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開拔。

赫連榮站在秦王的身後,看著北疆軍源源不斷的湧出大營。

他目光轉動,看到了寧雅韻。

寧掌教的麈尾已經換了一柄,有些不習慣,正在低頭琢磨。

“寧掌教。”

寧雅韻抬頭,“慈悲,還是赫連榮?”

“名字只是個號罷了。”赫連榮雙手合十:“今日大軍出戰,聽聞寧掌教有秘技可一窺興衰,可否看看?”

“玄學是有這等秘技,可卻從來不準。”

“不至於吧?”赫連榮說道:“聽聞不少修士都擅長這個。”

“看興衰,那是經驗,絕非什麼算計。”寧雅韻指指天空,“每個人的命運都是天註定,你我皆凡人,難道還能算計上天的安排?”

“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假的?”

“對,不過,有一樣是真的。”

“什麼?”

“望氣!”

“那此刻殿下之氣如何?”

寧雅韻看了秦王一眼,隨即眯著眼,把頭轉過去。

“當初在北疆時,老夫尚能看他的氣象,可此刻,老夫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就刺疼。”

“可惜了。”

赫連榮走了。

寧雅韻揉揉眼睛,身後包冬問道:“掌教看到了什麼?”

“煌煌!”

……

初春的南疆陽光明媚,看著像是北疆的初夏。

鳥兒喳喳,在晨曦中覓食。幾隻兔子在前方狂奔,不時回頭看行進中的大軍一眼。

陽光照在大地上,一股子薄薄的霧氣蒸騰起來。

趙永嗅到了一種與北疆土地截然不同的氣息。

有些甜膩。

他看了一眼腳下的土地,“好肥!”

南疆土地肥沃,氣候宜人,能輕鬆做到一年兩熟。

大唐重視北方,不是因為北方富庶,而是因為北方有大敵。

前方的斥候出擊了。

遠方,出現了叛軍的斥候。

這是最後一戰。

兩邊的斥候看著對手,眼中多了血色。

“今日,不死不休!”

叛軍高喊,“萬勝。”

“二哥,喊幾句嘛!”瘦長老說道:“好歹鼓舞一番士氣。”

王老二乾咳一聲,麾下屏息等著他的口號。

“好多肥羊!”

眾人:“……”

王老二兩眼放光,看著那些叛軍斥候彷彿是看著一頭頭肥羊。

“殺肥羊了!”

北疆軍的遊騎高呼著。

雙方就在兩支大軍的中間展開廝殺。

不斷有傷患被帶回來,接著增援上去。

人命就在前方不斷消失,又不斷遞送。

十餘叛軍斥候突破了北疆軍斥候的攔截,出現在了大軍前方。

“哈哈哈哈!”

叛軍斥候自忖無法逃脫,於是狂放大笑。

“放箭!”

一波箭雨後,地上多了一些屍骸。

大軍就踩著屍骸繼續前行。

而在對面,王老二第一次忘記了生意,帶著麾下鑿穿了叛軍的攔截,看到了敵軍大軍。

浩蕩的大軍不斷開進,前方的騎兵就像是獵犬般的做出了反應。

“二哥,趕緊走!”胖長老喊道。

“等等!”

王老二在憋詞。

眾人翹首以盼。

只見他撓撓頭,喊道:“石忠唐,臥槽尼瑪!”

眾人大笑。

“走!”

“是王老二!”

敵軍的反應很快,得知是王老二後,前鋒阿史那索華令人絞殺。

眼瞅著王老二就要被合圍之際,數千騎兵殺來。

槍影在舞動,叛軍中有人喊道:“是屠裳!”

南地槍王的名號漸漸為人所知,此刻屠氏槍法施展出來,只看到一團槍影在往前滾動,所到之處,無人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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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南地槍王!”

