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使沈田子的任務光榮的落在劉義真...的主簿杜驥身上。

為了保密,再加上暫且還沒有把杜驥劃分到“自己人”的行列,劉義真並沒有告訴杜驥計劃的全過程。

可繞是如此,杜驥也覺得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什麼叫和沈田子“秘議”?

難道桂陽公要聯合沈田子對王司馬下手?

杜驥打了個冷顫,只覺關中要變天了。

而之前因為“戰敗”回退的沈田子部正駐紮在劉回堡。

此時的沈田子心中也是充滿了忐忑。

計劃會成功嗎?

王鎮惡會來嗎?

殺了王鎮惡後自己真的可以控制住關中局勢嗎?

沈田子就如同一個賭徒,他走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掉下萬丈深淵。

這兩天他連睡覺都沒睡好,茶飯不思悶悶不樂,左等右等都沒等來長安的訊息。

“將軍!雍州主簿杜驥求見。”

杜驥?

桂陽公的人!

他來幹什麼?

見等來的不是王鎮惡而是劉義真,沈田子掌心的汗更密集了幾分。

“讓他進來吧。”

不論對方是什麼目的,沈田子還不敢明面上拒絕劉義真。

只不過在沈田子帥帳的周圍,駐守的兵力明顯多了幾分。

“主簿杜驥見過沈將軍。”

杜驥長的一表人才,對待別人更是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沈將軍,桂陽公得知沈將軍出征受挫,特令驥來慰問將士。”

聽到杜驥的來意,沈田子是三分惱火,七分安心。

畢竟劉義真派人來,證明自己應該還沒有暴露。

可是劉義真摻和這一腳卻導致王鎮惡可能不會到來,那沈田子之前的佈置不都白搞了?

但很快沈田子就知道不白搞!

在杜驥瞎掰了很久的場面話後,杜驥終於找準機會插入話題。

“桂陽公與王長史知道沈將軍這些日子受委屈了,全因那王鎮惡太過跋扈!”

杜驥一語就戳到沈田子的心底。

沈田子乍一聽有“知己”,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委屈。

“誰說不是呢?”

二人又聊了許久後,杜驥終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封密信。

“沈將軍。”

杜驥將手中密信呈上,言語中卻是有大分的留白,將這些留給沈田子自己去腦補。

沈田子讓自己的親信,同時也是自己族人的沈敬仁上前拿過密信仔細端詳。

密信用蠟封的很嚴實,也沒有開啟過的痕跡。

而信封上則是一個字都沒有。

只有一尊劉義真桂陽公的大印。

沈田子狐疑的看了眼杜驥,又看看沈敬仁。

最終,他還是開啟了信件。

“吸!”

沈田子看著那封信,感覺自己的血液如同上了液氮。

只見沈田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到最後更是大驚失色的站了起來。

他望向杜驥,語氣頗為誠懇:“杜主簿!這可是桂陽公親筆?”

“嗯嗯!”

杜驥沒告訴沈田子,因為劉義真嫌寫字累,是劉義真在旁邊口述,然後請杜驥代寫。

還好沈田子也沒見過劉義真的親筆,見杜驥承認,沈田子心中的一塊石頭轟然落地。

“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接連說了幾個好字後,沈田子居然放聲大笑。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鎮惡啊王鎮惡啊!

你也有今天!

沈田子將信件放在自己袖中,吩咐一旁的沈敬仁:“備馬,我要前往長安面見桂陽公!”

沈敬仁聞言人都傻了。

他是知道沈田子計劃的。

明白此時最是危險!

將軍怎麼可以獨自出營,單刀赴會呢!

看出沈敬仁的擔憂,但因為杜驥就在一旁,沈田子也不好明說,只能是暗示道:“桂陽公與我有要事商議,此事若成...則無憂矣。”

說著,沈田子還對沈敬仁眨了眨眼睛。

而此時他對杜驥的態度也不一樣了,左一個主簿有一個主簿叫的親切,塞給了杜驥不少禮物。

找了個機會將杜驥暫時支開,沈田子這才喜不自勝的一把抱住沈敬仁。

“仁弟!大事成矣!”

說著,沈田子就將信件中劉義真打算聯合自己一同拿下王鎮惡兵權的事情告訴沈敬仁。

但沈敬仁卻沒被這正要打瞌睡送來的枕頭卻抱有幾分懷疑的態度。

“大兄!此事固然可喜,但還是不能讓你親自涉險啊!”

