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之頂的大陣光柱緩緩消散。
與之相同的，還有在其他位置的九十八道大陣光柱。
事已至此。
靈氣之眼被毀，靈氣逐漸衰弱的結局已經無法避免。
不過相比於這些，位於鬥法場內的一眾仙盟修士面臨的最為關鍵的事，還是自己的生死問題。
他們知道，這些都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
而突然出現的江仁，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也讓他們短暫的忘卻了這個危機。
可透過江仁與趙清玥短暫的對話，不論這些人如何回憶，都沒能從記憶中搜尋到江仁的絲毫資訊。
“怎麼，想不起我了？”
看著已經沉默下來的趙清玥，江仁望向了冥思苦想的無塵，開玩笑地說道：“妄我當初還那麼幫你，現在看來......”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棍施主？”
無塵腦海浮現一道棍影，雙眼勐地瞪大。
江仁讚許的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不曾想還能見到棍施主。”
自出現在這鬥法場，無塵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激動的神采：“當日一別，彷彿近在眼前，不知棍施主是如何活下來的？”
他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情緒的人。
但此時卻是他三百年來最為高興的時刻，比之剛才那籌劃了許久的計劃成功時，還要高興許多。
江仁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微微一笑：“畢竟我不是人。”
“是了。”
無塵略一思索，露出明悟的神情。
人死不能復生，至於所謂的輪迴投胎之說，也至今沒有人能證明真假。
可是如同棍施主這般有生以來，他所見過的唯一擁有意識的兵器，出現一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神異，也並非不可能。
在聯想到趙清玥口中的“刀兄”，以及現在的形象“飛劍”，無塵心中也漸漸猜出了一些事。
先是刀，然後是棍，再然後是劍……
或許這之中，棍施主還變化成了其他的兵器，只是不為自己所知罷了。
“不是人？”
在江仁說出自己並非人時，不論是周圍眾生會的金丹修士，還是下方一眾仙盟修士，神色都明顯一怔。
由於不管如何對江仁使用探測之法，最終得出的結果都是人，這不禁讓他們對江仁的實力和來歷，都有了更為恐怖的猜測。
“小劍劍，原來我不是你的第一個。”
聶仙兒聽到對話，終於知道自己的本命靈劍並非想象的那麼簡單。
他不只是一把只存在於上古神話中的靈劍。
而且還與自己的師尊，以及仙盟之主都有著聯絡，看這情況似乎還挺熟。
“對了。”
江仁想到了一件事，向無塵問道：“當初那個身穿灰色僧衣的老僧呢？”
他可沒忘記，當初正是那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他給打殺了，導致他回到主世界後，足足刷了一個月的“命運值”。
無塵沒有遲疑，直接回道：“他在棍施主你走後的第七年，於一次剿滅魔修的行動中，被魔修圍攻，當場圓寂。”
“可惜……”
江仁略感遺憾。
雖然本就覺得那灰袍老僧不可能活到現在，但真的從別人口中得知，還是不免會升起幾絲大仇無法得報的憋屈之感。
人已經死了，總不能將其屍骨挖出來鞭打吧，那樣毫無意義。
江仁甩開那些心思，看著生機逐漸減弱，已經不到原來三成的無塵，神色漸漸慎重起來：“你覺得自己做得對嗎？”
他問的是摧毀靈氣之眼的事情。
他相信，無塵也知道他在問什麼。
“對與不對，小僧不知。”
無塵習慣性地用曾經與江仁交流時的自稱說道：“曾經小僧以為，創造一個大一統的環境，以嚴厲的規則約束每一個人，這個世界就會變成小僧想象的桃花源。”
“但想象終歸是想象，實際有著太多的曲曲彎彎，不公不平之事，仍然存在，甚至還比以往更多。”
“而小僧親手建立的仙盟，也已漸漸脫離掌控，落入那些自私自利之人手中。”
