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埋的不是人,而是劍。"

蘇留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顧細緻才偷偷探首出來,卻故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山風頗大,方才有些涼意,你人比較高些,在前邊先走好啦。"

蘇留凝目掃視,微微一笑,道:"地榜小宗師藏劍上人果然是不負了這藏劍一名,敗一人,埋一劍,瞧這些年來,只怕有百多個名劍客上山與他坐論會劍了。這等雄偉氣象胸襟,無怪乎能養出了狂劍生的狂氣。"

細細看來,那百餘座孤立山巔的石碑上似乎銘刻了無數鐵畫銀鉤的小字,有的甚至長滿了青苔,顧細緻也好奇的上前凝望,石碑上細細密密地刻著無數草字如劍,字跡清晰如劍意明朗,甚至石碑角上的時間都記載的一清二楚。

"赤陽宗,第三長老楊馳埋劍於此,庸碌之劍,止步先天,天地亦是見之不得,再難有寸進矣!"

"蓋州鐵劍門無名劍客留二十七斤奇劍玄元於此,敗後才知劍道廣闊,於五十三歲有望一登先天,不失為劍材。"

......

"洞玄劍派後輩末學人榜第一十三位殷鍾陸求劍,坐論半日,離去,留佩劍桃矢於此,曾言他年若能步足劍道秘境,當來取劍,此子為三十年一遇之劍骨。"

"這....這...這是大師兄的名字!"

顧細緻拂去了這些石碑上的青苔,看得津津有味,直至看到了這一塊石碑,瞧見了"殷鍾陸"三字,那絕世姿容臉上也掩不住驚駭之色,轉頭道:"我洞玄劍派的大師兄殷鍾陸這等人傑,是那時的月旦評首,竟然也留了配劍葬在這裡。"

"殷鍾陸麼,也不算是什麼。"

蘇留不為所動,目光湛然,只在殷鍾陸那一塊石碑上停駐半響,靜靜的掃視起來。追求武道之人必然多少都是自我之人,蘇留當然有自傲的資本,殷鍾陸是那一屆的月旦評首,自己亦是月旦評首,更是踏在元辰這樣一位先天高手的屍體上登入天門。

"東楚神武元年二月,黑榜第十二,使斬魂劍,能幻百千銀虛空劍影,酣戰百餘招外,抽劍絲入虛化無,終滅劍氣,小勝半招。"

"東楚神武元年十月初七,秋,留一劍,劍名斷水,能斬水不覆,亦為當世奇絕。劍主乃猖魏王麾下雲水劍宮東方劍主,至三百三十七招外,雲水一線斬蛟龍,祭藏劍一脈絕九流無回劍,破劍卻不能收,斷其一臂,憾!"

這些石碑足有數百個,凌凌~亂亂,風吹雨打有之,石碑之上早生了不多多少青苔。

其中很多名字蘇留聽過,亦是如雷貫耳,像是那個雲水劍宮的東方劍主,聽說也是當世劍雄,位列地榜。然而更多的人雖然可以肯定是非凡之輩,只是連名字都沒有聽過。

今日一見之下,那位前輩立下石碑個中意思也是顯而易見了,每一座石碑就代表了有一把名劍葬於其下,也代表著一個曾經敗在藏劍上人手下的劍客。

這墓碑已經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墓碑了,而是一種信仰,對自己劍道最純粹的信仰,或者說跟葉孤城的誠於劍有異曲同工之妙,雖然藏劍上人的這一種信仰也是建立在踐踏他人劍道的基礎之上。

但是無可否認,這一種劍道的強大之處。

地上的百餘座墓碑便是鐵證。

小白狐兒臉顧細緻對武功既感興趣又敬而遠之,但是江湖掌故倒是喜歡的緊,瞧見了那一尊尊墓碑上的典故往事,一座一座墓碑的看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來,看的痴了,看的呆了,看的直丟了魂兒。

她真宛若魔怔了一般,蘇留亦是懷著一種尊敬卻不失自我的想法在細細的品味其中劍意。

他劍強自任他劍強,我自守正本我劍意,能容能蓄,能收能納亦能藏,能化本我劍道。

種種積累都只是為了劍門一開的那種驚豔與快意。

蘇留目光往往只在一座墓碑上停滯少許,並不會花太多的時間於其上,對他來說,能體會那一種折劍之後埋劍歸藏的寂寥劍意便已經足夠了。

"只是,這每一座墓碑上的每一個字勾折之間,皆都是連帶銳氣,狂草書就,有落拓寂寥之意,卻毫無轉圜,更多的是一股子青苔也掩之不住的狂意鋒芒,看起來倒不像是藏劍上人的手筆。"

蘇留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埋劍山, 藏劍上人,狂劍生。

顧細緻眼神鬱郁,視線終於離開了墓碑,似乎她那個勞什子大師兄的那一把名字古怪的劍已經被她拋諸腦後了。

有些事情她忘了,但是有些事情她卻如何都不能忘,也不能忘。

因為那些事情不是用來遺忘的,更適合跟那些枯冢裡的折劍一樣,靜靜的躺在心裡。

"狂劍生..."

顧細緻臉色平靜,竟然綻放出一絲恬淡幽鬱的笑意,好看卻不致豔,有一種恰到好處的媚。

蘇留恍然道:"是狂劍生......"

顧細緻堅定道:"是狂劍生的書跡,他給我姐姐的書信上,也是如此字跡,一筆連帶,草書勾折,字裡行間便有說不出的一種狂意。"

既然是他,那一切都可以說通了。

埋劍山巔上的每一座墓碑,悽草長青,都在只為他而生。

世事往往離奇,誰能想到昔時用心一字字在這些墓碑上刻字的狂劍生下了埋劍山,搏了一個三英四傑裡最英氣埋劍山劍首的名號,卻也只不過是在這齊地江湖小小的轉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這裡。

只是如今的他再也看不見昔年他一字字寸心狂氣刻下的字跡,也再認不得這些劍冢上的三尺長青草與墓碑上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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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埋劍山巔有一陣山風吹來,地上的狂劍生棺木默然沒有動靜,蘇留揹著的螭龍劍匣卻好似發出了一聲如泣如訴的清鳴。

這一陣微冷的風卻很舒服,蘇留心懷微悵,雙眸微閉,他已經完全的放鬆了心神,腦海裡也不時的浮現起那時的兩劍相決的盛況,彷彿看見了一個孤獨的老人,親手挖了一處墳冢,然後英氣狂氣畢露的顧雲意恭恭謹謹親手的葬一把劍,最後立一道劍碑,折劍狂書其上。

劍意宛然。

百千何止劍道,只是吾劍獨雄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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