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州趙氏沒了。

兩百北疆軍在鄧州橫行無阻,破門而入。

趙黎正等著魯縣的好消息,和家中的幾個兄弟商議。

“一旦掌控了北疆,本家要用也是先用咱們,畢竟,自己人用著才放心不是。”趙黎笑著說道。

在這個時代,宗族的力量之強大,連帝王都得退避三舍。

彭!

大門那邊傳來了巨響,趙黎霍然起身,目光閃爍的令人想到了菜場的小偷,“去看看!”

“是!”

門外僕役剛想去,就聽馬蹄聲在快速接近。

“誰敢縱馬?”

有人厲喝。

“有賊人!”

厲喝變成了尖叫。

“書房何在?”

有老人的聲音傳來。

“就在那!”

趙黎聞聲變色,“走!”

幾個兄弟你爭我搶的往門外衝,剛衝出去,一杆長槍頂在了前方。

屠裳看著這幾人,問道:“可都在?”

後面小跑著過來的一個小吏仔細看看……

這個小吏趙黎認得,是州廨的包打聽。

小吏指著趙黎。“他便是趙黎!”

趙黎心中一冷,“這是何意?”

小吏往日見到他總是諂笑,今日卻格外的威嚴,令趙黎想到了自家豪奴對待農戶的姿態。

“趙黎,你家謀反之事發了!”

“拿下!”

數百號人被拿下,往來書信被找到,另外,查獲了許多兵器,旗幟等物。

鄧州上下為之一震。

楊玄拿到書信,笑道:“還不少,弄個展會,把這些書信公開展示。百聞不如一見嘛!”

趙子家族內部的通訊展會很快就開始了。

但凡識字的,都踴躍報名。

曹博也來了。

他和趙贇透過書信,所以一見到那個熟悉的字跡,心中就為趙氏默哀一瞬。

在書信中,趙贇和趙黎多次商議起兵之事,趙贇奪取桃縣,鄧州聞訊後,必然會把鄧州軍弄到了和北疆的交界處,趙黎正好突襲州廨……

“好賊子!”

曹博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看,是北疆名士。

曹博越看越心驚。

沒等看完,他就走了。

剛走出去,就遇到個熟人。

“哎!曹公,外面有人說趙氏謀反,你當時在場,可有這回事?”

熟人一臉八卦。

這陣子曹博沒少遇到人問這個問題,都含湖以對。

可此刻他卻正色道:“趙氏喪心病狂,竟想謀逆,該誅!”

裡面,幾位名士唏噓著。

“趙贇以為自家焚燬了往來書信就能保住名聲,可卻忘記了鄧州趙氏。”

“趙氏,這才算是真的完了。”

……

長安對楊玄和北疆的討伐並未緩和,反而越發的激烈了。

“艹!”

大清早姜星剛出門,就被一個讀書人潑了一身汙水。

他沐浴出來,看到了同樣狼狽的張霸。

張霸的腦袋上還頂著幾片枯黃的菜葉,身上有些雞蛋殼和蛋液,一股子腥臭味。

“老張,你……”姜星看著就樂了。

“娘的,有人堵住了咱們的大門。”張霸說道:“據說關中沸騰了。”

“什麼意思?”姜星問道。

“關中那些讀書人自發組織,說是要來長安叩闕,請皇帝出兵討伐北疆。”

關中讀書人的反應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們已經到達了長安,數百人的隊伍頗為浩蕩。

就在這個清晨,他們準備去叩闕。

訊息被鏡臺送進了宮中。

“叩闕?”

皇帝突然想到了晏城。

那個倔老頭,鏡臺那邊只是攛掇了一下,就悍不畏死的彈劾世家門閥,兩次遇險也不肯退卻。

那一次彈劾,為皇帝爭取到了壓制楊松成的機會,在後續達成的交易中,他獲利頗豐。

“那些讀書人說,要叩闕請陛下出兵北疆。”

趙三福心中為楊玄捏了一把汗,“他們還說,不只是關中,天下讀書人都在聲討楊逆。”

大勢已成。

但皇帝卻說道:“召集群臣議事。”

後面他又加了一句,“朕身體不適。”

皇帝身體不適,於是重臣們自行商議此事。

“老夫以為,這不是壞事!”楊松成說道。

“是啊!這是那些讀書人自發的。”

“不過叩闕太難堪,是不是咱們去見見他們?”鄭琦說道:“疏導一番嘛!”

重臣接見那些叩闕的讀書人,好言撫慰,這是一家歡啊!

這也是公開對楊逆的聲討,營造氣氛。

妙啊!

