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蠻軍和僕從軍裡外合圍的絞殺下。

業城守軍幾乎組織不起什麼有效的力量。

早已被蛀蟲腐蝕得千瘡百孔的業城守軍,在失去了城牆之利後,如同流水一般迅速潰敗,不少人更是慌忙地丟下武器,跪地投降。

但在“十日不封刀”的指令下,這些人都變做了刀下亡魂。

這一天。

不論是艱難度日的平民百姓,還是高高在上的文人權貴,都只有一個結局。

錢財被奪走,男人被虐殺,女人被欺凌……

縱然偶爾有人爆發反殺,但往往下一刻就會死於刀兵之下,如果僥倖活下命來,更是會受到生不如死的折磨。

屠殺持續了一天一夜。

街道上、店鋪中、府宅內……

這些昔日充滿生機的地方已經變成一片死地,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或四肢殘缺,或衣衫不整,或血流滿地……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睛都沒有閉上!

明亮的天色下。

蠻人經過掠奪,大多獲得了一筆不錯的財富。

不少人還霸佔了曾經屬於權貴的房屋和他們的妻女,肆無忌憚的縱情淫樂。

而那些曾經是大趙子民,如今成為受蠻人統治的僕從軍們,則在蠻人毫不客氣的兇狠催促下,拿上工具開始工作。

在城內各個地方集中挖掘深坑,然後將周圍屍體就近丟入其中。

業城人口超過二十萬。

一天時間哪怕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屠殺殆盡,還有許多倖存者躲在尚未被發現的地方。

為了接下來的九日能夠順利進行,自然要先將這些屍體集中處理。

不然不說會引發什麼疾病,光是屍體發出的惡臭,就會讓他們難以忍受。

清風書院。

幾個頭上纏著綠色布條,穿著歪扭輕甲,手持鋼刀的僕從軍,正罵罵咧咧地沿著小道而行。

“狗娘養的,他們享受,讓我們出來處理屍體。”

“你還好,還搶了點錢,昨日我和幾人找到了一個富家千金,跟他們商量一下不要錢只要那富家千金,結果才享受了一夜,今日就被一個鼻孔朝天的蠻子搶走了。”

“富家千金?與怡紅院的姑娘相比怎麼樣?”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富家千金好。”

“嘿嘿,她還是個處子,哭的時候,那真叫一個我見什麼憐來著?”

“我見猶憐。”

“對,就是我見猶憐,現在想想,昨晚就不應該睡覺。”

“別想了,你那富家千金,現在不知被多少蠻子壓在身上了。”

“豬狗養的蠻子!”

幾人聊到這裡,都異口同聲地罵道。

雖然是罵,但都有意地放低了聲音,除非貼近到他們身旁,否則都難以聽清。

“這裡有死人!”

路過一個轉角,最前方那人停了下來。

後方幾人從他旁邊繞過,頓時看到了躺在凝固血液上的兩男一女。

“一個腦袋和身體就剩一層皮相連,一個肚子被劃開了,還有一個被扒光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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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如此,你們看看那個被扒光衣服之人後面那根竹子。”

“我去,那上面掛著的該不會是腸子和內臟吧?”

他們看到這裡,心中都泛起噁心,忍不住移開目光。

縱然今早在書院外,已經見過不少被蠻人虐殺過的屍體,但都沒有這幾具帶給他們的反胃感強。

正當他們準備上前拖拽屍體時,頓時又被一人叫停。

“等等,這人我好像見過。”

那人來到背面朝天的赤條屍體前,用腳將他的身體翻得仰面朝天,見到臉的那一刻,驚呼道:“這不是那個萬景浩萬公子嗎?”

旁邊幾人捂著鼻子圍了上來,定眼看向那張憨厚的面孔。

“那個號稱清風書院最有前途的首席?十年之內必能考取進士?”

“如果這是他,那旁邊這兩個該不會是他家人吧?”

“有可能,聽說他有父母和兄長。”

“這般虐殺他們,應該不是為了殺而殺,必然有著私仇,你們說會是誰?”

“還能是誰,肯定是那個滿門忠烈的家族。”

“你是說太守?”

“是太守之子!”

