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看了關於外交層面的書籍,得出了一個結論。

外交就是哄騙與反哄騙的技巧大全。

使者不但要機變,還得不要臉。

他深以為然。

但,梁靖顯然是懵了。

“敵人旳敵人,就是朋友?”

他把這個關係對照了一下。

“艹!”

梁靖眼前一亮,“林雅!”

楊玄端著茶杯,矜持的點頭。

梁靖覺得自己的眼前被開啟了一道大門。

“林雅一夥和赫連峰針鋒相對,赫連峰不答應,咱們就把此事捅給林雅。林雅若是不肯……”梁靖的眼中多了陰狠之色,“那便用大唐的口吻,把林雅說成是個逆賊!”

“說給誰?”

“當然是百姓。”梁靖說道:“百姓無知,看到連大唐使者都說林雅等人是了逆賊,他們會如何想?”

這貨果然舉一反三,難怪能得了偽帝的看重。

“如何?”梁靖雙眸發光。

“覺著自己出師了?”楊玄方才茶杯,“為何不把此事當做是條件,和赫連峰……談談呢?”

“艹!”

梁靖的腦海裡就像是被誰抽了一下,渾身從頭涼到腳,爽的不行。

“子泰。”他嘆息,“為兄真是後悔了……”

“後悔什麼?”

“當初為何不全力相助你。”

這一刻,梁靖是真的後悔了。

“若是有你為娘娘籌謀,此刻的局面定然截然不同。”

楊玄知曉,但凡自己點個頭,梁靖就能發個毒誓,以後若是再拋棄他,他回頭就被皇帝弄死。

梁靖這個人做朋友沒問題,但做盟友要時刻小心被他甩飛刀。

“你我兄弟聯手,娘娘在宮中籌謀,楊松成算個屁!”梁靖口沫橫飛。

楊玄默然。

“老梁。”

聽到這個稱呼,梁靖黑著臉,“說吧!”

“這是一條不歸路!”

楊玄舉起茶杯,“送客!”

外面出現了屠裳。

梁靖起身,默然看著楊玄,良久拱手,轉身出去。

到了自己的房間,王登在等候。

“如何?”

“只恨和子泰不是親兄弟!”

王登愕然。

你這個說法……讓老夫情何以堪吶!

他是梁靖拉攏的人,知曉梁靖此人的尿性。平日裡大夥兒喝酒、勾肩搭背,稱兄道弟沒問題。

但你要真和梁靖扯什麼親兄弟,他馬上就會翻臉。

你,也配!?

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這是一個混混的生存之道。

但骨子裡梁某人的驕傲別人不懂。

今日梁靖卻主動說恨不能和楊玄是親兄弟。

“他說了什麼?”王登很好奇。

“去打聽一下,如何才能與林雅聯絡上。”梁靖恢復了冷漠。

等王登走後,梁靖緩緩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啊!”

貴妃無子,他們兄妹的前程就是空中樓閣。

所以,楊玄才說他追求的富貴是一條不歸路。

以後,不管是誰登基,他們兄妹的下場都不會好。

估摸著是生不如死。

梁靖咧嘴一笑。

“與其苟活百年,不如富貴數十載,值!”

第二日,梁靖去請見太子。

他準備用兩條腿走路。

一條是聯絡林雅,一條是依舊和赫連峰這邊斡旋。

迫不得已,再把楊玄的那一招丟出去。

就如同當年在蜀地時,他曾和那些惡少爭鬥,從來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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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子泰,讓他也來。”

梁靖的一百萬錢回去就給,這點信譽楊玄還是相信的。

“去哪?東宮?讓他先去,我再睡會兒。”

在陳州楊玄沒法睡懶覺,周寧每天起得早,這個不提,他能耍賴繼續睡。但周寧會去請了怡娘來。

怡娘不幹別的,就站在門外。

“郎君,天亮了。”

“郎君,吃苦才能享福。”

就差讓他臥薪嚐膽了。

得!

我起還不行嗎?

可到了這裡後,楊玄就徹底的放羊了。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朦朦朧朧的繼續睡。

那種靈魂清醒,但神智在休息的感覺太爽了。

飄飄欲仙啊!

“郎君!”

楊玄正在神魂出竅的美好時刻,王老二大喊一聲,把他嚇得魂魄歸體。

“叫魂呢!”

王老二在門外說道:“老賊打人了,那邊來了個官員,說是要帶走老賊!”

“都不省心!”

楊玄穿衣,揉著眼睛出來。

“哪呢?”