楊松成說道:“也好!”

皇城外,數百讀書人已經聚攏了。

不少長安的文人也聞訊而至,見狀羞愧不已。

“關中的文人都來了,咱們卻後知後覺,丟人!”

於是長安的文人也加入了進來,隊伍越發的龐大了,

“走,叩闕!”

為首的幾個文人大步走向皇城大門。

軍士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

朝中沒給他們交代,攔阻?

一個小吏飛也似跑來,低聲道:“都避開。”

軍士們回頭,就見楊松成等十餘重臣大步走來。

人人面色冷峻。

彷彿到了亡國時刻。

“國丈!”

楊松成走出皇城,衝著那些文人拱手,朗聲道:“楊逆跋扈,喪心病狂,千年趙氏一朝而滅,令天下人痛心疾首,令天下人怒不可遏。”

趙氏,那是天下文人的根啊!

可現在,根被除掉了,所有人都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接著就是寂寞空虛。

以及憤怒。

楊松成的話成功的挑起了眾人的怒火。

“國丈,我等懇請朝中出兵,討伐楊逆!”一個文人拱手道。

“此事,朝中會商議。”楊松成說道:“不過你等可放心,長安諸衛枕戈待旦,就等旨意北上。”

這是從未有過的大好局面啊!

大義在手,大軍壓境,北疆軍定然將無鬥志,軍無戰心。

大勢之下,誰敢抵禦,必將被撞為齏粉。

北疆滅,隨後便是南疆,石忠唐一介異族執掌南疆大軍,終究不妥。

這些念頭在楊松成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接著,他就看到後面有些騷動。

“什麼?”

“鄧州趙氏被突襲,查獲許多往來書信。”

“假的吧?楊逆空口白牙就想湖弄誰呢!”

“如今北疆弄了個趙氏書信展會,北疆名士們受邀觀看,趙贇和趙黎的字跡……一字不差。”

“寫了什麼?”

“魯縣趙氏藉著朝中的吩咐拿下楊玄,隨即拿下北疆。鄧州趙氏先蟄伏不動,等趙贇與北遼商議好了,兩不侵犯,隨後趙贇會清洗北疆。到了那時,長安發現不對,定然想動手……鄧州趙氏突然暴起,拿下鄧州……”

“我的天吶!”

“天?拿下鄧州後,趙氏準備南下,趁著南疆軍還在南疆的大好機會,突襲關中……”

一群文人面色慘白。

“往來書信中,還商議了如何追封趙子,什麼諡號來著,趙贇還說頭痛,祖宗太多,若是都追封皇帝,封號不夠用。”

一個文人拱手,“小弟家中還有事,先走了。”

“哎喲!老夫肚子疼!”

“這天色不對啊!怕是要下雨,家中的懶婆娘也不知收了衣裳沒。老夫回家看看。”

“走了走了。”

後面的文人就像是天女散花般的,頃刻間跑的乾乾淨淨,接著中間的開始散去。

接著……

全跑了。

楊松成:“……”

重臣們:“……”

一個隨從疾步而來,近前低聲道:“北疆突襲鄧州趙氏,拿獲鄧州趙氏與魯縣趙氏的往來書信,如今正在北疆展示。北疆名士們都在聲討趙氏,據聞,詩會都開了十餘場,聲討趙氏的詩詞作了數百首。趙氏的姻親都翻了臉,說沒這等親家……”

樹倒猢猻散,說的便是這等時候。

趙氏竟敢謀反?楊松成回身,“查!”

鏡臺的訊息已經到了。

“果真是謀反?”

趙三福看著訊息也不敢置信。

雖說不時有些流民打家劫舍,可舉旗謀反的事兒,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而且這是趙氏。

天下文宗。

朝中君臣還沉浸在大乾盛世的氣氛中而不可自拔,趙氏謀反就像是一記耳光,重重的抽在他們的臉上。

天下文宗都謀反了,這個大唐,出了什麼問題?

皇帝在梨園中得知了訊息,冷冷的道:“人心叵測,朕記得趙氏在長安有些人手?盡數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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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石頭在邊上,想起趙氏謀反的事兒皇帝竟然沒沾手,不禁心中一凜。

等趙三福走後,皇帝澹澹的道:“陳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趙氏盛名千餘年,有野心不奇怪。潁川楊氏也傳承了千年,國丈在想什麼,真當朕不知曉?”

