

“越王狠,陰毒。陛下也狠,大王卻是一人。若是那楊副使也在長安倒也不錯,他的手段老夫仔細琢磨過,狠,且深沉。越王對上他怕是討不了好。”

衛王喝了一口酒水,“他在北疆,才能助我。北疆軍為大唐第一勁旅,他執掌北疆,阿耶就算是想要動我,也得仔細思量。”

雖說不願意承認,但衛王終究知曉,自己能在長安活的自由自在,一部分靠的便是楊玄的威懾力。

“是啊!楊玄如今與陛下翻了臉。若是陛下對大王動手,他扯旗來個什麼清君側,陛下怕是只能弄死越王來安撫他。

咦!大王,其實這個主意也不錯啊!”

“你以為北疆大軍是說動就動的?”衛王搖頭,屈指輕輕彈了一下酒杯,裡面的酒水被激了起來,隨即落下,竟然一滴不漏。

“北疆直面北遼,一旦北疆大軍南下,赫連春會毫不猶豫的以傾國之力出征,一舉掃蕩北疆。北疆一失,大唐危矣。”

丁長抬頭,目露狠色,“若是大王不能登基,那這個大唐還要來作甚?”

他原先在淑妃宮中侍候,衛王小時候就被少被他抱著在宮中轉悠。等衛王出宮後,淑妃擔心他不知曉照顧自己,就讓丁長跟著出宮,掌管王府。

衛王默然。

“大王從小看似心狠,實則最是心軟。那年冬季,一隻鳥兒被凍的掉在殿門外,大王撿起來,藏在懷裡暖著。後來鳥兒死了,大王數日未曾有過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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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是奪嫡呢!那些人不是鳥兒,也是,一群鳥人。那些鳥人狠著呢!人不狠,站不穩,大王千萬別心軟,尋到機會,能弄死幾個算幾個……”

衛王的太陽穴青筋蹦跳了幾下。

丁長依舊在嘮叨,“王妃那邊還得小心看護,那些鳥人恨不能弄死了王妃和孩子,如此,大王又成了孤家寡人,沒有子嗣,自然沒法奪嫡……

大王,老奴說了這麼多,大王煩了吧?”

衛王右手在桉幾下握拳,搖頭,“不煩。”

丁長慈祥一笑,“大王從小就心好。”

衛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然後,說道:“你只看到了危機,卻看不到機會。”

丁長愕然,“還有機會?”

衛王喝了一杯酒,丁長過去倒酒,衛王搶先拿起酒壺,給酒杯倒滿,“本王一直在打鐵,和老二,和楊松成等人也只是朝中爭執。

這在許多人看來,本王便是阿耶圈養的一條狗,放出來制衡老二和楊松成等人的一條癩皮狗。

所以,來投奔本王的,多是些前途無望,想尋本王敲鐘,試試本王能否幫他們升遷……”

衛王喝了一口酒水,眉,微微一挑。

“本王一直想出個頭,豎個旗,可阿孃不許,覺著如此太高調。

那麼,本王就忍了。直至今日。

阿耶的打壓,便是刺果果的告訴外人,本王,就是他圈養的一條狗,為他咬人。

本王一直隱忍,不是不敢出手,是想讓阿孃看看,這不是本王想出頭,而是他們逼著本王,不得不出頭!”

丁長苦笑,“可楊氏勢大呢!連陛下都忌憚不已。大王一人……”

“誰說本王一人?”衛王笑了笑,難得的陽光了一下,“人人都說楊氏勢大,可卻不知楊氏這些年為了爭奪權勢得罪了多少人。

那些人勢單力孤,可若是本王站出來,說一聲此生與楊氏不死不休,你說,那些人會如何?”

丁長身體一震,“大王先前在皇城外的那句話……”

——你活著,本王就得死!

這是宣戰!

此生,本王與楊氏不死不休!

“那些人就缺一個領頭的,缺一個能和楊氏抗衡的頭領。

一個皇子與楊氏不死不休,他們會如何看?

把這個皇子推上去!讓他入主東宮,成為帝王……

隨後,這個皇帝會不斷打壓楊氏,乃至於,覆滅了楊氏。”

衛王一口氣說了不少,喝了一口酒潤潤喉嚨。

“就算是他們不看好本王能逆襲入主東宮,可他們也願意聚攏在本王身邊。

無他,這些人一直在針對楊氏,卻因為少了一個頭領,顯得亂糟糟的,無法形成合力。

而本王,便是他們最喜的頭領人選。所以,今日本王說了那番話……”

他指著外面,“那些人,該來了。”

叩叩叩!

外面有侍衛敲門。

丁長去開門,低聲問道:“何事?”

侍衛說道:“外面有官員請見大王!”

丁長回身,眼中盡數是狂喜,以及震驚。

他的小主人,竟然聰明如斯,城府竟然深沉如斯!

他急匆匆的跑幾步,然後止步,緩緩而行,甚至還調整了幾下呼吸。

多年的冷灶,第一次點火要謹慎些。

他到了下面。

一個官員站在大堂內,見他來了,問道:“大王可在?”

丁長頷首,“跟著老夫來。”

“且等等!”

外面又進來一個官員,身穿六品官服,微笑問道,“大王可在?下官求見。”

丁長心中歡喜,“在。”

“大王可在?”又來了一個官員。

丁長已經麻木了。

當他帶著十餘官員上樓,走到了房間外時,衛王正坐在窗戶邊,左手拿著酒杯,右手隨意的按在窗臺上,意態閒適的看著窗外。

“大王!”

丁長輕聲提醒。

衛王回頭,開口問道:

“你等,來此作甚?”

十餘官員行禮。

“效忠大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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