“前面。”

前院,王登正在和一個北遼官員交涉。

老賊和屠裳在後面些,另一個小吏面色蒼白,有些不知所措。

“何事?”

楊玄出現,王登回身,“說是看到有人窺探,孫聞和你這個隨從就出手打傷了那人。”,他指指邊上蹲著的一個北遼小吏。

小吏的胳膊斷了,滿臉冷汗,卻一聲不吭。

這硬漢啊!

楊玄問道:“有什麼問題?”

官員冷笑,“何曾偷窺?不過是找事罷了!”

老賊沒吭氣,他知曉此刻吭氣沒用。另一個小吏叫做孫聞,他走過來,“是小人打斷了他的胳膊。”

老賊說道:“小人抓的人。”

一個抓人,一個動手。

幹得好!

楊玄看著官員,“我信他們!”

官員看了老賊和孫聞一眼,“這是要在寧興跋扈嗎?”

王登低聲道:“看來這邊訊息散開了。”

老王這個感覺很敏銳……本來客客氣氣的官吏,今日就冷著臉,顯然得知大唐使團此次是有求而來。

有求而來,那就對不住,別想有好臉。

後面一群軍士正在虎視眈眈。

唐使來求人。

北遼令人出手窺探,這沒問題。

換做是在大唐,鏡臺也會幹這種事兒。

但被發現後卻理直氣壯的不依不饒。

這,不對!

看看那些官吏的有恃無恐。

誰給了他們底氣?

赫連峰?

不至於。

作為北遼皇帝,赫連峰還不屑於用這等小手段來對付大唐使者。

要緊的是。

哪怕是楊玄也不得不承認,赫連峰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動機。

這等小事到不了他那裡。

所以,這事兒基本上和太子、三皇子脫不開關係。

王登低聲道:“罷了,呵斥一通了事。”

“憑什麼?”楊玄看著他,眼神中有冷意。

“大局為重。”

“什麼是大局?”

楊玄指指腳下,“站在異國之疆土上,維護大唐尊嚴,這才是使團的大局!”

這話說的鏗鏘有力,使團隨員們不禁昂首挺胸。

曾幾何時,大唐的威名令這片土地上的人聞風喪膽。

時移世易,如今的大唐竟然變成了破落戶,連使團都會被人敲打。

這特麼換做是以前該怎麼辦?

一雙雙被激發了榮譽感的眼睛看著楊玄。

楊玄說道:“回吧!”

官員上前一步,“今日我要帶著他們。”

楊玄問道:“帶走誰?”

官員指著老賊和孫聞,“此二人!”

楊玄毫不猶豫的揮手。

啪!

官員捂著臉,不敢置信的連退幾步,“上啊!”

那些軍士拔刀緩緩走過來。

楊玄不退反進。

“大唐使團駐地便是大唐疆土,今日,若是讓你等持刀傷到一個大唐人,那便不死不休!”

王登猶豫了一下,嘆息一聲,伸手,“刀來!”

一個隨從遞上橫刀。

隨即自己也默默跟上。

數十隨行官吏跟在楊玄的身後。

官員捂著臉,嘶聲道:“你等動手打人!”

色厲內荏之輩!

楊玄心中大定。

特娘的,就是一頭紙老虎!

“滾出去!”他指指外面。

那些軍士茫然看著官員。

官員咬牙切齒的道:“退!”

東宮的人交代他別太客氣,可沒說能砍殺幾個大唐人。

哪怕兩國廝殺的最為慘烈的時候,也不曾對對方的使者動手。

這個頭,不能開!

後面,屠裳低聲道:“郎君為你願意和北遼翻臉。”

老賊淡淡的道:“老夫願意為郎君赴死。”

“此事沒完!”官員輸人不輸陣,“去殿下那裡分說。”

“老夫去吧!”王登擔當還是有的。

“我去。”梁靖先前請楊玄一起去,只是他想睡懶覺。

王登低聲道:“你這法子極好,稍後若是翻臉就動手,他們投鼠忌器,嘿!你趁機回來。”

老王有些意思。

雖說使團人少,但可以撒潑啊!

你有本事就動手!

不敢動手你就是狗娘養的!

老王更適合去做媒婆。

楊玄回身,官員喊道:“哎!可是不敢去?”

“耶耶還沒洗臉!”

早飯也沒吃!

洗漱,吃早飯,楊老闆慢騰騰的帶著老賊和孫聞出去。

官員帶著一隊軍士在等候。

就像是押解般的。

楊玄笑了笑,“走。”

這裡距離皇城很近,幾步路就到了。

孫聞有些緊張,低聲問道:“若因此使團無功而返,我算不算是罪人?”