皇帝託病不出,便是無法確定趙氏謀反之事真假。而楊松成出頭,卻是斷定謀反之事為真。他出頭,只是為了讓天下看到帝王的衰弱罷了。

皇帝動輒生病,連謀反這等事兒都沒法管了。

“朕的好丈人!”皇帝微笑著。

……

皇城前的一幕就像是一記炸雷,炸的長安和關中外焦裡嫩。

北疆用快馬把一些書信送到了關中,各種訊息得到了驗證。許多沒有透露的資訊也一一披露。

“趙氏果真謀反?”

“果真。還說什麼皇帝昏聵,權臣當道。”

“這說的是陛下和國丈嗎?”

“沒錯。”

趙氏的矛頭沒指向楊玄和北疆,反而指向了皇帝和楊松成等人,讓人大跌眼鏡。

要命的是,趙贇在書信中還提及了皇帝昏聵的具體事件。

“奢靡無度,道德敗壞……”

這話沒毛病,皇帝都沒法反駁。

搶兒媳婦,玩大姨子,道德敗壞的事兒能幹的皇帝都幹了。

奢靡無度更沒毛病,梨園每年的花銷巨大,皇帝賞賜人隨心所欲,比如說虢國夫人,就憑著皇帝的賞賜成為長安首富。

這只是虢國夫人,其他人呢?

有心人一琢磨,娘的,皇帝這不是把國帑當做是自己的私庫了嗎?

關鍵是,執掌戶部的國丈沒有拒絕。

“佞臣!”

楊松成瞬間背上了佞臣的鍋。

“秦國公這是……為國除害啊!”

“沒錯,趙氏謀反第一件事便是想害了秦國公,幸而秦國公自有天佑,察覺到了趙氏的陰謀。”

輿論在迅速轉向。

那些叫罵的最兇的,此刻內疚的最徹底,為楊玄和北疆平反的人中,就數他們的嗓門最大。

韓紀和赫連榮兩個老鬼的手段,隔著老遠,操縱著天下人心。

“暢快!”

曹穎在會館中喝酒,紅光滿面。

“國公說了,北疆出兵江州後,長安必然會大造輿論,為接下來出兵北疆做準備。我等就該針鋒相對,揭露長安的虛偽。”

姜星把手中的紙條遞過去。

曹穎看了看,“趙氏謀反震動天下,老夫總覺著,像是開啟了個什麼東西……”

趙氏謀反,令有心人第一次認真審視著這個大乾盛世。

有人更是在琢磨天下幾股勢力。

趙氏謀反被誅滅,可卻成功的埋下了一粒種子。

——大唐,要亂了。

每當王朝末年時,總會有這樣或是那樣的苗頭。

最先察覺到這個苗頭的人,野心最為勃發。

……

“趙氏謀反?”

石忠唐不敢置信。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那是聖人家族啊!”

賀尊是讀書人,此刻趙子的那些名句在腦海中閃過,“天下誰都能謀反,他家不能!”

“罪證確鑿,長安都偃旗息鼓了,楊松成丟了臉面。”

石忠唐突然玩味的道:“趙氏為何謀反?是誰,給了他們造反的底氣?”

賀尊一怔,然後緩緩看向石忠唐。

“春江水暖鴨先知!”賀尊微笑道:“這個天下病了,病在帝王,病在世家門閥。”

“世家門閥倨傲,當殺!”石忠唐冷冷的道。

他當初去長安時,曾遇到世家門閥的子弟,聽聞他來自於南疆,那眼神,彷彿是看著豬狗。

那一刻,石忠唐就生出了個念頭。

“都是人,憑何他們做帝王,做人上人,我等卻要做臣子。”石忠唐把訊息丟在桉几上,“難道,他們比咱們身上多長了些什麼?”

賀尊說道:“就是會投胎!”

“沒錯,就是會投胎!”石忠唐笑道:“那我便弄死他們,看看他們下輩子能投到哪去!”

一個小吏進來,“國公,南周派來了使者。”

石忠唐和賀尊相對一笑。

使者來了。

“得知有人洗劫南疆村莊後,陛下感同身受。不過此事並非我大周所為……”

賀尊冷笑道:“當地村民親眼所見,都是南周人馬!”

“得知此事後,汴京令人在邊境一帶嚴查了一次,並未發現那日有兵馬離開。”使者說道:“這是汙衊!”

石忠唐澹澹的道:“回去告知年胥,交出兇手,否則,大軍壓境時,莫要後悔。”

使者悲憤而去。

大堂內很是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賀尊說道:“要逼急了南周才好。”

石忠唐點頭,屈指一彈茶杯。

叮!

他曾在梨園中見到皇帝敲擊玉磬,聲音清脆。

“要讓所有人都以為,我要攻打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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