說到這裡，無塵面上無悲無喜：“在這之後，小僧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給這個世界另一個可能。”
“你呀。”
聽完他的解釋，江仁嘆了口氣。
在這個有著靈氣的世界，階級構架確實不利於公平，並會造成種種不公之事。
可即便靈氣斷絕，這個世界徹底淪為一個普通世界，普通人的生活就會變好嗎？
對此，江仁持悲觀態度。
身處於一個普通世界的他，深知埋藏在人心深處的劣根性。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比起以強橫手段統一凡俗修行兩界的仙盟，各種凡俗大國林立時，死傷的人或許更多，不公的事情也會更多。
不過這兩條路，到底哪條路會更好一些，哪條路會更壞一些，誰也無法預料。
或許無塵不知道普通世界會是什麼樣子，但他應該也考慮過可能會出現這種事情，只是眼見仙盟無法改變世界，他才選擇了最後一種，也是最極端的一種方式。
“棍施主，能再次見到你，小僧很高興。”
無塵感應到自己即將離去，對江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生機和靈力的消散，讓他的壽命瀕臨終點，光滑細膩的皮膚，迅速變得蒼老滿是皺紋，還帶有點點老人斑。
“走好。”
江仁微微頷首。
他雖然擁有能治療傷勢的能力，但只能救未死之人，而無塵從獻祭生命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之所以沒有立刻死去，不過是憑藉著強橫的修為才多拖了一會兒。
“阿！彌！陀！佛！”
無塵閉上雙眼，生機全部消逝。
一陣微風刮過。
他的身體猶如沙粒，被吹得崩裂散開消失不見，只剩下失去了支撐的一件袈裟和一串念珠，緩緩向地面落去。
江仁伸手一攝，袈裟和念珠都落在了自己手中。
冬——！
一道響亮厚重的鐘聲從山頂傳來。
那是仙盟專門煉製的特殊法寶子母***有一個母體，和數十個子體，分別位於靈山和仙盟各處分部。
每逢仙盟重要的日子，子母鐘就會發出聲響。
而收到鐘聲的人，就可根據鍾聲響了幾次來確認，是在宣佈什麼事情。
這一次的鐘聲，連續響了九次。
能引起子母鐘九響的只有一件事情——仙盟之主無塵，於今日今時今刻圓寂了！
“盟主圓寂了！”
鬥法場內的仙盟修士，如遭重擊般，露出了各不一致的複雜神色。
他們作為仙盟之人，或與仙盟關係極深之人，無塵在他們心中都佔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甚至是不少人心中的指路明燈。
若非無塵放棄了抵抗，他們縱使修為不夠，也不可能無一反抗。
現在這個時候，他們剛才積累的對無塵的憤恨大都煙消雲散，心神湧動下，露出或哭或笑的人生百態。
眾生會的金丹修士，也沒有管下方再次出現的聲音。
他們致力於推翻仙盟統治，但卻也不得不承認，身為仙盟之主的無塵其實並沒有做多少壞事。
若是在此之前。
他們還可以用仙盟收割大量資源，以供無塵修煉煉寶，將他宣傳成一個純粹為了自己的自私自利之人。
可是現在。
無塵為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可能，在還有半數壽命的情況下，選擇獻祭自身，並且當場圓寂。
若再說他是自私自利之人，不要說下方的仙盟修士不認可，就連他們自己也不認可。
趙清玥平澹地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多餘的情緒變化。
在他心中，世間種種還比不過她的劍，就連江仁的出現對她也沒多少影響，誰也無法撼動她對力量的追求。
“小公主。”
江仁突然喊道。
趙清玥眉頭微微一皺，冷冷地看向他：“本尊不喜歡這個稱呼。”
“好的，小公主，我以後不會這樣叫你了”
江仁認真點頭，然後說道：“小公主，我想要幾個仙盟之人。”
趙清玥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可！”
“如此，多謝了。”
江仁低頭望向下方的鬥法場，左手微微抬起，指向看臺中一個將腦袋埋在膝蓋中的少年：“這是第一個！”
話音剛落。
一股無形力量將那少年從人群中抬了起來。
“怎麼回事，我怎麼飛起來了？”
餘帆錯愕地抬起腦袋，就見到周圍一個個冰冷的目光，以及那個現在讓他恐懼不已的人。
臉色頓時變得蒼白，恐懼更是讓他的思維陷入了剎那的停頓。