他們幾人都是業城附近縣城內的捕快,又都有著小圈子,由此對於業城的事情還算瞭解。

“想死嗎?”

一名年齡稍大者訓斥了他們一聲:“牛太守現在可是大將軍身邊的紅人,你們的話要是被聽到,自己死就算了,別把我也連累了。”

幾人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隨即他們合力將這三具屍體運往最近的屍坑。

中途有人發現了塞在萬景浩嘴中的長命鎖,貪婪地開啟他的嘴一看,見只是一個劣質的長命鎖,便又嫌棄的將嘴合上。

三具屍體被丟入屍坑。

隨著光線的變化,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被丟進,重重疊疊之下,很快將萬景浩掩埋住。

“越來越強烈了。”

江仁從入定中醒來,見視線被重疊的屍體擋住,於是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體上。

從昨天萬景浩身死之後。

那種全身發癢的感覺便越發強烈,甚至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他的修煉。

“某種意義上,這也算一件好事。”

“只要繼續這樣下去,或許很快,我就能突破身體限制,然後產生變化......”

江仁默默想到,至於這個“很快”到底有多快,那他就無法預測了。

有可能是一天兩天,也有可能是一年兩年。

雖然無法判斷準確的時間,但比起之前完全看不到徵兆的樣子,無疑要好上許多。

又是一個白日的屠殺。

隨著屍坑被填入一具具屍體,天色漸漸暗淡下來。

冥冥中,江仁感應到一股不同於“癢”的特殊感覺,甚至於他還在這一刻產生了嗅覺,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是怎麼回事?”

江仁從入定中脫出,看向了漆黑無光的外界。

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中,他隱隱看到一條條細長血色絲線從四面八方而來。

“視線被擋住,周圍又黑的見不到一絲光亮,我是怎麼看到這些血線的?”

江仁把注意力放在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無數血線凝聚在他身旁,逐漸化為一顆血球,隨後在更多血線的加入下,宛如滾雪球般迅速壯大。

“我怎麼突然有種……”

江仁心神一怔:“餓的感覺?”

一股強烈的飢餓感出現在他心間,彷彿歷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然後突然看見美食送到自己嘴邊。

還不待他作出反應,至今未曾有過變化的身體如同海綿般,開始瘋狂吸食血球裡的血液。

但不論他如何吸食,彈珠大小的他都沒有任何變化。

在這種異象中。

江仁的心神也變得昏昏沉沉。

就如同深度醉酒狀態,只能勉強保持一絲理智,無法再進行有效的觀察和思考。

與此同時。

一點點由靈魂化作的白色靈光從四面八方湧來,也匯聚在了江仁身旁。

與血液所不同的是,這些蘊含著靈魂的靈光彷彿處於另一個次元,兩者之間互不受影響。

區別只在於消失的方式並不相同。

血液是被吸收,靈魂是被溶解。

白天,黑夜。

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血液和靈魂凝聚的速度,每到白天就會放緩,每到夜晚就會活躍,所輻射的範圍也在迅速擴大。

先是一個街道,然後是幾個街區,直至整個業城。

無人知道,那隱藏在表面之下的屍體,他們的血液和靈魂正在漸漸流失。

時間來到蠻軍入城的第十一日。

在經歷了十天的屠殺之後,這座二十萬人的城池,除了自稱棄暗投明的文官集團的家族之外,幾乎無一倖免。

蠻軍大軍離開業城時,將所有收集的菜油灑在城內。

然後在那無數個未被填埋的屍坑上丟下了火把,火焰在油脂的助燃下,很快就從周圍的草木蔓延至建築。

蠻國大軍不過走出十數公里。

回頭就見到業城燃起的沖天火光,以及直上雲霄的黑色煙霧。

“壯麗的景觀。”

坐在赤紅色大馬上的多赤兒點頭稱讚,隨即看向同樣騎在馬上,但落後自己半個身位的牛坤元:“你說是不是?”

