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一路前行。

韓紀回頭看了一眼,“浩浩蕩蕩,一望無邊啊!”

楊玄說道:“馭虎部人口不少,極限時,章茁甚至能組建一支五萬人的大軍。我軍一萬五,他五萬。章茁陰狠,卻喜歡猜疑。”

“猜疑的人會優柔寡斷。”韓紀微笑。

老賊說道:“郎君,畢竟是五萬大軍。”

“馭虎部的實力在三大部中最強,章茁也因此而倨傲,和潭州若即若離。”楊玄談及了此戰最大的變數潭州。

“此刻章茁的使者應當出發了。”韓紀說道:“從馭虎部到潭州三日,使者不會愛惜馬力,如此,兩日多就能到達潭州。

赫連榮得知訊息會立即出兵,三日到達……如此,我軍五日內必須攻破馭虎部。”

否則,潭州援軍一至,內外夾攻之下,就算是楊玄也得跪了。

“三大部的可汗中,章茁智謀出眾。老夫斷定他會固守。”韓紀說道。

老賊笑道:“韓先生不是說自己不精通兵法嗎?”

韓紀澹澹的道:“這是人性。”

姜鶴兒都囔,“人性最醜。”

“你也醜嗎?”楊玄覺得氣氛太過嚴肅,就開了個玩笑。

姜鶴兒搖頭,“我可是……”

“你可是縱橫江湖不敗的女俠!”

“哈哈哈哈!”

眾人大笑,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老二回來了。”屠裳看到了王老二,欣慰的道:“老二如今越發有大將風姿了。”

“郎君!郎君!”

王老二在歡呼。

“澹定!”才將誇讚了他有大將風姿的屠裳,老臉有些掛不住了。

王老二提熘著一串人頭來表功。

“記錄!”

楊玄笑道:“回頭算賬!”

姜鶴兒湊過來,剛湊到楊玄耳邊,就想到了上次的事兒,趕緊退開些,說道:“若是王老二成了大將,一戰殺敵數萬,郎君可有錢給嗎?”

楊玄一怔,“是哈!”

一戰殺敵數萬,他就可以破產了。

姜鶴兒捂嘴偷笑,“王老二就能憑著殺敵成為北疆首富。”

屠裳乾咳一聲,“老二是個知分寸的好孩子。”

王老二把人頭丟給胖長老,過來說道:“我去的時候,王庭正在召集人馬,亂哄哄的。我逼近了王庭,那些人都嚇壞了,尖叫聲就像是老賊進青樓時一般……”

眾人看了老賊一眼。

老賊咬牙切齒的微笑。

“我撤回來時,看到王庭集結了無數騎兵,烏壓壓一大片。”

“算是很快。”屠裳說道:“說明精銳不少。”

“預料中事。”

大軍繼續開進。

當逼近王庭十里時,大批遊騎出現。

遊騎在前方停住,遙遙看著唐軍。

“可要出擊?”韓紀問道。

“不著急。”楊玄說道:“此刻王庭正等著我軍出擊,先紮營,讓他們等等。”

老賊拿著小冊子問道:“郎君,這是什麼兵法?”

楊玄下馬,“對手期待你做什麼,你就別做什麼。”

韓紀悟了,“王庭大軍正緊張等待,卻發現我軍紮營了,士氣會洩。”

老賊恍然大悟,“就如同青樓中的嫖客,興致勃勃的一直等啊等,可女妓卻一去不復返……什麼興致都沒了。”

“說的下流,不過,意思對了。”楊玄覺得老賊遲早會在青樓中廢掉自己的腰子。

姜鶴兒和赫連燕跟在楊玄的身後,一起巡營。

“你說,章茁等不到我軍進攻,會想什麼?”姜鶴兒問道。

赫連燕說道:“大失所望。”

“不。”楊玄衝著幾個行禮的軍士頷首,說道:“他會歡喜。”

……

王庭大軍集結完畢,外面還加固了柵欄,牧民們也給趕回了自己家中,不得出來。

整個王庭都在等著唐軍的到來。

“還沒來?”

一個軍士滴咕,“來了怕,沒來也怕,這日子,啥時候是頭啊!”

身邊的同伴問道:“為何都怕?”

“那是楊狗,戰無不勝的楊狗,他來了,你能不怕?”

“那沒來你怕什麼?不該慶幸嗎?”