叛軍中有人讚道。

叛軍多次攔截,均被屠裳一一擊破。

衝出最後一道攔截時,屠裳策馬掉頭,長槍斜舉著,鮮血順著紅纓往下流淌。

追兵竟然被他的威勢所懾,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

屠裳大笑,看著遠方說道:“列祖列宗,屠氏回來了。”

這裡是南疆,再過去便是屠氏的故鄉南周。

噗噗噗!

沉重的腳步聲在兩側地平線上傳來。

雙方斥候開始後撤。

屠裳和王老二勒馬掉頭。

遠方的地平線上,烏壓壓的黑線湧了出來。

叛軍的騎兵緩緩而行,旗幟密集,氣勢宏大。

而且,不時能聽到高呼聲。

“萬勝!”

“萬勝!”

身後,大地在震動。

二人回頭。

一排排北疆軍正在趕來。

林立的長槍衝著蒼穹,在朝陽下閃爍著光芒。

每個人都注視著前方,習慣性的保持著整齊的陣列和腳步。

無數次操練,換來了哪怕是面對強敵依舊要保持著陣列的本能。

對面的叛軍很是熱鬧,而這邊卻是整齊劃一。

噗噗噗!

腳步聲漸漸壓住了叛軍的呼喊聲。

“喊起來!”

叛軍的喊聲又高亢了些。

壓住了北疆軍的腳步聲。

北疆軍並未給與回應。

雙方漸漸逼近。

“止步!”

“止步!”

兩軍止步。

漸漸安靜了下來。

人馬撥出的霧氣在陣列上方蒸騰著,看著蔚為壯觀。

“北疆軍,八萬!”

石忠唐說道:“我軍十二萬,此戰必勝。”

賀尊看了一眼那些文武官員,知曉石忠唐這是在給麾下打氣,就做出輕鬆的姿態,笑道:“不是秦王不想集結大軍,而是力有未逮。”

石忠唐點頭,“這便是勞師遠徵的弊端。而我軍卻能背靠南疆,從容調集人馬糧草。”

眾人面色好看了些。

但石忠唐知曉,這些人的心中依舊有怯意。

“當下,李泌在蜀地苟延殘喘。只需擊敗北疆軍,這個天下將會成為我軍的獵物。獵物,懂嗎?”

石忠唐看著麾下,目光銳利,“想要吃肉,就得吃苦頭。去,鼓舞勇士們的士氣。告訴他們,這是咱們征服這個世間最後的一步。走出去,本王將帶著他們橫掃當世!”

“領命!”

眾將散去。

沒多久,就傳來了歡呼聲。

賀尊說道:“其實,當初我等錯估了秦王的意志。”

“李泌在他看來只是冢中枯骨。而我南疆才是他最大的威脅。”石忠唐澹澹的道:“當初得知北疆軍南下時,本王也曾思忖過,是否後撤,等他與李泌大打出手,咱們做個漁翁。可架不住李泌不堪一擊,讓本王得了關中。只是可惜……”

“若非衛王,局勢大有可為。”

當初若非衛王,叛軍戰敗後便能遁入夾谷關,依靠夾谷關天險固守。

隨後便是南北夾擊北疆軍的態勢。

“那個狗崽子!”

石忠唐冷冷的道:“李泌此人陰狠,手腕了得,可沒想到最終賣了他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可笑之極。”

“萬勝!”

叛軍在歡呼。

雙方都在歇息,恢復體力。

石忠唐說道:“告知秦王,可敢一見?”

春育策馬出去,直至北疆軍陣前,舉起雙手,“大王問,秦王可敢一見?”

“石忠唐喝多了?”秦王正在喝水,聞言說道:“也罷。”

他看了寧雅韻一眼,“若是掌教跟著,石忠唐怕是不敢出來。”

寧雅韻莞爾,“可要老夫裝扮一番?”