“練氣境？”
趙清玥見到這人只有練氣一層的境界，而且並無什麼特殊的地方，不由疑惑地看向江仁。
江仁臉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解釋道：“我現在所用的這具身體，源自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前因後果，很快被他簡略地概述了一遍。
“此人罪該萬死。”
聽到這些，趙清玥眼中露出一絲厭惡。
她不喜歡有人打擾到自己的修行，但若是遇到了這種惡人，也不介意順手抹除。
“方大善人！不要殺我，我這兩月以來都在悔恨中度過。”
見到江仁似笑非笑的陌生神情，餘帆知道這次不管怎麼祈求，他也不可能像上次那樣放過自己，於是決定爆出自己獲得機緣之事，以期獲得一絲生機。
餘帆沒有猶豫，立馬大聲道：“我有……”
然而，他剛張開口，舌頭就被一道無形劍意化作爛肉，聲音頓時變成含湖不清的慘叫。
我有機緣，我有大好的前程，我不想死！
餘帆滿臉恐懼之色，拼命的張口說話，卻只有一個個毫無意義的字音。
“其實，即便你做得不對，但只要幹淨利落地把人殺了，也不會這麼招人恨。”
江仁雙手背在身後，旁邊的劍身輕輕一蕩。
譁——
數萬道指尖大小的劍意飛出，將懸在半空無法動彈的餘帆，身上的皮肉一小片一小片的割下。
在慘痛而又無力的叫聲中。
先是皮，再是肉，然後是內臟，餘帆最後只剩下一具白骨，以及被特意吊住性命意識尚存的腦袋。
“以我之性格，本該將你削成人棍，折磨數十年。”
江仁面色平澹：“但誰讓我名字中帶著一個仁，性格也比較仁慈呢。”
彭！
餘帆的腦袋瞬間爆開。
死前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出現一絲解脫之色。
周圍聽到江仁話語的修士，感覺到一股心季之意，悄悄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因為不熟悉江仁的性格，他們可不想因為一點眼神接觸，不小心得罪，從而體驗到或許仁慈，或許殘忍的恐怖後果。
江仁正準備伸手指向下一人時，突然怔了一下。
他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宿主：聶仙兒】
【境界：金丹大圓滿（100.00%）】
【掛機：開/關（已關閉）】
沒錯，就是一個系統。
“那餘帆開始似乎想說什麼話，該不會就是這個系統吧？”
江仁下意識看向聶仙兒，發現她露出了略帶疑惑的神色，似乎在詢問他怎麼怎麼回事，於是他立即給她發了一句話：“稍安勿躁，等待此間事了。”
“也就是說，餘帆獲得了這個系統。”
“而我殺了他，所以這個系統就透過我，轉移到了聶仙兒身上。”
想到這裡，江仁臉色一黑。
他懷疑這個簡陋的系統歧視他是一柄兵器。
否則人明明是他殺的，又怎麼會轉移到聶仙兒身上，若非透過生命契約，他說不定都發現不了這個系統。
雖然心中有著強烈的研究想法。
但考慮到目前的情況，江仁準備把這個想法暫時延後。
“最後一個！”
江仁再次伸出左手，指向了看臺上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
那男子頓時顫抖了起來，緊張說道：“這......這位尊者大人，我並不認識您，您是不是找錯人了？”
趙清玥看著此人，微微眯起眼睛。
“找的就是你，秦天羽！”
江仁懶的玩什麼把戲，直接拆穿了這名修士的身份。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秦天羽也不裝了，眼神迅速凌厲起來。
換身衣服，用寶物改變真實容貌，並隱藏在人群中，還有著一絲不被發現的機率。
可是，現在一露面。
不說已經察覺到異常的趙清玥，就說鬥法場上空的眾生會金丹修士，此刻已有四五個精通破妄之術的修士發現了自己的偽裝，並用氣機鎖定了自己。
在這種已經暴露的情況下，再怎麼偽裝，也變得無意義了。
“在我的眼皮下施法，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江仁澹澹一笑。
在進來前，他買了許多天賦。
這些天賦對實力或許沒有明顯的增長，但卻有種種奇異之能，只要使用得當，就可發揮出加倍的效果。
斂靈、破妄、追蹤、探測、封印、鎮壓......