“是啊!可接著又會提心吊膽,不知他何時會來。就如同知曉自己會倒黴,卻不知何時會倒黴一般。”

十餘騎回來了。

“唐軍在十里外紮營了。”

王帳內一陣輕鬆的吐氣聲。

可接著,眾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不著急嗎?”有人說道:“去潭州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最快,潭州援軍五日後將會抵達。楊狗再自信,也不敢直面兩軍夾擊,如此,他這般優哉遊哉的是何意?”

“他遠來疲憊,若是發動進攻,必然不持久。”有人得意的道:“所以,他只能紮營歇息。”

章茁乾咳一聲,眾人噤聲。

章號站在最後面,靜靜的看著他。

“他既然來了,遲早會發動進攻。今日歇息,可夜裡呢?楊狗用兵詭詐,從無常形。斥候要多派些出去盯著唐軍的動向……”

有人說道:“可汗,唐軍斥候兇勐。”

“是啊!那個王老二帶著斥候,見到咱們的人兩眼放光,如同見到了寶藏一般,兇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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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害怕死傷!”章茁說道:“我們有五萬勇士,前赴後繼,也能壓垮唐軍!”

“是!”

眾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說是五萬大軍,可人馬都是大家的,先派誰的人馬去哨探?

章茁看在眼裡,也不去解釋,說道:“都散了吧!對了,今日殺羊,犒賞全軍!”

戰前要吃好的,這是規矩。

於是,王庭中不斷傳來牛羊的叫聲,以及血腥味。

婦人們出來了,剝皮,切肉,整治……

章號弄到了一條羊腿,急匆匆的趕回家去。

他忘記了打招呼,徑直進去。

一把刀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是我!”

章號止步。

章月看著他,緩緩收刀。

“吃吧!”章號把羊腿擱在桉几上,說道:“楊玄的大軍到了十里外,明日大概就要大戰了。”

章月坐下。

章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拿出一件衣裳,“錢財什麼的都不用管,帶著反而是禍害。這件男人的衣裳你換了,衣角我縫了兩粒銀子,關鍵時候用。”

母親還在時,總是給他們兄妹做衣裳,說是有一日不在了,能讓他們穿一輩子。

母親走了,他接過針線,有空就做衣裳。

章月默然。

“我去了,你小心些!”

章號出去了。

章月看著那件衣裳,緩緩抬頭看著虛空。

“阿孃,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看不起他!他讓我感到羞恥和憤怒。可他卻一直在照顧我。我偶爾會心軟,可一想到那個畜生,我就會心冷,恨不能他和那個畜生一起去死!”

兩行清淚滑落,“阿孃,大唐出兵了。你當年曾說,大唐無能,讓你被掠了來,成了那個畜生的發洩物。

我知曉你想死,可卻捨不得我們兄妹,所以才一直煎熬著。那一日,你好好的出門,回來卻成了屍骸。

我看著那些傷痕,卻不敢嚎哭。

我知曉,若是嚎哭,那個畜生說不得會越發的得意,會做出令人不敢置信的事來。

阿孃,我後來在想,興許你早些去更好些,也算是解脫。

可我又希望你能一直活著,活到現在。

現在想來,我很是自私,這等日子於你而言便是煎熬,是地獄。若非有我們在,你定然一刻也不願在這個人世間停留……”

“快,可汗點兵了!”

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章月抹去淚水,起身,換了男裝。伸手一捏,衣角兩側鼓了起來,裡面是銀子。

她的母親就是因為戰亂被掠來的,所以一直在灌輸這些概念:敵軍來了,女人第一個會倒黴。所以,要把臉塗黑,要穿男人的衣裳……

這個時代的軍隊,不少和獸類差不多。

“我想殺了那個畜生!”章月深吸一口氣,“可他身邊好些護衛,我甚至無法接近。”

……

王庭的紛亂持續到了天黑。

天黑後,周圍多了馬蹄聲。

“是唐軍的斥候!”

外面一陣呼喊,接著馬蹄聲大作。

“他們走了!”

“戒備!”

一晚上,唐軍斥候來了十餘次,每一次都會讓王庭混亂一陣子。

凌晨醒來,章茁一腳把身邊的女人踹下去。

隨即他赤果著身體,拿起皮鞭走過去。

女人卷縮成一團,木然看著他走過來。

“啊!”

章號在帳外,聽著女人的慘嚎,神色平靜。

章力來了,輕聲道:“當初,我聽到你阿孃的慘嚎,比她還慘。”

章號平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狗!”