“不怕死?”老賊答非所問。

孫聞搖頭,“進鴻臚寺的那一日,有前輩給我上了一課。”

“還上課?”

孫聞點頭,“前輩問,你可貪生怕死?我說不怕死。前輩問,你可做好準備為大唐去死了?我說……做好了。”

老賊有些好奇,“鴻臚寺不至於吧?”

孫聞嚴肅的道,“前輩說,從走出大唐疆土的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不再屬於自己。”

“那屬於誰?”老賊沒正兒八經的做過官吏,哪怕是跟在楊玄的身邊,也只是廝混。

“旌節。”

……

東宮。

楊玄等人到時,見梁靖還在外面站著。

這……吃閉門羹了?

使者求見,太子不見。

這是明晃晃的發出一個訊號:大唐使者不受待見。

赫連峰不會這麼幹。

孫聞面色漲紅,“北遼太子無禮!”

但沒有哪條禮儀說一國太子必須見使者,而且赫連丹能隨便找出幾十個此刻忙碌的理由來搪塞。

官員冷冷的看了楊玄一眼。

上前問道:“殿下可在?”

門子說道:“長陵公主尋殿下有事,且等等。”

官員回身,淡淡的道:“公主深得陛下寵愛。”

孫聞嘆息,“這個藉口找的好,無話可說。”

官員和門子低聲說話,不時看看楊玄等人,笑的格外的快意。

梁靖退回來,低聲道:“當年我曾去尋人借錢,就是這般被搪塞。沒想到兩國之交也是如此。”

“你把兩國當做是鄰居也成。”楊玄把玩著一塊光禿禿的玉石,盤圓潤後再給阿寧。

“北遼便是強鄰。”梁靖撫須,“當初在蜀地時,鄰居身份高,時常斜睨著我家,盛氣凌人。我冥思苦想,想著如何給他家一個震懾。想了許久尋不到法子。後來一次,幾個兄弟來尋我,袒胸露懷,身上還有刺青……從第二日開始,鄰居看著我就和氣了。”

“知曉是為何嗎?”楊玄挑眉問道。

梁靖笑的惡劣,“他是瓷器,我是瓦礫,他怕了。”

梁靖如今是朝中新貴,往日的經歷沒人敢再提,他自己更是閉口不談……乞丐翻身做了皇帝,沒事兒提當初乞討抓蝨子的經歷有趣嗎?

今日他卻主動提及了當年的落魄。

“北遼是瓦礫,大唐是瓷器。”梁靖嘆道:“娘的,可耶耶喜歡做瓦礫啊!”

“回頭我送你一車。”楊玄眯眼看著裡面,心想赫連丹這個手法有些下作了吧!

窺探,跋扈,接著給你吃閉門羹。

幹這事兒的是哪些人?

下層官吏。

你一北遼太子幹這事兒,丟不丟人?

“人品有問題。”

“你說誰?”身後傳來了三皇子的聲音。

“呵呵!見過三皇子。”楊玄回身拱手。

赫連勳微笑還禮,指指裡面,“不進去?”

楊玄嘆道:“哎!在大唐,太子要緊的是讀書和觀政,大遼太子忙什麼呢?”

赫連勳說道:“一樣。”

“哦!那就是在讀書。”楊玄加重了語氣,“聖賢書,讀的廢寢忘食,無暇見客。”

“是啊!”赫連勳嘆道:“大兄讀書辛苦。”

說著赫連勳就進去了。

“你在試探!”梁靖眼睛放光,“什麼個調調?”

楊玄雙手抱胸,笑呵呵的道:“這兩兄弟不對盤,今日我便試探一番,順帶給三皇子一個攻擊太子的口實……”

“大唐使者求見,太子竟然晾著他們。”梁靖笑道:“你這人……陰險!”

“喜歡不?”

“喜歡!”

孫聞在邊上聽著兩位大佬的話,才恍然大悟楊玄方才已經悄無聲息的完成了一次挑撥離間。

“使君該去鴻臚寺。”

裡面一陣嘈雜,接著有內侍出來。

“避讓!”

幾個宮女冷著臉出來,“別過臉去!”

是公主要出來了。

眾人知曉規矩,都紛紛側身避開。

唯有楊玄。

微笑看著大門處。

“無禮!”一個宮女厲喝。

梁靖一看,低聲道:“丟人,趕緊低頭。”

長陵出來了。

二人四目相對。

“公主!”

“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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