牛坤元連連點頭,拍了幾下馬屁,又接著說道:“相信這次之後,後面那些大趙人都會吸取教訓,乖乖地敞開城門投降。”

“希望如此。”

大將軍抖了下韁繩,坐下赤馬猛然加快速度。

牛坤元見狀,笨拙地操控著馬兒追了上去。

同一時間,業城。

最後一絲血液和靈魂消融。

正當江仁就要清醒之際,立馬感覺到了劇烈的痛苦。

在這一刻,他似乎有了身體。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每一寸皮膚、每一塊肌肉、每一節骨頭……都被放在烈焰上焚燒。

如果只是這樣,他尚且還能忍受。

畢竟他曾經所承受的痛苦不限於肉體和靈魂,忍耐值早已被極大的拉高,尋常的疼痛甚至難以讓他皺一下眉頭。

但這種被焚燒的感覺不是尋常疼痛。

它帶給江仁的感覺,就好像有許多個自己在同時被焚燒。

不是十個、百個、千個......

而是整整二十萬個自己,只會多不會少。

痛苦不斷湧入,再一次把江仁的心神淹沒,僅存的理智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一天,兩天,三天……

大火越燒越旺。

即便中間經歷了一場短暫的小雨,也沒有任何熄滅的跡象。

可供燃燒的油脂已經耗盡,大部分可燃物也已經被焚燒乾淨,但火焰仍沒有減少的趨勢,彷彿將業城化作了巨大的灶臺和火炬。

直到火焰燃起的第十天夜晚。

天空凝聚起了厚厚的雲層,火焰才終於變弱縮小,直至消失到見不到一絲火苗。

噼裡啪啦!

一道長長的閃電從天空劈下。

豆大的雨滴急速落入沒有一個生者的業城。

“啊!”

位於屍坑中的江仁,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

焚燒的感覺才剛剛消失,無窮無盡的聲音就又將他的心神吞噬。

這比焚燒還要痛苦難忍的感覺,使他那已經在崩潰邊緣掙扎的理智,再次受到一記重創。

即便再怎麼難受,那些聲音也沒有消失。

“我不想死!”

“為什麼老夫做了一輩子好事,竟會落得個被蠻子斬頭的下場?”

“他們殺了俺爹孃,他們殺了俺妻兒,他們殺了俺親朋好友,他們還殺了……俺!”

“我只是普通人,為什麼要殺我?”

“沒有力量,就只能任由妻子被辱嗎?就只能任由兒子被剝皮嗎?就只能任由自己腿上的肉被一塊塊割下來嗎?”

“蠻人欺吾家人,辱吾家人,殺吾家人......吾好恨!”

“好痛,好痛,好痛......”

“好狠!”

“我好恨……”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一團團肉眼不可見的黑色煙霧從業城各個屍坑中飛出,來到江仁所在的位置,然後快速灌入他體內。

大雨一連下了十日。

寧靜的深夜,雨終於停了。

十日不見一點變化的厚厚雲層,在這一刻全部消失,露出了高懸天空的圓月。

圓月上有少許淺紅之色,美麗中帶著一絲妖異。

在月光的照射下。

可以看到昔日繁華熱鬧的業城,如今已化作一片廢墟。

那埋入屍坑中的二十萬具屍骨,衣服和血肉已經被灼燒乾淨,只剩下無數碎骨和黑灰。

其中一個屍坑中。

一條條肉眼不可見的藤蔓從中鑽出,如同長蛇一般怪異地扭動著。

藤蔓沒有對周圍任何事物造成影響,就像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植物,神秘、詭異、恐怖……

之後的時間裡。

每到白天這些藤蔓就會回到地底,每到夜晚就會從地底鑽出,肆意舞動著身軀。

每過一天,藤蔓便會多出一部分,地盤也會擴大一部分。

時間快速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

這一夜,從地底鑽出的藤蔓已經覆蓋至整座業城。

它們在月光下瘋狂扭動,就如同一群張狂的妖魔,發洩著自己無處安放的精力。

突然,所有藤蔓都停止了扭動。

好似聽見了什麼指令,全部消失在地面上。

寂靜的夜晚。

最先出現怪異藤蔓的屍坑傳出異響。

嘩啦!

一隻手從碎骨與黑灰中鑽出。

皮膚上是詭異的慘白色,就像死去許久的人,但又看不到絲毫乾癟。

就在這時,不遠處也有一隻手鑽了出來。

那是一隻沒有一絲皮膚和血肉的骨手,上面還帶著許多由烈焰灼燒的焦黑,找不到任何生者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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