沈田子依舊十分放鬆:“桂陽公既然如此有誠意,那我也不至於小家子氣。”

“大不了我小心前往,不讓王鎮惡發現。而軍隊中的事就要由你代勞了!”

見沈田子如此,沈敬仁也不好再勸,只是多了個心眼,讓沈田子多帶些死士一同前往。

而沈敬仁自己作為沈田子親信,則是留守軍營,代沈田子坐鎮。

很快,杜驥和沈田子共乘一車,秘密前往長安,在路上沈田子又幾番試探杜驥,發現對方確實沒有別的意思,心中都喜悅更甚。

此時的他,已經幻想自己如龍傲天一般將王鎮惡踩在腳下,拿小皮鞭不斷鞭撻王鎮惡。

“最好藉此機會,想辦法讓桂陽公殺了王鎮惡!如此以來這賬也算不到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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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田子離長安越近,心中那別樣的快感就越明顯。

終於!

終於等到這一刻!

王鎮惡!我馬上就能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馬車駛入長安,這段路顯得格外漫長。

“杜主簿,怎麼還沒到?”

“快了,快了。”

二人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倆渡過渭水後的第一時間,就有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從長安繞道到咸陽,直往劉回堡而去。

“將軍,這是劉回堡的佈防!”

這支軍隊正是王鎮惡親自率領的嫡系兵馬!

此時王鎮惡身著一身明光甲,神情凝重。

見身為自己副官的弟弟王康拿出劉回堡的佈防圖,王鎮惡有些恨鐵不成鋼:“這玩意怎麼可能有用?不說我們此次必須兵不血刃的拿下沈田子的士卒,就是要打,這玩意會有用?沈田子不會重新佈局?”

“兵法,詭道也。其不可慣用一計而戰四方。檀道濟那家夥之前在編一套兵書,我看了大致覺得不錯,你以後回了建康去問人家借閱看看長長本事。”

王鎮惡嘴上這麼說王康,心中卻是劉義真的樣子。

武將裡能打的很多,可是有能力自己寫兵書的就很少了,那都是百年難遇的帥才。

而檀道濟絕對能算上一個,他寫的那本兵書不但簡單易懂,更有詳細案例。這就很適合劉義真那種初學者。

等回建康後想辦法把那本兵書搶過來給桂陽公看看也不錯。

“嗚...”

王康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哥哥心裡想的是別人,反而自己羞愧的低下頭。

“前面就是劉回堡!”

不再閒聊廢話,王鎮惡騎著馬駒走在最前方,暗自摸了摸懷中一物。

“桂陽公將此物交給我,若我無法鎮壓沈田子部,那就太孬了些!”

等王鎮惡大軍來到劉回堡前時,能明顯看到劉回堡內駐紮的沈田子部亂糟糟的一片,似乎是在驚慌於為何有軍隊突然出現。

“吾乃安西司馬王鎮惡,奉安西將軍之命前來於你們合兵!”

王鎮惡的關中口音喊話格外嘹亮,一嗓子讓劉回堡內士卒都聽了個清楚。

“什麼?王鎮惡來合兵?”

“也難怪,畢竟沈將軍之前輸了。”

“唉!對了,前陣子流傳王鎮惡想殺光軍中南人割據關中你們聽說了嗎?”

“還有這等事!”

“......”

王鎮惡的到來讓沈田子部的士卒都慌了陣腳。

最慌的其實不是士卒,而是代沈田子鎮守軍隊的沈敬仁。

此時沈敬仁內心如一萬頭羊駝奔過。

完犢子了!

沈田子前腳剛走,王鎮惡後腳就派兵前來,這要說裡面沒有故事打死他都不信!

但這不是他現在該想的。

而是現在自己該怎麼辦?

不抵抗吧,不甘心。

抵抗吧...

沈敬仁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他根本沒有沈田子那般的統兵之能。更何況自己名不正言不順,這支軍隊他還能控制住。

最關鍵對面的還是王鎮惡!

哪怕沈田子親至都不敢說能抵禦的住王鎮惡,何況是沈敬仁?

最要命的是還有不少沈田子的副官、幕僚來找沈田子。

當他們得知沈田子不在軍營,更是個個面如死灰。

“怎麼辦?”

沒了沈田子,這幫沈田子的部眾宛如沒了主心骨。

“艹!和姓王的拼了!”