李玄搖頭,“楊略跟著孤去。”

“是。”

二人策馬出了陣列。

石忠唐也帶著一人出來。

雙方在陣前相見。

“秦王清減了。”石忠唐微笑道。

“你卻胖了不少。”李玄說道。

“當今天下三分。”石忠唐說道:“你我各自掌控一方。皇帝在蜀地定然在招兵買馬,每多過一日,他的實力便會增加一分。

蜀道難,且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秦王可還想為孝敬皇帝報仇嗎?”

“你想說什麼?”秦王問道。

“你我各自退兵,本王發誓,十年之內不踏出南疆一步!”石忠唐舉起手,“若違此誓,本王斷子絕孫。”

這個誓言不可謂不毒。

十年。

秦王率軍回去,先壓制關中,再攻打蜀地。

一切完成後,休養生息數年,再度大軍南下,一統大唐。

十年這個時間剛剛好。

“不得不說,孤有些心動了。”

石忠唐微笑,“那……”

“對於孤而言,偽帝父子乃是孤的死仇,此生若是不能復仇,枉為人子。”

“可你是異族!”

秦王看著石忠唐那張與大唐人截然不同的臉。

“知曉孤為何捨棄了偽帝父子南下嗎?”

石忠唐面色微冷。

“只因那是私仇。”秦王指著石忠唐,“而你,卻是國恨!”

“孤,當先誅殺了你!”

秦王策馬掉頭,戰馬長嘶一聲,往北疆軍大陣而去。

他也曾想過先追殺偽帝,每當這個念頭浮起來時,黃州和潛州這兩個地名就壓在了上面。

所謂國仇家恨,若他只是個普通人,那麼可以先顧著家恨。

可他是秦王。

肩負江山!

秦王順著通道進了中軍。

“殿下,如何?”韓紀問道。

“石逆發誓十年不踏出南疆一步。”秦王冷笑道:“他這是在示弱,想讓孤得意忘形。可惜,他忘記了一件事,玩這等手段,他差遠了。”

對面,石忠唐回到了中軍,面對賀尊相詢的目光,搖頭,“秦王謹慎。”

他策馬掉頭。

“準備進攻!”

中軍開始搖旗。

各部應旗。

北疆軍那邊也是如此。

“叛軍氣勢正在攀升。”

裴儉說道。

“裴儉!”

“臣在!”

“你執掌左翼。”

“領命!”

裴儉拱手,策馬去了左翼。

“江存中,你去右翼。”

“領命!”

江存中拱手,往右翼去了。

大軍安靜了下來。

秦王拔出橫刀。

“壓上去!”

冬鼕鼕!

鼓手赤果著上半身,奮力敲響大鼓。

北疆軍,動了。

整體往前壓了上去。

對面,賀尊面色微變,“他八萬人馬竟敢主動發起進攻?”

“應戰!”石忠唐微喜,“如此,我軍可從容應對。”

北疆軍緩緩壓了上去。

不該是先用騎兵開啟口子嗎?

對面的叛軍有些懵。

北疆軍前方陣列突然止步。

通道中,無數披甲步卒左手盾牌,右手橫刀衝了出來。

為首的衝出陣列,舉刀高呼:

“我敢死營!”

“萬勝!”

“是北疆軍的敢死營!”賀尊說道:“此軍由北遼降人組成,可用軍功換取錢財,乃至於自由。故而每戰必衝殺在前,只求殺敵立功,與妻兒團聚。”

“弩陣之前,他們什麼都不是。”春育獰笑道。

“北疆軍的弩陣!”有人喊道。

在中軍翹首看去,就見北疆軍陣列中間,那些跟隨行動的弩手已經止步了,正在把弩弓對準這邊。

“太早了吧?”有人說道。

大夥兒都是大唐制式裝備,射程多少一清二楚。

“放箭!”

對面升起一片黑雲。

所有人的目光跟隨著這片黑雲……

黑雲一路飄來,一頭紮下去。

“他們的弩弓更為犀利!”

尖叫聲中,弩箭組成的黑雲落在了叛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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