隨著實力的增強，這些天賦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正是憑藉於此，這兩個月以來，在劍身還未恢復之前，他才能在遍地都是仙盟之人的地域，一次又一次地躲過追殺，並且精準截下自己可以應付的人。
“你想殺我？”
秦天羽心中惱怒，但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一絲。
江仁點頭承認，並說道：“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擋下我一劍，我就放你離開。”
周圍的金丹修士眉頭一皺，紛紛看向趙清玥。
在無塵已死的情況下，秦天羽就是仙盟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若是讓他就這麼離去，指不定會有些仙盟餘孽投他，給眾生會惹出一堆麻煩。
秦天羽也看向了趙清玥。
他知道這裡真正能決定他去留的，只有趙清玥。
“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趙清玥冷冷道。
她已經答應讓江仁任選幾個仙盟之人處置，所以只要江仁願意，即便當場將人放了，她也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約束眾生會的人，讓對方安全離開。
“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會有種我擋不下你一劍的自信，但既然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那我也敬佩你的為人。”
秦天羽周身靈光大放：“不介意讓我準備一下吧？”
“準備好了，再告訴我。”
江仁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這具人身用了兩個月，也快抵達使用極限了。
“紫霄劍。”
秦天羽腳踩一柄飛劍，瞬息騰空而起：“金龍衣！玄武之盾！天機神傘......”
一件件強大的極品法寶出現，神異靈光大放，各式各樣的防禦被啟用，在他周圍疊加了一層又一層。
到得最後。
已經看不到秦天羽，只見到一個五顏六色的奇幻光團，猶如巨大的龜殼。
見狀，趙清玥心中思量了一下。
她發現如果只能出一劍，自己全力之下，破開所有防禦沒問題，但最多重傷裡面的秦天羽，只有很低的機率殺死他。
“這人真的活了一百年？”
江仁忍不住捂臉。
秦天羽每拿出一件法寶，就要念一次名字的操作，讓他有種尷尬癌的感覺。
更離譜的是，名字一個比一個厲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毀天滅地的神器，可是看著也就那麼回事。
“請！”
這時，龜殼中傳來秦天羽的聲音。
顯然是已經準備好了。
聽到這聲音，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江仁身上。
無論是對江仁完全不瞭解的眾人，還是趙清玥和聶訕兒，都很想看看他的真實實力。
“哈~”
江仁打了個哈氣，並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我等的花都快謝了。”
轉瞬間。
他的人身直接崩裂，幻化成無數細碎的靈力光點消散開來。
人身中的部分靈魂，回到了劍身之中。
沒有誇張的聲勢，沒有恐怖異常的劍意威能，只有一柄平平無奇的碧綠色飛劍，以所有人肉眼可見的“極慢”速度，向著秦天羽飛去。
“這是放棄了嗎？”
秦天羽看到這一幕，不禁大笑起來。
惜命的他憑藉著身份，收集了一堆防禦性法寶，如今終於起到了作用，直接將人嚇得放棄了。
只要能從這裡逃出去......
秦天羽正幻想自己出去的生活，突然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再次將目光投向那柄飛劍，他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做出任何躲閃的動作。
明明自己的身體沒有被鎖定，明明沒有一絲術法限制，可是卻只能靜靜等待著，眼睜睜地看著那柄飛劍過來。
卡！察！
碧綠色飛劍碰到重重疊疊的龜殼，一件件防禦法寶和術法瞬間崩裂損壞。
將所有防禦破壞之後，飛劍靜悄悄地從秦天羽胸膛正中間的位置穿入，並他的背後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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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天羽眼中的疑惑不解，也在生機消散後，盡數退去。
鴉雀無聲。
沒有一人開口說話，沒有一人移開目光，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彷彿思維都陷入了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