“要不還是合兵吧?畢竟現在還沒有撕破臉皮...”

兩種不同都聲音吵的沈敬仁有些精神恍惚。

“夠了!”

沈敬仁作為沈田子的同族,同時也是沈田子親信,他的存在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開啟塢堡大門,讓王鎮惡進來!”

沈敬仁想搏一次。

“另外,發動軍中的暗子,讓他們行動!”

“只要...”

只要能引發炸營。

王鎮惡敢來,那便是十死無生!

此計名曰...瞞天過海!

讓王鎮惡死在這裡!

死在炸營!

如此...沈田子和自己等人才能有一線生機!

一念至此,沈敬仁眼裡閃現出兇厲!

來吧!

狹路相逢,勇者勝!

——————————

而長安城中,今天似乎格外靜謐。

從城外來的馬車進了長安後一路向西,最終停在了一處曠野。

杜驥和沈田子一同下了馬車,卻發現原來已經到了長安皇宮內。

“這...不是說桂陽公已經從皇宮搬出去了嗎?”

沈田子這個時候心中終於升起一絲疑慮。

而杜驥其實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但還是順口安撫道:“說不定是外面人多眼雜,不好謀議大事,容我前去宮內檢視。”

說罷,杜驥拍拍屁股先行步入一間宮殿。

“啪!”

“啪!”

“啪!”

彷彿是事先彩排好的一般。

就在杜驥推開四面其中一面的宮門時,四個方向的宮門同時開啟,露出裡面閃著寒光的弩機。

只見每個宮殿的門口都擺放著幾張已經拉好弦的弩機,而弩機後則堆滿來身穿重甲,手持劍盾的士卒。

沈田子看到這一幕,一股涼意從頭頂直潑腳底。

“撤!”

但還不等沈田子下令,弩機內密密麻麻的弩箭就已經射向沈田子一行人。

“噗!噗!噗!”

這是弩箭流暢穿越身體的聲音,沒有絲毫滯洩感。

其實在整個秦漢到魏晉,遠端武器的主流配置一直都是弩。

漢末三國時期,華夏的弩機技術就已經達到了巔峰!

只不過後來因為南北朝、隋唐時期要和跑路愈發隨意的遊牧民族對線,弩這種略顯笨重的舊武器便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更為輕便的弓。

但這並不意味著弩就真的一無是處。

在封閉的戰場中,這種武器會爆發強大的火力!

一瞬間,連天空都黑了幾度,那流竄的弩箭真就如天幕一般!

這才是火力不足恐懼症的最佳良藥!

僅發射了三輪,場中就沒有能站著的存在。

這時有士卒上前想去檢查,卻被一口長刀穿腹而出。

“啊啊啊啊啊!”

只見中間那團被弩箭包裹住的肉團中暴起一人,將上前的士卒穿了個通透。

此人正是沈田子!

只見沈田子雙目血紅,披頭散髮的拔出沾滿鮮血的長刀,放聲大喊。

“畜牲!你們這群畜牲!我要殺了你們!”

剛才要不是周圍的親信用肉身把沈田子護住,沈田子現在身上少說也有幾個窟窿。

而代價便是他身邊這些早年間就培養的死士幾乎死的一個不剩。

“王鎮惡!王鎮惡!”

沈田子環顧四周,大聲咆哮。

“惡賊還不俯首?”

此時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壓過沈田子的怒吼。

只見一位老將手拿大刀自屋內殺出。

大刀輪的渾圓,那刀鋒銷魂的飄到沈田子面前,本是精鐵大刀,此時卻如同柳絮般輕柔。

“鏘!”

刀雖詭異,但沈田子還是接住這一刀。

可等沈田子看清來人,怒火又加了三分:“毛德祖!是你!”

來人正是毛德祖!

只見毛德祖又往下壓了幾分力:“正是老夫!沈田子汝這惡賊,還不束手就擒?”

“呵!”

沈田子啐了口唾沫到毛德祖刀上:“我攻破關中,軍功自在你之上!你有什麼證據說我是逆賊?”

這時,又一道悠悠的聲音傳來。

卻是劉義真和王修。

劉義真神色複雜的盯著沈田子。

“身為將軍,瀆職假敗,其罪一也。”

“身為同僚,蓄意謀殺,其罪二也。”

“身為下屬,意圖伐上,其罪三也。”

“沈田子。”

“你犯的罪...多大的軍功都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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