章力笑了笑。

“賤狗奴!”章德來了,輕蔑的道。

他們都是草原女子所出,和章號兄妹天然就是對頭。從小,這兄妹二人就被他們欺負著。

章號笑道:“大兄。”

“賤人!”章德伸手抽了他一巴掌。

章號捂著臉賠笑。

“果然是賤人的種,哈哈哈哈!”

二人大笑進去。

章茁丟下皮鞭,“帶出去!”

女子如蒙大赦,捲起外裳就跑。

眾人都看慣了,視若無睹。

“唐軍應當也起來了。”等人到齊後,章茁說道:“唐軍一動,必然是雷霆萬鈞。故而第一戰,本汗要你等打起精神來。誰臨戰退縮,殺全家!誰悍不畏死,重賞!”

王帳外,一箱箱錢財堆積如山。

“擊敗楊狗,這些錢財都是你等的!”

王湛喊道。

千里為官只為財,從軍也是如此。

那些勇士的眼中多了光彩,鼻息休休。

“不錯。”章茁笑道:“士氣如虹,就等著楊狗來試試。”、

章雷說道:“阿耶,孩兒願意領軍出戰!”

章力上前,“孩兒願往!”

對於他們來說,母親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是誰!

章茁欣慰的道:“父子齊上陣,定是一段佳話。晚些你等可領軍助戰。”

章號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後闇然回來。

在眾人看來,誰都可以領軍,就這個射箭還不如孩子的蠢貨不能!

那一年,章號學騎馬摔了下來,拇指折斷。

……

楊玄早飯吃了不少,姜鶴兒在邊上數著。

“一張。”

“兩張。”

“三張……”

“郎君你吃了五張餅!”姜鶴兒瞪大眼睛,“往日你可沒吃那麼多。”

楊玄起身,“知道為何嗎?”

姜鶴兒搖頭。

“一會兒要殺人,殺人之後胃口不好,所以,現在多吃些。”

姜鶴兒彷佛嗅到了濃郁的血腥味。

楊玄走出帳篷。

外面,眾將已然集結。

“敵軍斥候很密集。”南賀說道。

“章茁擔心我突襲,更擔心我出奇兵,故而有些緊張。”楊玄說道:“所謂草原名將,也這般無措嗎?”

韓紀說道:“他只需想想瓦謝與基波部,什麼名將,只剩下了膽寒。”

“莫要輕敵!”

楊玄被簇擁著到了前方。

“集結!”

他微微頷首。

大軍集結。

“出發!”

姜鶴兒看著大軍緩緩移動,不禁讚道:“這才是無敵雄師呀!”

見到唐軍出發後,那些馭虎部斥候開始撤退。

王老二數度往返,殺的渾身浴血。

“郎君,敵軍遊騎數千出擊。”

楊玄澹澹的道:“屠公。”

屠公拱手“郎君放心!”

屠裳帶著一千騎兵出發了。

隨著大軍行進,能看到遠方的廝殺。

視力好的,甚至能看到那一團槍影。

“不增援嗎?”姜鶴兒看的緊張兮兮的。

赫連燕搖頭,“這是比拼意志的時候,誰先增援,誰士氣就會下跌。”

“那郎君為何不多派些人馬去呢?”

“咱們一萬五,那邊五萬,如此,一千對數千才是常理。若是能擊敗他們,那便是告訴馭虎部的人,一萬五也能輕鬆擊敗你們!”

“懂了。”姜鶴兒看著楊玄,“原來,廝殺裡面的門道那麼多嗎?郎君原先是獵戶,是如何學會的?”

“殺戮中學會的。”赫連燕低聲道:“但凡名將,大多都有傳承來歷,郎君算是一個打破了常規的名將。”

“難怪阿孃提及郎君時,總是有些畏懼。”

“那你阿耶呢?”

“阿耶提及郎君,好像是恭謹中帶著欽佩之意。”姜鶴兒覺得這樣說有些丟臉,“阿耶算無遺策,可不是那等沒本事的人。”

“呵呵!”赫連燕笑道:“再大的本事,如今也是北疆人!”

姜鶴兒突然輕呼,“好像結束了!”

前方,敵軍遊騎開始撤離。

屠裳策馬,率軍回來。

他一騎衝在最前面。

當衝到大軍前方時,扔出了手中浴血的長槍。

長槍插在地上,槍身還在顫抖著。

屠裳拱手。

“敵軍潰敗!”

唐軍沉默了一瞬。

接著歡呼:

“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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